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三四日,抑或四五日,街上開始有點選秀女的流言,這流言傳開之後,又過不兩三日,便洶湧澎湃起來,還未等到常探得這消息是否屬實。梁家巷子附近已有一戶人家急急的送女兒出了嫁。那震天的炮竹和喜樂聲,似是將猜疑不定的人全部炸醒,火紅的顏色將選秀女的流言燒得沸騰起來。


    那有女兒卻沒定親的人家,也慌忙找媒婆四處去說親。更有甚者,當街看到哪個順眼的男子,強塞吉帖……


    常氏和梁富貴都急了,勸蘇瑾趕快下決定,“,現在都說明年點選秀女,有七八分的定論,雖還沒定是不是在山東點,可這事卻不能大意……”


    蘇瑾點頭。這幾天來,她聽到的關於點選秀女的事例太多了,梁家巷子家中有女兒的婦人們,如無頭的蒼蠅一般,每日在街上的亂躥,打聽或真或假的消息。


    有人說,當年常熟縣點秀女,“千裏鼎沸,男女失配,長幼良賤不以其偶……”這話好似是自茶樓裏,哪個老的嘴裏說出來的。


    有人說,杭州當年選秀,未婚配的人家,不待媒妁之言,便送女子入男家成親,也有不及乘轎,步行到夫家成親地。


    蘇瑾印象最深的是常氏與她講說的事例,杭州有一家富戶,雇一幫工在家。到晚上聽到街上有炮聲,以為是選秀地人到了,女兒沒有婚配,他又不敢出門擇婿,情急之下,老漢想到家裏還有個幫忙的雇工,便連夜喊叫他起來成親,在睡夢中的錫工茫然醒來,臉不及洗,那老漢家裏已燈燭輝煌,富家也已盛妝待嫁……


    蘇家與歸寧府的所有平民百姓一樣,陷入一種盲目的慌亂與躁動之中。常氏與梁富貴在記掛梁小青的親事同時,更憂心蘇瑾的事兒。原本還想著再等等確鑿地消息,可這戶人家的急送女兒出嫁,一下子打破了各家靜待觀望事情或者假的心理預期。


    自那戶人家的女兒出嫁之後,沒兩日,梁家巷子附近,滿街都是吹打地樂人,服待的喜娘,抬轎的轎夫,讚禮地儐相,慌慌張張,匆匆忙忙。盲從是人的本性,在這種氣氛的驅使下,常氏愈發急切起來,自街上看了一圈兒,匆匆回家,進了東廂房,“,……”


    蘇瑾在當門磨墨寫字兒,抬頭笑道,“奶娘,今兒又有消息?”


    “哎喲”常氏一進東廂房看她如沒事人一般,坐在桌旁端端地寫字兒,急得一拍腿,上前要取她手中的筆,“心中到底是盤算?街上已亂成這個樣子了,事情許是真的呢你怎地半點不急?”


    蘇瑾放了筆,指著信紙道,“我的盤算都是在這紙上呢。奶娘且叫我寫完”


    常氏手勢一頓,往信上瞄了一眼,疑惑地看著蘇瑾,“這是寫給陸的信?”


    蘇瑾點頭,“是呀,事情傳成這樣,不早些解決。棠邑的族親們再來,或者外公再來,我豈不是很被動?與其等他們將我配與不認得的人,相熟的人不是更好麽?”


    說著將筆放下,拿起信紙吹幹,將那張紙折起來,裝到信封裏,遞給常氏,“勞奶娘帶著信去程記茶莊問問,陸可了。”算日子今日正是第十日,許是了罷。


    常氏先是急切,突地叫她這一封弄得一愣,複又歡喜地道,“,這信中寫了些?可是叫陸來提親地?”


    蘇瑾幹笑兩聲,將信塞給她,“是叫他‘幫忙’地。”


    “?”常氏似是沒聽明白,眼中疑惑更盛。


    蘇瑾又幹笑兩聲,這點選秀女,不論街上說的再急切,她始終沒辦法完全代入,但又如常所說地,這事不可有半點僥幸之心,唯有訂了親,亦或成了親才是上上策。


    可真的訂親麽?蘇瑾心中亦盤算過,自他話語中透出的丁點訊息來看,必是書香門第,能有程家那樣的大商賈做姻親,這陸府的門第必不會太差……


    兩家此等情況,他又是遊學在外,那樣的人家,無長輩之言,怎可能將這事做成真的?


