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兄在看什麽?”


    一道嗓音喚回了寧晟堯的思緒,他麵色如常地放下了珠簾,微笑道:“章兄,現下有一個平步青雲的機會,敢不敢與我賭一把?”


    聞言,章錫銘怔了下,旋即笑著擺擺手,“寧兄你是醉了吧?這天上掉餡餅兒之事,在下可是想也不敢想的。”


    寧晟堯神秘地一勾唇角,朝他勾了下手指,在對方心存好奇地湊過腦袋之際,他便附身在其耳畔輕語了一句。


    章錫銘霍然撐大了眼眸,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寧晟堯,卻見對方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首償。


    他的手指有些顫抖,小心翼翼,顫顫巍巍地將珠簾的一角掀開,目光在瞟向斜對麵之時,有些許閃躲。


    但隻需一眼,他便看清了斜對角的廂房內,是何人攖。


    權傾朝野的蕭太後!


    對於蕭太後為何會忽然出現在鶴頤樓,他不敢揣度,但正如寧晟堯所言,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放眼整個南周,何人不知何人不曉,朝中的大半權力都是掌握在蕭太後的手中。


    倘若是被她看中了,封侯拜相,簡直便是信手拈來!


    前有容璟,這樣一個橫空出世,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卻因為蕭太後的關係,平步青雲,穩坐上丞相之位。


    隻要能有這個機會,攀上蕭太後這根高枝,這日後的道路,可是不知要平坦上多少萬倍!


    隻要一想到這一點,章錫銘的眸中便湧起難以抑製的狂熱,“不知寧兄,如何賭?”


    一聽這話,寧晟堯唇畔的弧度便深了幾分,他朝窗外一指,慢慢說道:“我聽聞,這幾日來,有個年近七旬的棋癡,每到午時三刻,便會在鶴頤樓的對麵,擺上棋局,放言說,若是誰能破得了他研究了數十載也破不了的千年殘局,便將自己的全數身家無條件贈送與對方?”


    雖不知寧晟堯為何會突然提起這事兒,但章錫銘還是點了點首,“寧兄的意思是?”


    “太後娘娘棋藝精湛,對於棋術向來喜愛,聽聞,容相不僅容貌驚人,亦是下得了一手好棋,饒是太後娘娘,也讚不絕口。”


    話不需要講得太過於通透,隻稍那麽一提,章錫銘便知曉他是什麽意思了。


    “可……鶴頤樓的距離,是不是太遠了些?”


    寧晟堯微微一笑,輕聲道:“所以,這就需要章兄你的幫忙了。”


    見他話中有話,章錫銘又湊近了幾分,便聽他說了一通的話,瞬間眼前一亮,讚歎道:“妙啊!隻是……到時,寧兄真的能破得了那千古殘局?”


    若是打腫臉充胖子,反是在蕭太後的眼皮子底下丟了臉,那可好得不償失了。


    “章兄放心,若是出了事,也是我當先,決計不會拖累到章兄。”


    這話說得,可就顯得章錫銘有點兒貪生怕死了。


    他尷尬地幹咳了兩聲,連忙否認道:“寧兄這話卻是說得太見外了,寧兄的才華,便算是那些國學大師,也自愧不如,若不是……”


    後頭的話,章錫銘沒有說,這種事情,本就無法搬上台麵,章錫銘也是個聰明人,自然是不會說透。


    笑了笑,他趕忙起身來,撩開珠簾,便依著寧晟堯所言,出去辦事了。


    直至章錫銘的身影消失在了眼簾內,寧晟堯唇畔處的笑意,漸漸地冷了下來,透著一股森森然的冷意。


    這麽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如何會輕易地放過!


    比起與容璟而言,論才華,若是他們兩人相比,勝負皆說不定,但有一點,卻是寧晟堯比不上的。


    那便是外貌,容璟顯然是被上天所眷顧的,單隻是這一點,他便比寧晟堯要幸運上好幾倍。


    也正是因為意識到這一點,所以寧晟堯才會一直韜光養晦,想要坐上世子之位,單單隻是抓住靖遠侯的心,還是遠遠不夠的。


    但……若是他攀上了蕭太後這株高枝,那意義可就不一樣了!


    琵琶演奏結束之後,蕭太後便覺得有些乏味了,而就坐在她右手側的容璟,自然是清楚地觀察到了她神色的變化。


    “太後娘娘,京都近來新進了一幫自波斯而來的雜耍,聽說很有意思,不如去看一看?”


