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扣在她腰際的手臂微微用力,慕郗城將嘉漁從牀上抱起來,嘉漁一驚,下意識地攀附住他的肩膀。


    “喂,你幹嘛——”)


    嘉漁訝然,隻能伸手緊緊地抱住他,才能避免自己不慎落地,慕郗城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倒是抱著她到浴室,先幫她取了洗漱用具,再讓她坐在一旁的黑色金砂大理石洗手池台上,她坐著,他站著,兩人一起漱口刷牙。


    冰薄荷的牙膏味道,有些涼,嘉漁不經意間的抬頭看向鏡子裏,發現她和慕郗城的洗漱動作竟然出人意外的同步。


    大概,是在她19歲一年裏養成的默契,自然而然就變成了這樣。


    她還記得去年,那個燥熱的夏天裏。


    陳屹年過世,她仿佛失去了感知這個世界的能力,連冷熱都分不清……


    大夏天的,有天整理舊物,翻出父親給她買的冬季的那牀棉被,嶄新的,她竟然沒有蓋過一次。


    購買棉被的那時候她18歲,嫌棄父親挑的花色不好,覺得那些小動物圖案幼稚至極,完全是兒童被,所以她不要……


    竟然,沒有用過一次。


    她記得當初陳屹年是這麽跟她解釋的,“囡囡啊,不論你長多大,在爸爸的眼裏都是個小孩子,跟五六歲沒什麽區別,這花色看得多喜慶。”


    父親過世,她將之翻出來,在那個燥熱的夏天裏蓋在身上竟然就那麽過了大半夜,如果不是慕郗城半夜發現她,她也許就會那麽中暑,暈過去——


    可是,2005年19歲的她,像是在真的失去了感知冷熱的能力,她整個人變得麻木不仁,每天都躺在牀上,自欺欺人的認為隻要睡著了,就能當一切當成一場夢——


    隻有偶爾起來,會翻翻和父親一起拍下來的舊照。


    她不肯下牀——


    每天都是慕郗城抱著她去浴室,和她一起洗漱,等她洗漱好以後,再抱著她到衣櫃前,幫她選好衣服讓她換好。


    她不哭,臉上也沒有大的神情變化。


    慕郗城也不強求她非要開口說話,不逼迫她,沒到時間點,抱她往返於陳家的臥室,浴室,客廳和餐廳。


    他的懷抱和他的肩膀,讓她依偎著度過了陳屹年死後最難熬的那一周——


    嘉漁坐在黑色金砂的大理石盥洗台上,看著正在洗漱的人,一時間思緒萬千——


    直到,對方伸手輕拍了一下她的額頭,“發什麽楞,快洗漱完了,我們下樓去用餐。”


    嘉漁‘噯’了一聲,對他道,“疼——”


    用毛巾擦完臉,慕郗城額前黑色的濕發貼在一次,多了幾分性感,聽著她刷著牙唔唔噥噥的抱怨,突然問道,“小狗還知道疼?”


    小狗?什麽小狗?


    嘉漁納罕,忽然想到剛才自己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不由得羞惱了。


    望著已經出了浴室的人背影,嘉漁囁喏一句,“你才是小狗。”


    ****************************


    抱怨完以後,才發現問題了,浴室地麵有水那麽滑,而她直接被他抱過來安置在洗手池上,根本沒地方落腳。


    她在浴室裏洗漱完之後,叫他的名字,“慕郗城——”


    等他將東西和行李箱收好了再折回來,聽到她喚他,“怎麽?”


    嘉漁對他伸開手臂,意圖明顯。


    “抱?”


    “嗯。”見他淺笑,她看他一眼道,“還不是因為你陷害我,把我抱到這裏來。”慕郗城走過來抱著嘉漁出了浴室,等她全部整理好,帶她下樓吃飯。


    這次送慕郗城離開,一路到巴黎機場的路上,嘉漁顯得格外安靜。


    “怎麽,不開心?”


    他問她。


    她淺笑著搖搖頭,說道,“反正等4月底你就要回國了,到時候就不用在管理澳洲分部的公司,隻是回國回總部企業,慕府的慕企是不是一並由你來分擔了,到時候,不會很忙?”


