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司徒崇明一樣,中原武林裏有頭有臉的人,幾乎在第一時間就都知道了墨淵叛出劍閣的消息,垂涎思家劍譜的人不少,然而卻沒有一個人能找到墨淵。所有人都以為墨淵已經啟程去了紫月盟,卻不曾有誰想到,他早在中原與南疆交界的一個僻靜山穀裏準備好了藏身之處。


    深山之中的小院清幽雅致,蒼色的山岩腳下古柏參天,竹籬環護,梧桐的枝條恣意伸展,從院外探進頭來,葉子擠擠挨挨,一簇堆著另一簇,仿佛撐起了一座大傘。葡萄綠色的藤條從花架上垂掛下來,被輕風拂動,幾片葉子飄落下來,迎著淡淡的秋日,慵懶地飛舞在半空之中。


    這裏太過安靜,其實墨淵並不喜歡,但思無涯從前說過,他想有個遠離塵囂的住處,養幾隻雞,種一些菜,每天早起練劍,傍晚就和人一起上山去看歸鳥晚霞。


    於是墨淵也開始盼望能有這樣一個地方,隻是如今院子建好了,思無涯卻不在了。墨淵便時常獨自一人坐在院中,一邊飲茶,一邊看著腳下一群小雞大雞公雞母雞嘰嘰喳喳地跑來跑去。


    這些毛絨絨的扁毛畜生看著和順,實則個頂個地都不省心,常常漫山遍野、連跑帶飛地四處撲棱,區區竹籬笆根本擋不住這群小婊砸追求自由的腳步,一閉眼就少了一隻,一睜眼又少了一隻。


    於是墨淵叫魏嵐把雞都逮回來。


    起初魏嵐是拒絕的。


    雞這種東西,幾文錢一隻,跑了就跑了唄,再買就行。


    然而墨淵一臉深沉地表示,這些雞不是普通的雞,每一隻都代表著他美好的回憶,一隻都不能丟,一隻都不能少。但是竹籬不能改,一改就破壞了這個小院清幽寧靜的氣質。


    “你一向是我最信任的弟子。”墨淵露出迷之微笑:“區區小事,我想你一定不會令為師失望。”


    魏嵐:…………


    作為一個風度翩翩、年輕有為的青年劍客,此時此刻他的內心是崩潰的。


    可惜師命不可違,他隻好上躥下跳鑽草叢滾泥地,一邊抓雞,一邊抓狂,然而快到晚上了,還有一隻老母雞沒找回來。


    魏嵐耷拉著腦袋走進房間,心裏做好了受罰的準備,誰知一抬頭就看到墨淵在喝湯。


    ——特別香,還是一碗雞湯,還是一碗老母雞湯。


    魏嵐:…………


    所以他找的混天黑地都沒找到的那隻老母雞是被師父你給吃了嗎?說好的這些雞不是普通的雞,每一隻都代表著美好的回憶呢,這樣好嗎,這樣真的好嗎,師父你就把美好的回憶宰了拔毛放點枸杞煮湯喝掉了啊!!!!


    然而這是弱肉強食殘酷的大自然,魏嵐打不過墨淵boss,所以他隻能默默地去刷碗。


    墨淵支著下頜,笑眯眯地欣賞魏嵐看著甚為憔悴頹敗的背影,半晌卻歎了口氣,頗為寂寥地自言自語道:“還是崇明要更有趣些。”


    而正被墨淵boss惦記著的司徒崇明,此刻剛離開了青城山的範圍。


    他隻帶了幾件換洗衣服和一些碎銀子,輕裝簡行地朝南疆趕。司徒崇明心中焦急,然而有段路的路麵坑窪泥濘,他隻能牽著馬慢慢朝前走。


    天色有些暗了下來,這是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司徒崇明皺了下眉,決定先尋個安全的地方將篝火升起來。


    他將馬係在一個木頭樁子上,正準備去撿柴,那棗紅馬卻忽然騷動起來。司徒崇明將右手搭上劍柄,警惕地看向身後一個方向,便見一個女人從樹叢中慢慢走了出來。


    那女子戴著一個鬥笠,臉上還蒙了一層紗,實在看不出身份來。她在十步之外停下腳步,輕聲道:“司徒少俠。”


    司徒崇明怔了一下。對方的聲音有些熟悉,可那人分明已經死了。


    “是我,田玲瓏。”女子將鬥笠和麵紗摘了下來,露出臉上疙疙瘩瘩的傷疤:“我拚死從那場火裏逃了出來,可說實話,這副樣子同死了也沒什麽兩樣。”


    田玲瓏竟然還活著…………


    各種念頭在腦海裏翻滾,司徒崇明沉默地看著對方,一時之間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田玲瓏挑了下眉:“你就不能露出些許驚訝的神情嗎?”


