“嘿,你知道了麽,上虞縣裏的祝家莊要辦喜事了,少不了要擺三天的流水席,這下我們可有口福了,”


    “什麽喜事,什麽喜事,”


    “似乎,是祝八公子的婚典,”


    “祝八公子,,不像話,太不像話,上頭幾個哥哥還未成婚,他這個做弟弟的反倒僭越了!”


    “嗨!我還聽說,他是個肥頭大耳、人頭豬腦的紈絝子弟,所以隻娶了一個商戶之女,還匆匆忙忙的拜堂成親。我料是他不討祝老爺祝夫人的喜歡,急著讓他‘成家’,好趕他去‘立業’咧!”


    酒館茶肆,無論不談及那場婚事,馬文才打馬經過,不免聽見幾句閑言碎語。他眉心一蹙,手裏的馬鞭揮動風聲,又催快了馬速,目標——祝家莊!


    祝家莊裏,一團喜氣,張燈結彩,仆人們個個忙得不可開交,作為主人的祝公遠也沒得清閑——他得把刺球一樣棘手的祝威從床上撈起來,量身定做喜服。


    祝威當然不肯起來,他把自己卷巴卷巴在被窩裏,瞪圓了眼睛道:“爹,做什麽喜服啊!喜服隻能穿一次,還得用最光鮮的布料,最拿手的裁縫,做最新潮的款式,拿來壓箱底真是太浪費了!”


    祝公遠盯著他,目光深沉道,“一套喜服的錢,我祝家莊還是出得起的。”


    祝威不讚同他的說法:“就是什麽都覺得咱們祝家出得起,左一點右一點,花銷就不止一點點了!爹,喜服這東西,真的可以沒有——”


    “哼!”祝公遠麵色一冷,喝道:“是不是婚禮也可以沒有!”


    祝威摸摸鼻子,笑嘻嘻道:“爹爹說得對極了!”


    又被祝威忽悠了,祝公遠怒火中燒。他大步走過去,拽著祝威往床下拖,嘴裏低喝:“你給我起來!起來!”


    “不起來!不起來!”祝威被拽動了,幹脆一把抱住床柱,嘴裏還在叫著:“你要做喜服就去做啊,我不要做,為什麽叫我量身?!”


    祝公遠揪著他的衣領,“喜服是做給你穿的,你不用量身?!”


    祝威不肯撒手,“我又不想穿喜服,為什麽叫我量身!”


    祝公遠伸手去掰祝威的手指,“你給我起來!”


    “我不起來!”祝威反抗到底,“你可以拿我以前的衣服比啊,幹嘛非要我起來,我絕對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文才兄的事!”


    等等——


    貌似他不小心暴露了一個十分了不得的辦法!


    什麽拿以前的衣服比啊,這不是替祝公遠想辦法麽!祝威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卻聽祝公遠不耐道:“你現在這個體型還撐得起以前的衣服麽!”


    祝威聞言,不由得氣急:“爹!你看不起我!我這個體型怎麽了!”


    祝公遠繼續拽他,“我不是來和你說廢話的,總之你給我起來!”


    祝威緊緊的抱住床柱,整張臉都黏了上去,“你都說了這麽多廢話了,我能不起來麽!”


    “不能!”


    祝公遠毫不猶豫的拒絕換來祝威的控訴:“爹!你不是說好了找人替我拜堂麽!”


    “誰和你說好了!”祝公遠怒不可遏,揚言道:“你還不起來,我找人來把你架出去!”


    祝威忽然就不鬧騰了,他垂著眼瞼,似乎低低的笑了一聲,才揚眉去看祝公遠,叫板道:“你叫啊!你把我架出去最好!我有腿,我能夠行走,我有嘴,我能夠問路,我自己去找文才兄,遠勝過在這裏等待,還要被強迫去娶一個不喜歡的女人!”


    “你——!”祝公遠怒極攻心,一巴掌朝著他甩過去。


    祝威反射性的閉上眼睛。


    那一巴掌沒有扇在他的臉上,而是拍在了床柱上。祝公遠用力之大,甚至床被拍得搖晃幾下,他站在那裏,隻有一聲長歎,最後強硬的宣布:“總之,這場婚禮勢在必行!”


    祝公遠摔門而去,門沒有合緊,像被風吹動的樹葉一樣晃來搖去。祝威盯著門的擺動幅度,漸漸出神,嘴裏低喃:“爹,對不起……”


    祝八公子的大喜之日很快到了。


    祝家莊的門前懸著兩隻燈籠迎風招展,朱紅的木門上貼著大大對的描金喜字。此時門敞開著,不斷有前來恭賀的賓客進進出出,祝家的幾位公子都聞訊趕回,正與來賓寒暄。


    很快,眾人齊聚喜堂。


    新娘子戴著大紅繡鴛鴦的蓋頭,被兩個侍女攙扶進來。與此同時,祝家那位正當新婚的八公子,也被兩個麵孔稚嫩的仆人從偏門扶著出來。


    這——


    麵對一片嘩然,祝公遠神情淡淡的一拱手,麵上毫無喜色:“犬子近日身體不適,卻不肯推遲婚事,老夫便荒唐這一回,叫人攙著他拜堂,還請諸位見諒。”


    如果祝威醒著,他一定會蹦起來,大聲指正祝公遠在扯淡。可是他昏迷著,被護院敲昏的,由祝英台獻策,祝公遠敲定,祝家護院操作,銀元寶幫凶,把他送上了喜堂!


