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天華卿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 就看到蘭台宮的庭院裏麵,那隻夢魘獸正四肢大張的被掛在一根晾衣杆上, 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 兩隻長長的耳朵耷拉下來,綠瑩瑩的眼睛中全是對雲棲池虐待動物的控訴。


    宮人經過的時候都會特別好奇地看他一眼,夢魘獸也很要麵子, 每到這個時候總要使勁垂著腦袋,恨不得能腦袋全部埋在胸前的毛毛裏麵, 或者是直接挖個坑把給埋進去。


    “這是怎麽了?”華卿走過去,繞著夢魘獸轉了一圈,這幸好是冬天, 這要是在夏天的話, 這還不得被曬成夢魘獸肉幹了, 也不知道夢魘獸肉幹嚐起來味道怎麽樣。


    華卿此時的想法倒是與昨天晚上想要把他烤了吃的雲棲池不謀而合。


    夢魘獸現在唯一能夠活動的地方就隻剩下的腦袋和尾巴,不過估計是害羞, 他的尾巴一直捂著自己的屁股前邊那一塊, 自從華卿過來就沒有移開過,估計昨天晚上被風吹得確實挺涼爽的。


    雲棲池聽見華卿的聲音, 也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看見華卿目光中的疑問, 雲棲池斜靠在柱子旁邊,對華卿說:“問問他。”


    夢魘獸見雲棲池出來,瞬間把自己的尾巴捂得更緊了,綠瑩瑩的眼珠子轉了轉, 想著自己該怎麽討好雲棲池才能讓他把自己從這根晾衣杆上放下來。


    想他一個修煉了好幾百年的夢魘獸,有一天竟然會落到這般的田地中,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啊。


    華卿便對夢魘獸說:“怎麽回事,說說唄。”


    夢魘獸抬起頭剛要開口,就看到不遠處來了個小太監,立刻又把腦袋給埋了回去,可他這樣顯眼,蘭台宮裏有哪個宮人不認識他啊。


    華卿拍拍他的腦袋,對他說:“你見過把腦袋埋進沙子裏的鴕鳥嗎?你現在就是那個樣子。”


    夢魘獸立刻又抬起了腦袋,有些惱怒地瞪著華卿,華卿在他的下巴上撓了撓,夢魘獸立刻控製不住地舒服地揚起了脖子,想要得到更多的撫摸,然而華卿很快就收回了手,她對夢魘獸說:“你怎麽惹了他了?我給你說說情,或許就能讓他把你從這上麵給放下來了。”


    夢魘獸不太相信地問了一句真的嗎,華卿點了點頭。


    夢魘獸見此又偷偷抬眼看了眼屋簷底下的雲棲池,隨即長長歎了一口氣,輕輕咳嗽了一聲,“我其實也沒做什麽,我就是昨天晚上進他的夢裏看了看,”說到這裏,夢魘獸故意壓低了聲音,對華卿說,“就是他這人太小氣了,連看都不讓看,而且報複心太重,你說就為了這事,至於把我掛在這裏這麽長時間嗎?他之前不讓我進到你的夢裏,我也沒進去啊,哎,這人……”


    華卿心想,他說了這話難道就不怕雲棲池再多掛他兩天嗎?還是真以為自己壓低了聲音,雲棲池就聽不到了,這隻夢魘獸實在傻得可愛,華卿有些憐愛摸了摸他的腦袋,隨後問他:“那你是怎麽看的?就這樣嗎?”


    華卿一邊說,一邊從不遠處的石桌上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繼續聽聽這隻夢魘獸都幹過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那倒不是,”夢魘獸的聲音越來越低,他對華卿說,“我昨天晚上是變作天黍門華卿長老的模樣,準備嚇他一嚇,台詞是我幾天前就想好的,第一句是孽徒,還不快給為師跪下。”


    說完之後,他眼巴巴等著華卿把自己給放下來。


    自己已經全部交代完了,華卿也該給自己向雲棲池求個情了吧。


    結果華卿聽完他這話,剛剛喝進嘴裏的茶水直接噴了出去,她咳嗽幾聲,放下手中茶杯,對仍掛在晾衣杆上的夢魘獸豎起了大拇指。


    這是哪裏來的活寶啊?當年那位仙君怎麽就沒能把他給待到天界去?這得失去多少樂趣啊?


    雲棲池見她咳嗽不停,從後麵走上前來,在她的後背上輕輕拍打了幾下。


    華卿咳嗽停止後,夢魘獸眨巴眨巴眼睛,就等著她幫自己在雲棲池麵前說說好話,結果見她幹脆搬來一把椅子坐在上麵,仰著頭對自己說:“你給我說說,昨天晚上你說完那句話,之後還有什麽?”


    之後?還有個屁的之後!


