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安靜地聽老婦人將這幾天的見聞說了個清楚,心下也猜到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知道了,”他點點頭,“我回去跟她問問那些人的真實身份的,此事你就先不必去管,交給我來就好。”


    這位姓梁的老婦人見他言談舉止間並未對她剛才說的那些話有多少警惕之心,連忙又說道:“老爺,萬不可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我可能是老眼昏花看糊塗了,要真是這樣,您到時怎麽罰我都行。隻是希望老爺還是當心著些,也不是說那些人就一定是……但老爺於我們有恩,是怎麽也不能看老爺身處險境的。”


    “……”


    哪吒沉默了片刻,又道:“這事你沒和其他人說起過?”


    “這事我確實還沒跟其他人說,一方麵就怕要是我看錯了,豈不是損了小姐或是小姐這些舊識的名譽,”梁氏坦誠道,“另一方麵……我也知道那些小年輕不比我,要是知道了肯定平時都會透出些異樣來,恐怕是要打草驚蛇的。”


    “好。”


    他答了一聲,轉身就要往院落裏麵走去:“我先去見小姐一趟,你去做你的事吧。”


    一走進院子,哪吒便察覺到有不少視線在盯著自己看,隻是不知是因為在顧慮什麽,這些擅自上門的訪客都隱去了身形,躲在隱蔽處不敢露麵。可惜這種程度的隱匿在哪吒眼中根本就是無所遁形,他不過是視線粗略一掃過,就瞧見了其中幾個的身影。他早在聽梁氏說起時就明白它們如今都是以人形示人,看見的時候便也不怎麽意外。


    不過哪吒也不去管它們,從一開始他便是往白榆所在的廂房去的。


    白榆收到消息的時候也很及時,她一早就叮囑過手下們,要是看見哪吒回來了就立刻來通報她一聲。當傑瑞急急忙忙跑過來,告訴她哪吒已經回來了、正往她這裏走的時候,她正一邊練字一邊又開始百無聊賴地在旁邊亂塗亂畫,介於之前的經驗,白榆聽聞消息立刻將幾張紙揉了一團扔到一邊。雖說這回她畫的東西並不影響哪吒的光偉正形象,但是再鬧出什麽烏龍來就不好了。


    她調整了一下坐姿,正襟危坐在桌前算著時間,估摸著哪吒差不多快到時站起身,走到門前打開了門。


    ——然後正正好好和哪吒打了個照麵。


    “啊,哥,”白榆自覺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還真是巧啊,我剛打開門你就……這想必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吧。”


    等等,她在說什麽?!誰來搶救一下她已經斷掉的腦神經?!


    要不怎麽說有事情瞞著別人的時候就是心虛呢,白榆一邊小心地打量著哪吒的表情,一邊如是想到。除了哪吒一回來就要報告給她以外,他還叮囑過那群小老鼠們,在她和哪吒說好之前不要擅自冒頭,他們肯定是會遵守她的命令的,就是不知道哪吒到底有沒有發覺了。


    “是挺巧的。”


    哪吒輕飄飄地應了一句,又道:“聽你的語氣,倒是已經知道我回來了,所以見到我時一點都不驚訝。”


    ……被發現了。


    白榆這才注意到剛才自己的失誤,明明也沒有侍女來通報,她卻表現得像知道哪吒已經回來的消息似的。既然已是這樣,她咳嗽一聲,決定坦白從寬。


    “其實是這樣的……”她有些糾結地說道,不知該怎麽去解釋,“在哥你不在的時候,有些客人……嗯,不遠千裏來這裏拜訪,於是我就擅自讓他們留在這裏先住上了一段時間——”


    “——那些客人就是你的那群手下。”


    哪吒打斷了她的話,往身後看了一眼,確保沒有人會聽到他們接下來的對話,並順手關上了門。


    他沒有接著剛才那個話題說下去,而是話鋒一轉道:“你這次沒有趁著我不在就逃離開這裏,倒是讓我有點驚訝。”


    白榆:“………………”


    “話不能這麽說,”她心虛地移開了眼神,努力不讓自己去看手腕上的乾坤圈,“既然說好了一年,那我也會遵守自己的約定的。”


    她忍不住又偷瞄了一眼哪吒,從剛才最開始見到哪吒起,她近日來一直縈繞在心頭的煩躁忽然就像被撫平了似的,但與此同時,取而代之了那種焦慮感的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緊張。白榆的一隻手背在身後攥成拳狀,掌心已經有些微微汗濕了,就算在這方麵是個雛,早就飽覽諸多影視漫畫遊戲之類的這類型的作品的白榆也知道這感覺究竟是什麽。


    ……她這不會是斯德哥爾摩了吧?