    “再忙,也會和你一起住在蘇州。”


    “嗯,那就好。”


    至少,他們的距離近了,雖然慕郗城就要離開再次飛墨爾本,但是嘉漁想到在這一次分別後,他們就不會再受分離之苦,所以難得心情好了很多。


    巴黎機場吻別,聽他輕撫過她頸間的碧璽叮囑,“回學校路上,注意安全。”


    嘉漁對他道,“郗城哥,我會等你回來的。”


    送他過了安檢,嘉漁站在機場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才離開。


    返程回巴黎第五大的路上,嘉漁突然到在讀白落梅的書中的那句:世上所有的離別,都是為了下次更好的相遇。


    就隻有一個月了,再挨過四月份。


    這樣與慕郗城分分合合的日子,就會被改變。


    ***************************


    2006年3月10號,嘉漁代替嘉禾參加巴黎第五大的月初大考,整整一天的考試後,她到醫院去探望了蔣虹芝,最近蔣虹芝的氣色像是好了很多。


    將煮好的蔬菜粥盛給她,等她喝了,慢慢入睡,嘉漁向寧之諾詢問,“師兄,外婆的病情如何?”


    “雖然不至於精神分裂,但是已經在抑鬱症最嚴重的時期了,最好還是讓她繼續住院,心理治療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不能一蹴而就。嘉漁你本身也是醫生,應該明白這些。”


    她明白,所有都明白。


    是她有些心急了,想要在回國前,將法國的環境徹底幫小禾改變。


    蔣虹芝卻成為最終難題。


    “阿漁不用過於心急,隻要慢慢接受治療,總會恢複。”


    “好。”嘉漁點頭,對寧之諾道,“這段時間,外婆就麻煩師兄了。”


    “師妹客氣。”


    兩人交流著蔣虹芝的病情,一直到很晚,嘉漁才回公寓去住。


    3月11號。


    國內z大,校內選修網球課。


    嘉禾並不會網球這項運動,但是在陳家她看到嘉漁堆積在桌麵上的獎牌裏,竟然有校網球女子第一名的成績。


    也就不意外,現在班級裏的同學,為什麽紛紛主動要求她上場。


    嘉禾用借口推辭道,“最近剛出院半個月,身體還不能適應這樣的劇烈運動。抱歉,你們玩兒,不要讓我掃了大家的興致。”


    白薇看著如此彬彬有禮的嘉禾撇嘴道,“難得啊嘉漁,你也會用這樣的口氣來說話,喂,以前的你也很少跟我們打網球在一起的,不過也沒這麽客氣啊。”


    嘉禾一時間好奇,問白薇,“那你說說以前的陳嘉漁該用什麽口氣?”


    白薇無奈道,“要是以前的陳嘉漁,你一定會說,和你們一起打網球,我沒有興趣,還是將基本的技巧學通透再來找我吧,不然一直贏,你們會喪失鬥誌,而我會感覺很無趣。”


    嘉禾淺淺的笑著,訝然道,“這麽酷啊。”


    酷?


    白薇翻個白眼道,“喂,陳嘉漁小姐不帶這麽給自己臉上貼金的,分別是你可怕的惡魔本性發作。最近,你是怎麽了?”


    蘇葉湊過來道,“嘉漁一定是你以前太惡劣,上帝送還給我們一個乖寶寶。”


    嘉禾麵對她們的戲謔隻淺淺的笑,並不應聲。


    她自己心裏清楚,在這個研究生的畢業班級裏,所有對待嘉漁都是友善的,甚至有尊崇的敬重。


    醫者,從不分年紀大小。


    隻要專業過人。


    勢必會讓別人不自覺的尊重。


    最近她在z大研究生畢業班讀嘉漁的專業和年紀,身體已經恢複的很好,更深入的接近嘉漁的生活讓她快樂,但內心每天與日俱增的擔憂,讓她無奈。


    眼看大半個月過去,已經很久沒有聯係到嘉漁了。


    *******************************


    又到周五,嘉禾從z大返笑回家。


    人還沒有走到家門口,看到家裏的車停在門外,呂叔先下車,再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有一雙白色的運動鞋先邁出來。


    黑白格子相間的英倫風外衣,淺藍色的牛仔褲,一頂男款風格的棒球帽,戴在她隨意散發的發頂,竟然有種別樣的風味。


    嘉禾站定腳步,像是突然明白是誰回來了,快步向前走了起來,直到後來,開始直接選擇奔跑。


    嘉漁聽著身旁的腳步聲,一個回頭,夕陽西下看到一步一步向她漸漸靠近的嘉禾,一向寧靜冷麗的臉上有宛然溫和的笑意。


    “姐——”


    嘉禾的喉嚨有些艱澀的啞,嘉漁張開手臂和她擁抱,聽到她說,“最近沒有你的消息,其實我一直很害怕……還好,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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