    波斯而來的雜耍?


    蕭太後的眸底,難得泛起了些許趣味,“也好。”


    兩人正打算離開之際,忽然並聽到外頭傳來了一陣***.動。


    容璟便坐在窗欞處,聽到了外頭的動靜,便隨意地向外瞟了下,而蕭太後見他駐足,便也幾步走了過去。


    與他並肩而站,恰好能將樓下所發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是一個看著頭發花白,留著一臉長須的老者,不知何故,在鶴頤樓的門口,擺了一盤棋局。


    口中還念念有詞著,說什麽‘快出來破局’之類的話,而在老者的身邊,圍了許多湊熱鬧的百姓指指點點的。


    由於這老者霸占了鶴頤樓的大門口,妨礙了他們做生意,不多時,便見掌櫃帶著夥計出來。


    通常情況下而言,有人敢在店門口鬧事,主人家定然會將其亂棍打走。


    但這老者看起來糟裏糟蹋的,但出乎意料的是,掌櫃並沒有讓夥計將這老者轟走,反而還與他講起道理來。


    蕭太後看了會兒,便將目光轉向了身旁的男人,見他神色淡然,似是早已看慣了一般。


    饒有興致地開了口:“阿璟,此人……你認識?”


    容璟收回了眸光,微微垂下了眼瞼,柔聲回著:“此人名喚嚴咎,五十年前,曾隻身一人,挑戰九州大陸所有知名的棋手,戰無不勝,因而被世人尊稱為棋聖,但大摸是世上無敵手,他覺著無趣至極,便歸隱山林,足有五十餘年不曾有人再見過他。”


    “而就在一個月前,嚴咎忽然便出現在了我南周的京都,在翡翠閣前擺下了棋局,對外稱是千年殘局,他研究了三十餘年,也未曾堪破,若有奇人能破此局,他當將全身家當,贈與此人。”


    也就隻有像嚴咎這般,沉迷於棋藝無法自拔之人,才能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來。


    能夠研究一盤殘局研究了三十餘年,若不是真的摯愛到了骨髓裏,敢問何人能夠做得出來?!


    聽著容璟的解釋,蕭太後的眸中,多了幾分不明的味道,而便在兩人說話之際,忽而有一道溫和的嗓音,響了起來。


    “嚴老,鶴頤樓乃是一家開門做生意的酒樓,您這般堵在了門口,耽誤了人家做生意是其次,壞了您多年以來,在世人心目中的崇高形象,豈不是太得不償失了?”


    眾人聞聲瞧去,便見一個一身錦衣,麵容俊俏的男子,緩緩地從鶴頤樓的二樓走了下來,而在他的身邊,跟著一個同樣年輕的男子。


    兩人很快便行至了門口,當前的那個俊俏男子,在說完了這句話之後,便拱手,朝著嚴咎行了一個標準的晚輩禮。


    看到此人,容璟的眸底閃過一絲詫異,旋即微不可見地勾了下唇角,似是譏諷一般。


    “這個人,似乎看著有些眼熟。”


    聞言,容璟笑了笑,“太後娘娘,那是靖遠侯府的二公子,寧晟堯,您看著眼熟,也是自然的。”


    一提及靖遠侯府,蕭太後便想起了在容璟生辰宴上,所發生的不愉快之事。


    似是感應到蕭太後心情的波動,容璟唇畔的笑意,未減半分,嗓音似是碧水一般,柔和而又悅耳。


    “靖遠侯世子寧致安,自小便被寵壞了,在京都之中,仗著靖遠侯的名聲,不知犯下了多少壞事兒,不過這些壞事兒也不算太大,京兆府尹看在靖遠侯的麵子上,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蕭太後久居深宮,除了會來丞相府,其餘的地方鮮少會去,而且她的注意力,大都是放在朝堂之上,像這般看似雞毛蒜皮的小事,作為一國太後的她,又如何會關心呢。


    “依著阿璟你的意思,寧致安這算是……罪有應得?”


    容璟輕笑一聲,淡淡回道:“太後娘娘您也知曉,貴族子弟欺淩弱小,乃是再平常不過之事,這個世道本就是弱肉強食的,又如何會有罪有應得一說呢?”