    她甚至不,他有無姻約在身。……不過,這個好似不用太擔心。從相識的這些日子來看,他大約屬於極明白的人,哪些事兒有資格做,哪些事無資格做。即能頻繁出入自家,必是沒無姻約的。


    懂得自我約束的人,她一向是比較欣賞地。這點倒和她極為相似。


    反正她現在隻要一個‘訂親’的名頭,先避過此事,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罷。


    便笑道催常氏,“這事須得奶娘親自去,勞你跑一趟罷。”


    “不行,與我說清楚,這幫忙是話說的?”常氏低頭思量片刻,覺出不對來,抬著逼視著蘇瑾。


    蘇瑾幹笑兩聲,拉她坐下解釋道,“奶娘不是與我說,但凡點選秀女時,總有人家急著訂親,待事情,又有大批地人因當時訂親急切,不合心意而解除婚約地?反正大家都這麽做,我們亦這般,所謂法不責眾,即不顯眼兒,又可避過此事,不是很好?”


    這是非常時期的非常手段,各家皆是如此,她這般做,也是求告無門,並不為過……這事若悄悄地做,亦不會對聲名有甚麽影響罷?


    “這,這,這行?”常氏聽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被驚了一跳,滿臉急色,連連搖頭。但看蘇瑾神色平靜而堅決,又無奈地歎口氣,半晌才道,“陸會同意麽?”


    “咳,當作幫個忙嘛”蘇瑾幹笑兩聲,別過臉,有些心虛。這個“忙”是不好幫,可她現在不是求告無門了麽?男子當沒那麽在意是否退過親罷??


    “,你這是……”常氏心中猜到了她為何這樣做,問道,“這是怕陸家不同意罷?”


    蘇瑾頓了片刻,微微點頭,歎息,“奶娘,門不當戶不對,這事如何能做成真的?若成了真,將來我在那家裏是樣的境況呢?奶娘可想過?”


    陸府的人大約是百分百個不願罷?


    蘇瑾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前世有位港星攀附富豪的事來,即便生了三個,仍然叫人鄙視——那尚還是外人的鄙視,那富豪的家人又是何等的眼光呢?想想,她的肝真是受不了。


    可這事找旁人幫忙麽?誰肯?那些未曾謀麵的人,一是沒有幫她的道理,二則,蘇瑾可不信他們的人品。


    常氏叫她一說,神色也黯了下來,蘇瑾笑起來,拍她的手,“奶娘快去罷,小青的事兒,你和梁二叔可商量好了?張荀你可要看好嘍,莫叫人拉了去”


    常氏因她這話笑起來,感歎一笑,“現如今倒成了一家有男百家搶了”


    說著站起身子,“我這就叫梁直和拴子陪我去程記茶莊。可有話帶給陸?”


    蘇瑾搖頭,“沒有。都在信中寫明了。奶娘若能見到人,就等他個回話。若見不到人,嗯……問問人在哪裏罷。”


    “哎”常氏應了聲,拿著手中的這封信,又惦了幾惦,直覺這麽辦不妥,可的話也在理。正要出門,突地想起一事,忙轉身,“,點選秀女若成真的呢?那可是要成親地,到時辦?”


    “信上亦上寫了。”蘇瑾更是心虛,笑著推她,“奶娘快去罷。”


    而此時,趙陳林三人正在新城的一間小院中避事兼敘閑話,話題自然也是眼下的選秀,趙陳二人皆已訂親,神態輕鬆地喝著茶。看著神色焦燥又有些心不在焉的林延壽,嘻笑調侃他,“林學兄,現下可是大好的時機,你不妨街上走一遭兒,街上多地是尋地”


    話音方落,便聽院門響,陳尚跳起來,“莫不是仲晗了?”一麵跑去開門兒。


    趙君正搖頭手中的書本,笑著踱到正房門口,“地倒是時候……真是好時機”


    陸仲晗一身淺藍長袍,風塵仆仆地轉過影壁,出現在二人麵前。這間小院乃是他變賣中舉所得財產後,以三十兩的價格買下地,當時為何要買,他亦說不清楚。現下不過月餘,倒成了這幾人常聚之地。


    “仲晗,小弟可是該說一句‘恭喜’?”趙君正遙搖拱手,滿臉促狹之意。


    陸仲晗唇角含笑,拱手還禮,“同喜”


    “哈”陳尚英怪叫一聲,上下打量陸仲晗,“由此可見你是何等樣地心思”


    間幾人進了院子,林延壽問道,“陸學弟此行可有收獲?那儒士學識當真如山長所言那般麽?”


