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驟起, 連帶著路畔宮燈裏的燭火都在搖曳, 一如裴亦寒的心情,他在極度的震驚和憤怒中徘徊,這莫名其妙出現的男子麵容如此熟悉, 像極了他一直咬牙切齒記在心頭的嚴墨瑜。


    十二年來,那張記憶中的可憎麵貌依舊清晰可辨, 每到夜深時分,他一遍一遍用刀刃在手心滑下血痕借以提醒自己不要忘記。


    此仇此恨, 至死方休。


    牙關死緊, 裴亦寒眼裏滿是紅絲,他要花多大的力氣才能克製住自己不充上去手刃仇人,即便他瞧上去比起嚴墨瑜年輕了許多, 想來也不是同一個人。但, 那又如何,如此相像的麵容, 必是父子, 父債子還,天經地義。


    興許是情緒過分激動,一個留神忘了控製手勁,懷中女子又開始不安分起來,撓亂他的衣服也就罷了, 甚至還略微墊高腳尖狠狠拿頭一頂。


    裴亦寒退步避過,站定之時錦夜已朝對方跑去,腳步跌跌撞撞, 隨時有跌倒的可能性。他皺了皺眉,不明白小徒弟為何有此舉動。


    莫非……


    “你是誰?”錦夜揪著裙擺,搖晃著身子,順便探出指尖,想要觸碰那張凍死人不償命的冰山麵孔。


    嚴子湛攫住她的手,並未答話,而後警告性的看了裴亦寒一眼,後者雙眼裏飽含著敵意。他不懂這敵意是何而來,若是為了錦夜的話,那確實是有必要表明立場的……他的東西,不允許他人覬覦,就算有朝一日他不要了,那也永不會有轉贈他人的可能性。


    “你半個月前才嫁給我,這麽快就忘了。”明知道是很幼稚的顯擺,明知道她的混沌狀態不可能聽進去這句話,嚴子湛仍然低下頭,清清楚楚的交代完這句話。


    裴亦寒臉色一變,即便從方才確定對方的身份後,他就極力開始控製情緒,可此刻聽到如此有殺傷力的話語,依然難以鎮定自若坦然處之。


    他的徒弟居然嫁給了嚴家的子孫?荒謬,簡直荒謬!


    不過錦夜顯然是沒有察覺到她師父的憤慨,執念很深的纏著嚴某人,在她此刻因為酒意幾乎朦朧的眼裏,美貌驚人的嚴子湛簡直絕了,她好想掐一掐那張臉。


    “安分些。”嚴子湛製住她的雙手,她身上滿是灰塵,蹭的他連連咳嗽,好不狼狽。


    錦夜傻笑:“你到底是誰?”


    嚴子湛不耐:“我是你的夫君,聽到了沒,夫君,相公,丈夫,官人,你愛用哪個就用哪個!”


    “原來……嗝……”再度打了個酒嗝,錦夜掙開他的手,靠上去,雙手交纏在他頸後,笑嘻嘻的道:“原來你是那個那沒良心的男人。”語罷,頭一沉,就這麽靠在他肩上睡了過去。


    嚴子湛抿了抿唇,若不是他親眼見到她喝完了那三壺酒,否則那句她口中那句“沒良心”的指責還真像是刻意借題發揮。


    “嚴相,看來尊夫人醉得不輕。”


    嚴子湛譏諷:“看來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若我是你,方才就該抓住機會溜走。”


    “為什麽要溜走?”裴亦寒試著讓自己僵硬的麵部稍稍緩和一些,素聞大遲的少年宰相擅於洞悉人心,自己該鎮定下來才是,莫要打草驚蛇才好,隻是一想到那日他擠在人堆裏看全家赴刑場的心酸場麵,便又是一陣氣血翻湧。


    恨,他好恨。忍不住能報仇之時,卻得知那老賊已經撒手人寰,多少次夜半提劍苦練,多少次被噩夢驚醒……也罷,這仇,總歸是要報的,就讓他的兒子來血債血還。


    再抬頭時,總算成功換上了輕鬆的神態,稍顯不自然,但比起方才已經好了許多:“下官久仰嚴相您的大名,今日難得一見,怎好匆匆別過。”


    “所以我該和調戲我娘子的登徒子促膝長談?”嚴子湛扯了扯唇畔,眉間戾氣更甚:“我猜你大約是活膩了。”


    裴亦寒歎氣:“下官冤枉啊,下官隻不過是尋常的男人,看到一個落單的貌美女子這般主動示好,自然是抵擋不住的。”頓了頓,他又道:“興許大人你不想聽解釋……但是我先前確實不知道她是你的妻子。”混賬,他教出了什麽好徒弟,居然和仇人結成了夫妻,毫無天理!