    之後雲棲池一把捏著他的後頸肉,幹脆利落地將他從夢中給拖了出來,然後就是今天早上華卿見到的這一幕了。


    他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雲棲池為什麽可以一眼看透他的偽裝,當初他偽裝成帝君的時候是這樣,現在他偽裝成天黍門的華卿長老竟然還是這樣,難道是自己的能力不夠,不應該啊,當年他們都說自己是族中最有天賦的夢魘獸了。


    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在寒風中吹了整整一夜,他哀怨地看了眼雲棲池,好像在看一個負心漢。


    等了很久也不見華卿開口,夢魘獸正要甩甩自己的大尾巴,忽然想起自己現在的姿勢如果把尾巴移開的話委實有些不雅,他委屈巴巴地向華卿問道:“你是不是不想放我下來了?”


    而華卿一想到他昨天晚上都做了什麽,就有些忍不住想要發笑,她轉頭看了眼雲棲池,對他說:“先放下來吧,等回天黍門再說吧。”


    雲棲池的手指微動,夢魘獸啪嗒一下從晾衣杆上掉了下來,他趴在地上,好像個殘廢一樣,仰頭看了看華卿,又看了看雲棲池,抽抽搭搭地說:“我不跟著你們去天黍門了,我要回家去了。”


    雲棲池沒有說話,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夢魘獸瞬間覺得自己被他給威脅了,再也不敢提要走的事。


    臨走前,雲棲池去了禦書房,找到小皇帝,對他第一句話就是:“我不是你的皇叔。”


    小皇帝正在批奏折,聽了雲棲池這話直接在奏折上落下一個老大的紅點,他抬起頭看向雲棲池,眨眨眼,想著現在自己夢遊了,還是雲棲池夢遊了,又或者是自己剛才出現幻聽了。


    半晌後,皇帝終於是開了口,他對雲棲池說:“皇叔你開什麽玩笑?”


    “我在說真的,”雲棲池伸出胳膊,即使沒有水,他胳膊上的鳳凰依舊可以顯露出來,他的右手在上麵輕輕拂過,鳳凰紋身便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對皇帝說:“這些對修仙者來說都不過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


    小皇帝:“……”


    他當日便覺得雲棲池出現得巧合,但是後來種種皆能夠對應得上,他便將心中的疑慮給打消了,且這段時間雲棲池也教了他不少的東西,他也放下心來,將對方當成自己可以真心托付的皇叔,結果今天他突然給了自己一棒子,說他是假的,皇帝有點接受不能。


    既然已經用了這個身份,何不一直裝下去?


    雲棲池似是看透了皇帝心中所想,對皇帝說:“我要走了,日後你真正的皇叔自然會回來的。”


    皇帝抿了抿唇,按理說雲棲池這是犯下了欺君大罪,是誅九族的大罪,但是人間界的刑罰對修仙者們向來是沒什麽用,而且皇帝心中也沒有什麽憤怒,隻是覺得可惜,若是雲棲池能夠在他的身邊再幫襯他一段時間,向來徹底壓製住世家指日可待,但是他也明白自己肯定是留不住雲棲池的。


    他想到他們都說他這皇叔是天黍門華卿長老的徒弟,皇帝想了想,決定再賣雲棲池一個好,他對雲棲池說:“當年前國師為了那件寶貝,好像是與先皇做了樁交易,此事與天黍門的華卿長老似乎有點關係。”


    雲棲池點了點頭:“我知道”,他與華卿此來北漢本來就是為了調查這件事的。


    在臨走前還囑咐了小皇帝一句做個好皇帝。


    雲棲池離開以後,皇帝在椅子上坐了半天,將之前那幅他親手畫下的華卿的畫像從匣子中拿了出來,看了兩眼後搖了搖頭,自己當年都畫了什麽破玩意兒,不過到底是沒舍得給燒毀,這畢竟是他年少時的一場夢。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母妃常與他說起自己與先皇的初見,她以為先皇曾為了她差點不要江山,以後能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才是,可沒過多久,先皇的身邊就多了一個又一個的新人。


    先皇很快就忘了她,她鬱鬱寡歡,在後宮中又受著其他嬪妃的冷言冷語,心機暗算,不久便去了,而先皇直到了快要死的時候才想起那些年少的日子,想要再見他的母妃一麵。


    可是遲到了這麽多年,


    人啊,總是得到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失去的時候,才開始後悔過去的時光太過短暫,可是這又有什麽用呢?