    蕭太後背後的支持者,大都為門閥貴族,他們的利益,自然也是與蕭太後息息相關的。


    所以容璟的前一句話,踩中了蕭太後的雷區,但他的後半句話,卻說得非常具有藝術感。


    非但化解了方才前一句的危機,還讓蕭太後聽著甚為悅耳。


    “比之與總是愛惹事的寧致安,微臣倒覺得,這個寧二公子寧晟堯,倒是與眾不同些。”


    聽到這話,蕭太後挑了下眉梢,看向樓下的錦衣男子,“哦?能從阿璟你口中聽到這四個字,可是不容易呀。”


    容璟輕笑著,慢悠悠地補充道:“關於靖遠侯正室的一些趣事,想來太後娘娘您,也是有所耳聞的吧?”


    靖遠侯懼內,這事兒許多人都心知肚明,但礙於他的身份,所以隻敢在私下裏議論。


    而戚氏如此剽悍,靖遠侯府的那些妾室以及庶出子女的日子,自然是不會怎麽好過。


    但顯然,這其中並不包括寧晟堯。


    同樣身為庶子,但寧晟堯卻比其他庶出子女都要聰明地多,自小起,便很懂得察言觀色。


    而且因其向來很有謀略,並且還很懂得討寧致安的歡心,從小起,寧致安便對這個庶出的二弟要好一些。


    也因此,寧晟堯是那麽多的庶出子女中,能夠經常跟隨在寧致安身邊的人。


    能在那麽小的時候,便懂得如何為人處世,可不就能看出來,這個寧晟堯,絕非善類。


    蕭太後何其睿智,一聽這話,便明白了過來,看向寧晟堯的眸光中,多了幾分打量的意味。


    而樓下,在眾人將注意力集中在寧晟堯與章錫銘的身上之時,嚴咎卻眯起了一雙渾濁的眼睛,哼哧了一聲道:“能解就解,沒有本事便滾開,不讓在這兒礙我的眼!”


    對於一個棋藝癡人而言,在他的眼中,隻有圍棋是至高無上的,其他的人與物,他都完全不放入眼中。


    誰知,寧晟堯非但沒有惱怒,反是輕笑了下,單手負後,幾步走了上去。


    目光停留在地上的棋局之上,徐徐開口:“晚輩聽聞,這一盤殘局,嚴老已研究了三十餘載,卻始終無法堪破?”


    聞言,嚴咎冷嗤了一聲,連正眼也不給他一個,“無知小兒,圍棋之博大精深,又豈是爾等庸俗之人,能夠參悟地了的!”


    的確,對於這個在五十年前叱吒整個棋場的棋聖而言,他確確實實是有這個資格,能夠說出如此狂妄之語。


    “晚輩又聽聞,當年嚴老歸隱深林,專心研究棋術,隻因這世上再無敵手,但卻又在五十年後,忽然出現在京都,以一盤殘局再次掀起帝都的風雲,如嚴老這般棋藝已達巔峰之人,都無法堪破一二,但嚴老而今,卻拿著這盤殘局,說是尋奇人義士堪破,但在晚輩的眼中,怎麽卻有種,不同於尋常的意思?”


    寧晟堯這看似隨意,卻在聽入耳中之時,隻稍那麽細細一咀嚼,便能品出一些與眾不同的意味來。


    在聽到了他這番話之後,嚴咎的麵色一黑,目光頓時變得犀利起來,“你什麽意思?!”


    “五十年前,嚴老孤身一人,挑戰九州大陸所有能上圍棋排行榜的棋手,一路所向披靡,但有個問題,卻一直縈繞在晚輩的心中,令晚輩百思不得其解。”


    說著話,寧晟堯霍然抬首,含笑的眸光,直直地看向嚴咎。


    “嚴老從西出發,一路征戰,戰無不勝,但……唯獨有一個國家,卻被嚴老忽略了。晚輩不知……嚴老是不想去那個國家,還是因為……那個國家對於嚴老而言,有不同於尋常的意義?”


    寧晟堯的話,聽上去輕飄飄的,但每一個字節,都像是踩在了嚴咎的心尖上。


    嚴咎睜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半步,“你……”


    “不知,被我南周在一夕之際,所征服的西涼國,與嚴老,有何淵源?”


    一字一句,張弛有度,在從寧晟堯的口中吐出之際,瞬間讓嚴咎臉色煞白。


    而在同時,目睹著樓下所發生的一切的容璟,在聽到這句話時,眸光一暗。


    寬大的流袖之下,手心悄然握緊。


    ——題外話——


    一更四千字,二更今天會遲點兒,因為作者君今天竟然要晚自習,失算了,哭暈在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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