    嚴子湛冷冷打斷:“你說對了,我確實不喜歡聽解釋,我隻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你這條命,暫且欠我。”


    “……”裴亦寒未開口,這句話權當是戰書,他接下了,至於他自己的命,永遠都不會操縱在別人手中,姓嚴的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


    “頭很暈。”弱弱的女聲響起。


    嚴子湛歎口氣,還真是沒完沒了了,這丫頭喝醉酒著實可怕,反複的折騰,每一次睡過去不到半刻就清醒,而後大鬧特鬧,讓人無法清靜下來。他之前被氣得確實不輕,確實想要一走了之,而後才意識到這種做法有多麽不離譜,先不說她的安危問題,若是被什麽長舌臣子捕捉到些許蛛絲馬跡,明兒個京城裏怕是要傳遍了。


    所以,他去而複返,真的隻是為了麵子而已,對,為了麵子,就是這樣。嚴某人很快為自己下了定論,錦夜還在他懷裏扭動,憋得一臉通紅,繼而在他背後捶了兩記,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口吐出來。


    嚴子湛瞬間僵硬,胸口的衣襟滿目狼藉,這對於潔癖成性的他來說,足以夠得上十大酷刑之一。


    “她需要解酒藥,喝太多了,容易傷身。”裴亦寒笑笑,無視對方傳來的殺人眼色,繼續道:“太醫館就在附近,不妨……”語調漸輕,後半句話斷在了嘴裏,隻因那滿臉鐵青的嚴子湛抱起了錦夜,大步朝外走,獨留了一個背影。


    .


    姚守義站在相府門口迎接馬車的時候,怎麽都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番場景,少夫人醉意熏天的蜷縮在車廂的軟榻裏,而少爺則是一身怪味,朝服被糟蹋的慘不忍睹,就連表情……也是同樣的觸目驚心。


    “少、少爺。”一定氣瘋了吧,少爺那麽愛幹淨的人。


    “老姚,準備熱水,我們要淨身。”嚴子湛抱下昏昏沉沉的小妻子,用力拍拍她的臉頰:“你給我醒來,把自己弄幹淨了再睡!”想糟蹋他的寢房,門都沒有。


    錦夜咕噥了兩句,捂著嘴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姚守義不忍再看,沒有理清思路,嘴快道:“少爺和少夫人一起麽?”


    嚴子湛挑眉:“什麽?”


    姚守義結結巴巴:“那個……淨身……我是說是否……”


    “老姚。”


    “什麽?”


    “你究竟每天在想些什麽?”


    “……老奴知錯。”


    嫋嫋蒸氣自檀木浴桶上方升起,屏風後隱約見一女子身影,似乎是迷糊的狀態,卻極為不配合的掙開婢女替她穿衣的手。


    嚴子湛坐在屏風另一側的太師椅,散著一頭墨發,是聚精會神看書的模樣,好像完全沒有受裏頭人的影響。


    “小姐,不穿衣服會得風寒的,小姐,小姐!”


    轟隆——屏風倒地,似曾相識的畫麵。


    這會兒嚴子湛總算有了反應,慢吞吞的把視線從書卷中挪開,隨意的掃一眼麵前春光乍現的少女,那薄薄的裏衫幾乎未起到遮蔽的作用,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勾勒出迷人曲線。或許是時間太過匆忙,她甚至沒有穿褲子,纖細的長腿一覽無遺,而那上衣的下擺更是要命的貼在臀際,隻是非常勉強的遮住了那渾圓的弧度。


    “小姐!”初晴尖嚷,正欲那外衫給她披上,嚴某人就發話了:“你出去。”


    初晴磨蹭:“這……姑爺……”


    嚴子湛重新執起卷宗,淡淡道:“別忘了,我才是主子,還有,你家小姐已成了我嚴家的人。”


    “是。”初晴心不甘情不願的離去,房門被輕輕合上。


    嚴子湛站起身,緩緩走近那一臉茫然的少女,彼時她正忙碌的同身上的薄衫奮鬥,纖指忙不停,像是急於擺脫衣衫的束縛。


    “熱,很熱。”嘴裏不停的喃喃,她終於褪下了內衫,光裸的頸背呈現淺淺的粉色,是極為誘惑的色澤。


    嚴子湛眼神暗了幾分,不知為何,方才坐馬車的時候就開始感到不對勁,她一直表現出非常急躁的態度,而自己亦然,四肢百骸裏仿佛有一把火在緩慢的燒,漸漸蔓延開來,令他有種不該有的欲望……


    這種邪念顯然不在他計劃之內,但在這氣溫微涼的秋夜衝了三四遍冷水澡之後,他鬼使神差的就來到了有她在的房間。


    不過很顯然,她的症狀比自己還嚴重。


    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嚴子湛莫名有種落荒而逃的衝動,無奈腳卻極不合作,像是在地上生了根,寸步難移。眼睜睜的看她貼上來,無意識的磨蹭自己,那混著無辜和迷蒙的眼神簡直叫他克製不住自己。


    紅唇貼著他的耳際,一點一點的往下滑落,他深吸一口氣,微微推開她:“你可要想清楚,這次我可不會像上次那樣半途而廢。”


    可惜錦夜又怎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考慮事情,唯有不滿的低喘,配合著酡紅的雙頰,春意無邊。


    嚴子湛攬住她的腰,湊在她唇前低語:“希望明早起來我們都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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