    至於銀元寶這個“幫凶”,他在攙著祝威的走向喜堂的路上,一直使勁的在祝威的手臂上掐掐掐,祝威一直沒有反應,被銀元寶掐得東倒西歪也沒轉醒。倒是扶著祝威另外一邊的仆人奇怪起來:“元寶,你怎麽回事,一直動個不停。”


    銀元寶僵著一張笑臉,嗬嗬道:“少爺太重,我攙不住了。”


    那人奇怪:“少爺現在瘦了很多了呀。”


    銀元寶繼續僵著一張笑臉,“瘦了很多還是很重啊嗬嗬。”


    尼瑪!少爺你快醒醒啊!元寶真的不想用繩命來刷忠心值啊!!!


    那人看銀元寶一臉汗噠噠,不由擔心道:“你這個樣子怎麽行?”


    銀元寶瞅瞅那人,又瞅瞅祝威,閉上眼睛大聲表決心:“我能行的!你不用擔心我!”


    那人默了一下,“我沒有擔心你,我隻是怕你在喜堂上攙不住,把喜宴搞砸了,會連累到我。”


    太誠實了有木有!


    銀元寶一顆玻璃心嘎嘣碎了!


    那人見銀元寶不表態,又催促道:“現在還來得及,你另外去找個人來代你吧。”


    銀元寶眼睛一瞪,“不幹!”


    那人摸摸鼻子,不再多說。


    ……


    兩人合力把祝威攙進了喜堂,銀元寶還在偷偷的掐祝威,祝威一點反應也沒有。愣是說沒有聽見祝威打呼嚕的聲音,銀元寶真要懷疑他家少爺不是暈了,是睡死了過去!


    禮生請私塾裏一位落魄秀才來當的,他在堂前站定,揚聲道:“新人到——行交拜禮!”


    銀元寶一急,狠狠的掐在祝威的手背上。


    “嗷——”祝威一聲痛叫,醒了過來。


    泥煤敢早一點醒過來麽!已經是拜堂的節奏了有木有!


    銀元寶正懷著一顆愧疚的心給新娘子點蠟,祝威將炮口對準了他:“銀元寶!你掐我做什麽,害得我在這麽多人麵前叫出來,實在有失男子氣概有木有!”


    重點錯了,祝威又補上一句:“而且很痛啊!”


    銀元寶擺出一張囧臉:“少爺,你知道這裏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麽?”


    祝威呆了一下,“元寶兒,為少爺答疑,不是你分內的事麽?”


    銀元寶被祝威的思緒引導,辯道:“可是,現在是我在向少爺提問呀。”


    祝威臉色一正,瞪視銀元寶:“銀元寶!我什麽時候給了你向我提問的權利了?”


    這不是重點啊!


    銀元寶急著像熱鍋上的螞蟻——


    拜托啊少爺!你注意一下場合啊!


    對此,祝威回以得意一笑:


    場合什麽的,他就是注意到了,才故意搞破壞啊!


    祝公遠已經料到了祝威的目的,他才站起來,祝英台已經搶先一步指使道:“哥哥這是犯病了!快來人,帶少爺下去吃藥!”


    聽祝英台這麽一說,來賓們心裏都暗暗揣測:這位祝少爺難道是腦子不清楚?


    祝公遠的臉色更是不好看:被祝英台這麽一說,明日這上虞縣怕是要瘋傳“祝八少爺患有癔症”的謠言了!這樣的說法哪裏是保全祝家莊的名聲?說是給祝家莊抹黑也不為過!而且,在喜堂上這般口無遮攔,對她的聲名也是極大的損害!祝公遠不得不開始考慮——他得早日把祝英台嫁出去!


    這邊,祝英台的話正中祝威下懷,他雙手一合,笑道:“諸位,我該下去吃藥了。”


    眾人麵麵相覷。


    總不能對這位準備去吃藥的祝少爺說“一路好走”吧?


    婚禮還沒結束呢,這是鬧哪樣?!


    祝威見眾人沒有反應,晃悠悠要往門外走,他的身後響起祝公遠暴怒的聲音:“祝威!你給我回來!”


    祝威一頓,他挺了挺背,重新邁開腳步。


    “祝威——!”


    有一道喊聲和祝公遠的聲音重疊。


    祝威不確定的回過頭去,笑花綻開在他的唇角——


    “文才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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