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東陵京城猴麵街


    “陳記麵館”,kao窗邊的位置坐了個三十出頭的中年人。粗布衣,短打褲,八尺身量,旁邊豎著把半人高的厚背刀。


    刀上掛了枚木牌,牌子上隱約可見幾個被蹭得模糊的小楷:威遠鏢局。


    小二收了銀子,端上一碗木斡麵,一盆醬牛肉,三五個饢餅。


    瞅了眼,知道是個練家子,有些羨慕。


    在小夥計看來,能把鏢車運來京城的鏢師是很有幾分真功夫的,拿的油水總是十分豐厚,若能做上鏢頭更是不愁沒女人抱,沒銀錢嚼用。


    想歸想,就憑他弱雞模樣的小身板,估計雙手都不定舉得起那把厚背刀。


    柒夜夾起麵,呼嚕嚕地吃得噴香,心裏卻很惱火。


    東陵京城不比其他小地方,為人處世需小心謹慎。是以換了副模樣,一幹人等裝作外地運鏢來京的鏢師們。


    幾天下來,打聽到的消息很不能教人滿意。


    東陵皇帝確實有個女兒,封了宣和公主的名號,後來跟隨國師到西塢學藝。


    國師司徒冷回京三年,宣和公主卻不知影蹤,據說,是跌下山崖,死了!


    柒夜狠狠一皺眉,又嚼了口麵。


    宣和公主極有可能是南詔尊貴的皇女,主上絕不會接受女兒已死的結果!


    隻能再滯留京城一段時日,望能再探聽到些細節,興許還有機會


    。


    柒夜習慣性地警惕,兩眼兩耳不放過任何經過的行人和聲響。


    樓下車馬川流不息,有輛半舊馬車無人驅趕,幸好兩匹紅轡頭矮腿馬老實非常,直直小跑在路中央,不偏不斜地。風一吹,遮得厚實地布簾一xian,端地放著輛木輪椅,輪椅上坐著個全身裹著黑紗地怪人。


    馬蹄聲噠噠,往城門而去。


    身為極出色地影衛,柒夜眼力出色,耳力同樣不凡。


    隔著四五丈寬的街麵,“陳記麵館”對頭是家布莊,兩名少女正在挑挑揀揀。


    著藕色夏裙地道:“真不騙你,我那日跟著少爺與姨夫人出去的,親耳聽到少爺喊的‘公主’!”


    右邊梳個麻花辮的綠裝少女道:“杜府不有位公主夫人嘛,別是你看岔了。”


    “嗤!自然不是那位!”藕裙少女左右看看,壓低了嗓音道:“可比那位美多了,不過那姑娘性格真暴,少爺待她那樣好,還二話不說地把少爺胳膊給擰巴折了!教姨夫人心疼得不行!”


    綠裝少女撇嘴:“既如此,肯定是你耳背。皇帝兩個女兒,一個病重,一個在你們府上好好地,哪裏還有再多一個?”


    藕裙少女急了,辯道:“怎地沒有?不是還有個宣和公主嘛!”


    ……


    柒夜放下竹筷,拿起厚背刀,起身離去。


    當夜,杜府少爺的姨太太身邊少了個二等丫鬟。杜府管家派人出去找了幾天,沒有回音下落。那二等丫鬟賣的本就是死契,索性記個失蹤往上報,再賠償丫鬟老父老母一筆款子,便算了結。


    八月初八


    南詔晉寧


    涵陽亮出了皇甫烵早先給的腰牌,一路上暢通無阻,直入宮門。


    皇甫烵再難保持雍容鎮定,鳳目含霜,收在寬大袖擺裏的雙手微微顫抖,冷聲問道:“你,可真的查清楚了?”


    “回太上皇,消息確實無誤


    。”


    皇甫烵隻覺忽來一陣疲憊,頭痛得很,緩緩合上眼。


    樂蕪,當真叛了。


    南詔,再無安寧之日。


    若是放在安平的暗線尤然完好,興許就不會落得如此被動。


    西塢,是要欺我南詔無人麽!


    睜開眼,盡是殺機。


    南詔夾穀道西北軍駐地


    夜已深,哨崗上火把明亮,夜哨的士兵正在交班。從三天前開始,軍營的氣氛似乎突然緊張起來。白天且不論,每晚巡視人數也從三隊增至五隊,每隊十人增至十五人。


    中帳,方越澤濃眉緊鎖,麵前矮腳四方桌上攤平一張牛皮地圖。紅紅綠綠的符號標記著每一條線路,每一個豁口,每一座山坳,每一個可能被敵人進攻的地點。


    視線漸漸移動到夾穀道外那片黃色標記群,那是一片沙漠,隸屬林邑。


    方越澤的副將高毅,生得是銅鈴眼,絡腮胡,聲如洪鍾,氣力驚人。


    “方將軍,你怎麽又看起這副破地圖了。俺看啊,那撈什麽子飛書,都是騙人地!西塢那群兔崽子背地裏做些手腳還成,明麵上全***是狗熊!俺一巴掌能呼死一個!”


    “高毅,莫要輕敵!”


    四天前,一隻飛箭夾著封信被人釘在西北軍駐地正中最高的那根木柱上,引起嘩然一片。方越澤命人搜遍方圓十裏地,都找不到飛箭傳信之人。


    信上隻有短短一行:西塢,偷襲。小心樂蕪。


    方越澤不敢大意,連夜加強防備,頻頻派出探子外巡。


    一連數日光景,別說西塢大軍,連半個敵人影蹤都看不到,倒是尋著好幾隻沙雞野兔,便宜了那幾個探子的肚皮


    。


    除了方越澤,其他幾名副將都對這封既沒時間,又沒地點的信不以為然,甚至有人認為這就是西塢弄出來的詭計,趁機攪亂南詔西北軍心。


    天際漸漸顯出魚肚白,高毅kao著椅子睡得正香,呼嚕聲此起彼伏,說好陪方越澤研究地形,不料自個卻先捱不住。


    方越澤看到,無奈地搖搖頭。一宿未眠,太陽穴鼓脹得難受,用手狠狠抹了把麵,正想出去打盆凍水醒醒神。


    突然,帳篷外傳來一陣**。


    方越澤xian開布門,問道:“什麽事吵吵嚷嚷的。”


    “將,將軍!”


