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與烈火遍布這華陽全山,宏偉的山門也在熏燎間有了些許青黑。金石相交的銳響伴隨著元流法力的激蕩,每一寸土地,每一寸空氣,都被抹上了肅殺與恐怖的印記。


    赤芒閃過,又是一名身著道袍的少年倒下,從他那稚嫩的麵容與纖細的肢體可以看出,定是一位入門不久的弟子,可他明知不敵卻沒有後退,直到死去都是背倚著身後的山門,蔽翼著師長同門,信仰聖地。


    慘烈無比!


    看著這麽一具還帶著溫度的新鮮屍體,無數雙眼血紅的魔族後裔紛紛蜂擁而止,推搡著想要去瓜分那甘甜的血肉。


    萬料不到這一片修羅地獄般的慘景,竟是在元辰散人仙去不到百年,便罹臨到了華陽聖山這一中原仙家的領袖之地。


    嗚呼,哀哉!


    “呔!”卻是隨著一聲滿是悲憤的低吼爆出,兩道青光如蒼龍般呼嘯而下,眨眼間便是將那圍在華陽弟子身邊的魔族碾為齏粉。一襲青袍也緩緩落在了他的身邊。


    一把抓起那滿是鮮血的遺體,負在背上,空出的那支長臂微微一卷,方才插進地麵那兩柄翡翠般的寶劍登時如通靈了一般,疾速飛起,在青袍人麵前飛舞了起來。


    “犯我華陽者,雖遠必誅!”隻見那輕舞的手臂驟然一緊,身前的一對寶劍也隨之交織在了一起,一幅金色的太極圖案憑空而生,伴著一聲穿雲裂石的爆響,數不清的劍氣如萬道天光般向著華陽山門外前赴後繼的敵人噴薄而出。刹那間,如潮水般湧來的攻勢都為之一滯。


    將背上的遺體轉交給匆匆趕來接應的同門,青袍人雙腳發力,整個人便如離弦之箭般直衝雲霄。身邊的兩柄寶劍,一柄化作一條咆哮著的蒼龍,出現在了他的座下,一柄化作一道清光,被握在了他的手中。


    耀眼的虹霞間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見那如嵐的青袍在雲間飛舞,從體內散發而出的淡淡金芒撥開層層淡粉色的霧靄,一掃那頹唐的陰霾。


    戰神一般,阻擋在那死亡之崖的邊緣。


    “我數三聲,若還是不走,今天,便是你們的死期所在!”清朗的聲音裹挾著重若千鈞的威嚴,睥睨眾生的眼神化進那手中的青光,折煞著對麵千軍萬馬的鬥誌與軍心。


    “三!”一霎時狂風乍起,如浪濤席卷奔騰。


    “二!”刹那中雷雲滾滾,似沙暴天地變色。


    “一!”瞬息間混元歸一,像涅槃萬籟無聲。


    眨眼,轍亂旗靡,棄甲丟盔!


    淡淡地一聲輕笑,手持青光,向著那爭先恐後、落荒而逃的敵人們俯衝而去。


    手握法訣,口中默誦,環繞周身的元氣如團團仙霞,頃刻間化為無盡閃亮的氣劍,向著那廣闊無垠的戰場,四散射去。


    漆黑的蒼穹,也在這一瞬間被映得如同白晝一般。


    強勁的罡風吹開那戰鬥的喧囂,他傲立其中,巋然不動。


    然而就在此時,四道暗紅色的光柱拔地而起,登時如鎖鏈罩網,圈禁在了他的身周。


    這絕不是一般的法術,而是四個手拿魔族法器的戰將,以身為籠。


    暗紅色的光柱中散發妖異的笑聲,密集而出的魔力如血線噴湧著,穿射進他的衣袍。


    “大膽妖孽,速速放手,否則我未陽今日不散了你們的魂魄,誓不為人!”青袍人怒斥著,座下蒼龍也掙紮著咆哮起來。


    “可笑!你覺得連你爹都能重傷的四煞血魂陣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陰沉的聲音從籠外響起,隻見一團黑霧中,一個陰冷而血腥的身影緩緩浮現了出來。然而隨著他的出現,一陣徹骨的寒冷也隨著未陽流動著的血液鑽進五髒六肺,遍布全身。


    未陽可以感覺的道,那種強大到令自己都恐懼的力量,來源於麵前此人手中的法器——一柄通體晶藍如千年玄冰的寶劍。雖然這柄寶劍劍身尾端靠近劍柄的地方嵌入了數顆渾圓的亮黃玉石,把那發散的劍光牢牢斂在劍身周圍,但那逼人的寒氣與強大的靈力在對手那深沉的邪魅之力的激發下,不減反增,已然到達了一個新的高度。


    令人恐懼的高度!


    然而,未陽自己,卻不曾有著一分一毫的膽怯之意。


    “那又怎樣?”未陽針鋒相對地反擊道,金光大盛的太極圖案登時出現在身周,座下青龍也隨之化作一道青光,與手中另一半融匯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柄同樣靈力逼人的寶器:“正巧你也來了,那這華陽眾同門和我爹的新仇舊恨,就一次全跟你結清!”