    想到這裏,白榆開始一一對比自己是否滿足斯德哥爾摩症的條件,正在她出神之際,又聽哪吒意有所指地說道:“要是你真心這麽想就好,我可不希望是因為別的什麽條件把你給束縛住了。”


    正中紅心。


    還真讓哪吒給說中了,要不是因為摸不清乾坤圈到底是個什麽作用,白榆覺得自己現在很有可能已經不在這個院子裏老老實實待著了。不過,當這個想法從她腦海中冒出來的時候,她居然又生出了些猶豫的心思。假若哪吒這時候把乾坤圈從她手上取下來,她真會在下一次哪吒回天庭時趁機脫逃嗎?


    雖然隱約覺得這個問題意味重大,但想也知道哪吒不可能這麽做,於是她決定還是把這個問題輕巧放過。


    “怎麽會,”白榆幹笑道,把話題又繞了回去,“與其說這個……哥你是怎麽知道他們的?”


    話剛說出來,她就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家裏忽然來了這麽多人,那些侍女和婦人肯定是要知會給哪吒知道的。


    “他們藏得也太容易叫人發現了,想讓我不注意到都難。”


    他狀似無意地往窗戶那裏看了一眼:“就算如此,我在進門之前就知道這件事了,過來開門的梁氏告訴我,你近日招待了些客人來這裏住。而其中的一位,有一日竟然露出了老鼠耳朵和尾巴,她怕是看錯了才一直都沒聲張,但還是告訴了我,讓我多提防些。”


    白榆:“…………………………”


    不是吧,那天一隻耳還真被看到了?


    她本來看接下來一陣子都沒人表現出異樣,就幹脆把這事給揭過去了。


    “是我疏忽了。”


    她承認道,又覺哪吒方才那一眼有些突兀,左思右想間忽然明白了什麽,上前兩步直接推開了窗戶。


    ——果不其然。


    在窗戶下麵,舒克、貝塔、傑瑞和米奇正靠在牆上坐著,由於眼下都是少年身形故而都縮著頭,這時候因為窗戶突然發出響動而抬頭來看,正好撞見白榆要吃鼠的眼神,幾人麵麵相覷好不尷尬。


    他們幾個顯然是在進行某個自古以來就非常盛行的娛樂活動——聽牆腳。


    “舒克和貝塔也就算了,”她盯著傑瑞和米奇,“你們兩個是怎麽回事?”


    被問到的兩個“人”低了頭。


    “說吧。”


    白榆歎了口氣:“這主意誰出的。”


    三隻手齊刷刷地指向了舒克,而這個被指到的家夥的食指來回轉了半天,最後也指到了自己。


    “我、我本來也就是想想啊!”舒克發覺情形對自己不利,連忙把大家都拉下水,“所以也就是試探著說一下,結果大家一致同意,於是就由我們四個來。我們身上也是滿載了大家的期望……的。”


    滿載什麽期望?聽牆腳的期望?


    “就比如……”


    舒克完全沒看懂白榆的表情,接著辯解道:“我們都很想知道會不會有‘小大’——唔——”


    他的嘴巴被貝塔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後麵的話也完全變成了“嗚嚕嗚嚕”的聲音,看上去也是對貝塔這麽做甚是不解。另外兩個人也是七手八腳地把他按住,不讓他有掙紮的餘地。


    “全員都按我上次說的那樣罰上一次,”聽到舒克差點要說出來的話,白榆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本來你們四個帶頭搗亂的還要罰得更過,這次就先放過你們。不過,舒克,你給我再加七天。”


    幾個人都忙不迭地應了,拽胳膊的拽胳膊,扛腿的扛腿,合力直接把舒克給拖走了。


    白榆這才姑且算是鬆了口氣,轉身麵的對哪吒,倒不見他臉上有什麽表情,然而就是這樣才讓白榆感覺心慌慌。


    “你這群手下倒是不同尋常,”他道,“又是能找到這裏,又是能做出……這事來。”


    “我會好好教訓他們的。”


    她立刻保證:“下次絕對不會犯了,所以——”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哪吒,雙手合十做出拜托的姿勢。


    “我可以讓他們留下,”他說出了白榆期待的話,“但有些問題不解決不行。”


    白榆猜到他是什麽意思,比如……這裏的傭人可都是尋常凡人。


    “反正我原先就覺得這麽找人來監視你不是長遠之計,至於具體該怎麽辦,等我之後想想再說。”果然,緊接著,哪吒就如是說道,白榆又見他疑惑地蹙起眉,“話說回來,‘小大’是什麽?”


    還沒來得及為他先前的話竊喜,聽到哪吒這麽問,白榆頓覺不妙。


    “是一種吃食。”


    她靈機一動,這句話便從嘴邊溜了出來,接下來也隻好信口胡說道:“我以前告訴過他們有這麽個做法,所以他們期待了很久……嗯,一直纏著我要我給他們做,我又嫌麻煩,所以就一直推脫來著。”


    “哦?”


    哪吒一挑眉:“我還不知道你有這種手藝。既然如此,倒不如哪天做來看看。”


    “……好、好。”


    白榆深深地覺得,她這就是給自己挖了個坑。


    她會個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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