    一個小兵臉色青白,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驚嚇,一瘸一拐地朝方越澤奔來。


    “將軍,出事了!”


    等方越澤領著一群將士,跟著那個小兵趕到離營地十餘裏路的一處灌木叢時,一看,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昨夜輪值五小隊,共計七十五人次,除了那個來報的小兵因為拉肚子偷懶,其他七十四個身強力壯的士兵,統統隻剩下焦黑幹枯的屍體。


    皇甫烵看著滿朝文武吵吵嚷嚷的樣子,麵容高貴溫雅,唇角微翹,似在鼓勵眾人各抒己見。


    三種態度涇渭分明。


    熱血滿腔的支持出兵,豪言壯誌不將來犯者打得屁滾尿流不罷休;


    有些渾水摸魚的,裝出一副純臣重臣模樣,紛紛“苦諫”道:


    “陛下,戰事一興必禍及百姓。”


    “陛下,還請三思,近年稅收不力,起兵勞民傷財啊!”


    “陛下,……”


    聰明人見一幹老臣重臣做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仔細思索,幡然醒悟,出了一身冷汗,更不敢輕舉妄動


    。


    太上皇這幾年漸離朝政,將權利放給女皇接手,讓某些人得意忘形,不記得皇位上那個女人是怎樣的可怕。


    雷厲風行,擅權獨斷,絕不容許別人說一個“不”字。


    西北重兵壓境,情勢危急,太上皇恐怕早有打算,現在玩這麽一出,是要……


    吵鬧逐漸恢複平靜,連慣於喊打喊殺的軍中莽夫都差距到氣氛變化之微妙,惴惴不安地閉上嘴,再不做聲。


    “眾位臣工,可是都說完了?”皇甫烵緩緩起身,鳳目中是殘酷的冷芒:“那麽……”


    三人斬,抄家滅族,七人流徙千裏,家財充公。


    連帶拔起的蘿卜一串接一串。


    罪名統一得驚人:叛國通敵。


    冤不冤,怨不怨,寧有錯殺,絕不放過。所有支持南詔退一步的大臣,沒有一個跑得掉。


    八月九,出兵詔令如同平地一聲驚雷,打破南詔數十年平靜。


    上將軍岑濤,領五萬兵馬,由晉寧出;左將軍董武調中軍十萬兵馬,右將軍晏清九調東南十萬兵馬,目的地--安平郡。


    皇甫烵第一次對自己看人的眼光產生了懷疑。


    情緒有些複雜。


    涵陽帶回來的情報重要至極,絕對是可以記上一筆大大的功勞。


    皇甫烵不是賞罰不分之人,她善罰,更善賞。


    一個多疑的人,對她起了疑心的對象,是用,還是不用?


    涵陽靜靜地站著,半響後,終於聽見頭上聲音響起:“樂蕪留不得,但他隻能死在戰場上。”


    樂氏滿門功臣,西北異動未察,是大過,但禍不至死


    。


    朝廷沒有證據,也沒有時間馬上治他的罪。


    安平郡,是樂家天下。兩國對峙絕不容後方有失,樂蕪叛心既生,是不得不除。


    皇甫烵絕不想落下個謀害忠良的惡名,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樂蕪“堂堂正正”的死去。


    這是帝王的私心,越是信賴的臣子越不能知道,否則隻會讓忠臣寒心,讓良將喪誌。


    影衛擅長謀刺,卻不擅長兵戰。


    皇甫烵決定用禹樂兒賭上一賭,希望她能再給自己一次“驚喜”。


    涵陽被授了個五品綏邊監軍職位,跟在上將軍岑濤麾下。南詔多有女將先例,監軍又多行監護職責,不需要上戰場衝鋒陷陣。兵將隻把這看著纖細柔弱的美貌少女當做太上皇心腹,眼裏輕蔑敵視有之,麵上恭敬禮數周全。


    城門開,大軍重甲長戟,膘馬長車,蜿蜿蜒蜒一路西去。山巒重重,上而下望,隻見青天烈陽下白光閃爍,宛如長龍一般氣勢驚人。


    涵陽騎在馬上,眯著眼睛仰望天空。除卻幾抹白雲,隻剩蒼鷹盤旋。


    皇甫烵是動了殺念的,涵陽安平歸來後表現出的實力乎她的想象。她珍惜人才,前提是這人才被她牢牢握在手裏。


    換做其他人,或許懵懂無知。


    但涵陽上輩子接管穀家,這種手段伎倆用得沒有皇甫烵多,但絕對比得上她狠。


    七霞澗方位既知,五色琉璃將要收攏完畢。不論是魅影、魔教,或者東陵、南詔,更甚於天下如何,蒼生如何,之於涵陽和墨染又有何幹係。西北一戰時機正好,借黃沙大漠掩蓋蹤影,就讓這世間記憶隨風而散。


    聞香雀在從文州趕赴晉寧當日放飛,距今已有六日之久。信上唯獨四字而已:安平、夾穀,這是讓墨染即刻從魔教拖身,趕往夾穀道。南詔、北寮路途遙遠,便是雀鳥也需十日往返,可心中隱約覺得很不安穩,如同暴雨將至,陰沉沉地悶得慌。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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