    “臭小子,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手持寶劍的魔族高手嘴角一瞥,抖出一縷淡淡的冷笑,陰冷的雙目刹那間更是銳利起來:“既然你如此想死,今天我就讓你瞧瞧,神劍的力量!”


    話音方落,那玄冰般的寶劍便直入血陣,狠狠的撞在未陽身前的太極法印之上。


    隨之一束湛藍的光芒便如彗星貫日般伴隨一聲巨響,從華陽的山門,直衝雲霄。


    “不要!”滿是驚恐與不安的清啼在那幽暗的深夜裏突然響起,猛地直起身,那一襲淡紫色的睡袍紗衣居然在這微涼初春時節精濕一片,而那白如珍珠的麵龐上更是掛滿了汗滴。


    難以言表的心悸充斥著自己的內心,那自小而來出現在自己夢境中的那個青袍秀影雖然始終看不清麵容,但自己感覺到,他絕對是自己生命中至關重要的人物,誰知今日,居然毫無征兆突如其來地陷入生死攸關的境地,那種撕心裂肺的害怕失去的感覺,登時占據滿了自己所有的意識。


    緩緩地站起身,走到梳妝台的銅盆前,掬起一把清水,洗掉自己那堅毅麵龐下柔弱的淚水。


    推開門,漫步進如洗的月光,任由那微寒的觸感撫摸著自己如霜般的容顏。靜靜地思索、回味。


    他是誰,是不是自己相伴一生的意義所在。


    自己和他又到底有著怎樣一段或動人或淒美或圓滿或深刻的情緣。


    “璃兒,怎麽還不睡?”一聲威武中夾雜著慈愛的喊聲傳入少女的雙耳,隻見那背負著一人高寬大劍匣的紫袍巨漢,已然輕輕走到了自己的身邊。


    這個虯筋長髯,不怒自威的中年道長不是別人,正是華陽派風雷水火土五門掌門之一,號稱華陽第一戰將的雷門掌門——南宮鈞霆,而他身邊這位冷若冰霜卻清麗出塵的少女也便是當今華陽派一等一的天才門生,早年喪妻的南宮鈞霆的獨女——南宮璃。


    “爹,跟您說了多少次了,練功是要限度的,這都快三更了您才從後山回來,明天還要早起授課,這身體,怎麽受得了呀!”一把攬過父親背上寬大厚重的劍匣,背在自己柔弱卻不嬌弱的肩上,蹙著眉,卷起衣袖,擦著父親額前的汗滴。


    “唉,乖璃兒,爹這不是老了嘛,覺少睡不著!”欣慰地看著麵前的愛女,南宮鈞霆笑著撫了撫她黑瀑般的秀發,卻又緩緩抬起頭,望向了已快落山的明月:“而且爹,又想你娘了!”


    “爹!”寬慰的話語到了嘴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所有人,何嚐不都是一樣。


    “璃兒,回去吧,天涼了。”南宮鈞霆拍著女兒的背,輕輕地說著,領著她向著居住的院落走去。


    那是間隻有三間茅草屋的小院落,絲毫看不出像是華陽香火最盛的雷門掌門的居所。


    “爹,如果,我隻是說如果,再給您一次選擇,你還會選擇和娘親在一起嗎?”南宮璃輕輕地問著,柳葉眼眸中一片晶瑩。


    “當然嘍,傻丫頭。”南宮鈞霆笑著,卻是緩緩背過了身:“不管再怎麽艱難,我也會找到她,和她在一起的,隻不過這一次,我再不會粗心大意,保護不好她了,哪怕......哪怕付出生命。”


    父親是個不善於表達的人,但十八年沒有再續弦再娶,十八年都會在娘親的生辰大擺宴席,十八年......十八年都將自己嗬護在掌心。


    還有這句話,這句讓自己深深認同,並決意一致照做的誓言。


    我一定會找到他,哪怕再難!我一定守護好他,哪怕去死!


    “細浪粼波江欄危,南雁歸,東風歸。碧箏橫臥,弦動何人催。何物曉濕落英垂,淚霏霏,雨霏霏。嫦後流珠夜幾回,晨嵐頹,新枝頹。春若有情,神明與共悲。卻怎花傘依翠帷,人對對,柳對對。”南宮鈞霆粗獷的聲音念出這種典雅的詩句,生硬而奇怪,但那樣一種無法偽裝與模仿的悲傷思念,卻融入到了每一個字節,真正切切。


    短短七十個字,就好像七十支銳利的雕翎箭,深深刺穿南宮璃的靈魂,將她那麽多年來的夢境環環緊扣了起來。


    熟悉無比的感覺。


    “爹!”想要問什麽,卻突然發現,那高大的身影已經走遠。


    隱約聽得他低低地歎道:“這小子,真不簡單,寫到我心裏去了一般。”


    留下怔怔站在原地的南宮璃微微抬起玉麵,出神地望向那月亮。在淡淡的光華下,描繪出一幅縹緲如仙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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