    “…………”


    司徒崇明心想他很驚訝啊,他驚訝得都說不出話來了好麽!但作為一個高位麵癱,司徒男神隻能麵無表情地望著田玲瓏,沉默片刻,淡淡開口道:“你找我何事?”


    田玲瓏笑了笑,隻是臉上的傷疤跟著扭曲,看著卻愈發可怖。她仿佛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低頭將麵紗重新戴上,才緩聲說道:“我原本想再躲上一陣子的…………事到如今,你應該已經知道對我下手的是誰。墨淵殺我之前,曾同我說了些話,我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將這些事情轉告給你——墨淵,他想讓思無涯重新活過來。”


    司徒崇明道:“我知道。”


    田玲瓏歎了口氣:“但你不知道,當年殺了思無涯的,其實就是墨淵。”


    司徒崇明:…………


    田玲瓏也不去看司徒崇明的表情,自顧自地盤腿坐下來,手指在膝蓋上敲了敲,似乎是在考慮如何組織語言:“當年的事情,我並不那麽清楚。死裏逃生之後,我便花了大力氣去查,聯係墨淵那些話,再借著查出來的蛛絲馬跡,總算有了一些頭緒。思家有避世的祖訓,思家子弟從不在江湖上行走。可思無涯為了補全家傳的心法,私自離開思家出外曆練,後來便遇上了墨淵。”


    事情的發展可以想象。兩人朝夕相對,墨淵喜歡上了思無涯,思無涯卻全然沒有察覺。後來思無涯與紫月盟的聖女唐琳私定終身,被思家和紫月盟雙方同時追殺,自顧不暇之餘,便將自己的孩子交付給墨淵照顧。


    “這孩子就是你。”田玲瓏望向司徒崇明道:“墨淵瞞下了你的身份,將你帶進了劍閣。”


    像是想起了什麽,司徒崇明黑沉沉的眼瞳中閃過一道晦澀的情緒:“他從未與我說過這些。”


    “我不知道墨淵看著你時,心中作何感想,但他對你確實很好。”


    田玲瓏道:“若日子就這麽過下去,事情或許會有很大不同。可十年前,墨淵做了一件事,正是這件事讓他和思無涯反目成仇。”


    司徒崇明垂下眼睫,指甲不自覺地陷進了手心:“他殺了唐琳?”


    “不,恰恰相反。”田玲瓏露出一個不知道什麽意味的笑容:“他使了一個計策,叫紫月盟和思家同時元氣大傷,再也騰不出手來追殺思無涯和唐琳。”


    司徒崇明瞳孔微縮:“思家被紫月盟滅了滿門,此事與他有關?”


    田玲瓏讚同地點點頭:“不錯。隻是思無涯雖被思家追殺多年,卻從不曾怨恨自己的家人,反而因為自己違背了祖訓而一直心懷歉疚。得知思家被血洗,背後的真凶就是墨淵之後,思無涯當時便同墨淵一刀兩斷,此後日日酗酒放縱,整個人幾乎都要廢了。唐琳因此記恨墨淵,使了手段想要殺他,被墨淵察覺。再之後的事情我不大清楚,但最後,唐琳和思無涯兩人都死在了墨淵手裏。”


    司徒崇明怔怔地聽著,像是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從頭涼到了腳,胸口卻仿佛有團火在燒。


    “我知道的事,已經都同你說了。”


    田玲瓏看著司徒崇明,嘴唇微微顫動了兩下,半晌喉嚨裏溢出一身歎息,最後還是輕聲道:“我也不知道你該不該恨他,這世上許多事原本就說不清楚。該如何,還是由你自己判斷。”


    司徒崇明沉默半晌,微微點了點頭,許久之後才道:“多謝。”


    “不必謝我,我趕來說這些,原本也不是為了你。”


    田玲瓏笑了笑,站起身來戴上鬥笠:“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司徒少俠此去想必有一場惡戰,還望保重。”


    司徒崇明這才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這是去紫月盟的必經之路,我專門在附近等你。”田玲瓏回答:“你要單身匹馬殺入魔教,斬殺墨淵清理門戶的事,如今整個中原武林都已經傳遍了。”


    司徒崇明:…………


    “三尺劍青鋒,劈開生死路,蕩平天下事。”田玲瓏真心讚歎道:“除了司徒少俠,恐怕這世上再沒誰有這般的胸懷氣魄了。”


    司徒崇明:…………


    田玲瓏道:“隻是魔教此時此刻,必然也已得到了這個消息。不知司徒少俠有何準備?”


    司徒崇明:…………那什麽,他現在轉頭回去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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