    趙君正看看林延壽,感慨一歎,“看來我等皆不如林學兄,這是何等時候,竟還掛著功課。”


    陸仲晗一麵聽幾人,一麵自進了簡陋地臥房,自換了衣衫出來,才道,“此行受益良多,陸某已挑緊要地做了記錄,林學兄現下可想看?”


    林延壽竟出乎意料的搖頭,“現下沒甚心思,改日再看罷。”


    趙君正和陳尚英一齊笑起來。幾人又敘了些閑話,陳尚英便道,“仲晗,外麵所傳之事,你打算如何辦?蘇可是無至親長輩在家……”


    說著又賊笑起來,“……你莫叫人女兒家主動來找你說此事。”


    陸仲晗端起杯子,吃了兩口茶,唇角輕揚,目光投向簾外,“剛入館陶便聽說此事。……已與山長商議過了。”


    “哈”陳尚英又一聲怪笑。正要開門口,突聽院門響了。


    四人一齊住聲,疑惑,“是哪個?”


    仍是陳尚英跑去開了門,看到門外之人,一怔。那程記的小夥計道,“陸已到了家罷?”


    “是,是”陳尚英霎時明白,連忙向裏讓,“常媽媽請進。”


    常氏輕輕點頭,亦有些尷尬,可這事若叫媒婆來做,不曉得張揚成何等模樣呢。跟著陳尚英進了正房,另外三人皆機警地避到側間裏去。


    “陸好,我家差我來送信兒。”常氏一是不知該說何話,二是有些尷尬,便開門見山將手中的信遞。


    陸仲晗掃過她手中的信,詫異失笑,唇角彎起的幅度更大,清潤而少有情緒外露的雙眸中,是掩飾不住地笑意,忙接,與常氏讓坐。


    常氏將他的神色看在眼中,心中歎息,道謝坐下。


    陸仲晗將信撕開,剛掃了幾行,眼中的笑意便微落。


    那避到偏房,而又十分好奇的三人,自門簾後偷窺,看見他這般模樣,皆是一怔,陳尚英疑惑地小聲道,“蘇信中都寫了些?”


    另二人一齊搖頭。


    陸仲晗將信看完,合在手中。沉吟半晌,起身到案前,磨了墨,一言不發地奮筆疾書。


    室內靜寂,伴著沙沙的寫字聲,彌漫著一種叫做不悅的情緒。


    “常媽媽,請將此信交與蘇。”在難挨地氣氛中,不知多久,陸仲晗將寫好的信,裝入信封,交給常氏,麵容平靜,語氣卻不自覺地有些僵硬,“蘇的‘忙’,恕陸某不能‘幫’。”


    常氏雖不知自家寫了,隻聽她說,大略的意思亦是明白地。可這陸仲晗拒絕的幹脆,她突地慌亂起來。忙起身道,“陸,這,這……我家信中可說了不妥地話?”


    陸仲晗意識到的語氣,在心中無奈歎口氣,揉揉額頭,沉吟片刻,向常氏道,“蘇信中所言,非不妥,是大不妥至於此事如何做,陸某已在信中寫明。你隻與她道,她心中地顧慮,陸某清楚,自會處理好,不消她擔心……”


    這話常氏聽明白了,一顆心落了地,忙站起身子來,將信接過,“如此,老身便先了。”


    陸仲晗微微點頭,突地又道,“聽聞貴府與常府相交甚密。那位常可當得蘇的長輩麽?”


    這話常氏卻不敢回。思量片刻道,“還要問過我家。”


    陸仲晗隻得點點頭。送常氏出了院門兒。望著她遠去的背景,唇邊泛起無力的笑意,輕輕一歎,“幫忙?婚姻大事如此兒戲……還有是你不敢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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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上一章一個關鍵地字。“選秀”而“選繡”。無意掃到話本小說上用“繡”字,我眼著白字了。汗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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