    春會再來,花會再開,可時光不能倒流,今日的花不是昨日的花,這一年的春天也遇不見去年的人,一切都不會重來。


    皇帝輕輕歎氣,他雖被人欺騙了十幾日,但是這段時間對他來說卻得到了許多的好處,倒也沒有什麽好生氣的,。


    雲棲池從禦書房中出來以後,便與華卿帶著夢魘獸一起回了天黍門。


    在清柘峰上,夢魘獸親眼看著華卿是怎麽摘下臉上的麵具,然後又恢複成天黍門華卿長老的模樣,夢魘獸呆在了原地,兩隻眼睛瞪著華卿,半晌都說不出話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連飆出了好幾句髒話出來,扭頭從屋子裏跑出去,繞著外麵的竹林跑了好幾圈。


    他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在雲棲池的夢裏叫他孽徒,雲棲池不定在怎麽嘲笑自己是個傻子,怪不得他一眼就能看破自己的偽裝,夢魘獸越想越坑,恨不得趕緊找塊石頭一頭撞死算了。


    最後他實在跑累了,趴在門口,為自己的愚蠢落了兩行淚下來。


    他張了張嘴,向華卿問道:“你們到底是師徒還是夫妻啊?”


    華卿想想,說:“都是吧。”


    夢魘獸抽了抽嘴角,最後感歎了一聲:“有點刺激啊。”


    他說完,便抑鬱地麵朝牆角,身後的大尾巴拖在地上,半天都沒有動作,看起來正在進行自我反省。


    等燕音從天界上下來,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自閉的夢魘獸,走過去直接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順便嘴裏感歎了一句:“哇!好肥的狐狸啊!”


    夢魘獸立刻就急了,媽的說誰肥呢?還有說誰是狐狸呢?狐狸有這麽大的耳朵嗎?


    他掙紮著想要從燕音的懷裏逃出去,可費了大半天的勁兒,除了把自己累得夠嗆,最後什麽也沒撈著。


    燕音抱著夢魘獸來到竹林裏找到華卿,叫了一聲娘親後,立刻小跑到華卿的麵前。


    而他懷裏的夢魘獸在聽到這一聲華卿,更是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他心中草了一聲,連倆人連孩子都有了,還在天黍門扮什麽師徒!


    燕音低頭看著懷裏的夢魘獸一副懨懨沒有精神的模樣,問華卿:“他這是怎麽了?”


    華卿一邊將自己的那一道分-身收了回來,一邊回答燕音說:“大概是被自己的愚蠢給震驚到了吧。”


    夢魘獸嗚嗚了一聲,沒有說話,燕音拍拍他的腦袋,問華卿:“娘親在北漢都做了什麽?”


    其實好像也沒什麽,華卿挑著些有趣的事與他說了說,可還沒說幾句,就被燕音給搶過了話茬,他開始反過來給華卿將他在天界的趣事,這些事華卿都是知道的,但是也沒有打斷他,隻靜靜傾聽著。


    雲棲池抱著竹葉正在喂熊貓,偶爾回頭看他們一眼,臉上的笑意一直沒有散去。


    而燕音懷裏的夢魘獸則是瞪圓了兩隻大眼睛,想著華卿他們究竟是什麽人,竟然張口閉口就是天界的,他們跟那個老狗比是不是也有關係,夢魘獸一想到這裏,就渾身都不自在。


    晚風輕輕拂過這片竹林,熊貓們吃飽喝足紛紛回了自己的窩裏,夢魘獸趴在燕音的懷裏打了個哈欠,也有些困了,幾顆星鬥懸在天上,衝著人間不停地眨著眼睛。


    因除夕佳節將至,國師也有了空閑,與師兄一起回到上元派,將從北漢皇室中拿到的那張蜃麵送到了紫溪的手上。


    “你當初……”國師看著麵前一臉喜色的紫溪,忍不住問她,“到底與葉昭炆做了什麽交易?是不是對天黍門的華卿長老做了什麽?”


    紫溪聽到國師的話微微愣了一下,隨即便對這國師笑了起來,口中說著無關緊要的話。


    若是在從前,紫溪對自己這樣笑上一笑,國師立刻就忘了自己的來意,可是現在他心中有了一輪明月,紫溪與對方比起來,似乎與那些仗著姿色亂來的女子們,並無不同。


    國師忽然想到一個極為可怕的猜測,他問紫溪:“你莫不是騙了葉昭炆對華卿長老出手了?”


    紫溪沒想到竟然真能讓他猜到七八分,她收起臉上的笑容,沒有說話,在她看來,若是她能夠通過這張蜃麵聯係到天界的帝君,死一個華卿又算得上什麽呢?


    國師蹙眉,他印象中紫溪性情高傲了些,冷漠了些,可萬萬沒想到她能做出這種事來,若是被華卿查出此事是她所為,上元派與天黍門必定要起爭端。


    國師正要開口問問她是否知道北漢前國師是怎麽死的,就見紫溪變了一副表情,不耐地揮了揮手,對國師說:“我累了,你回去吧。”


    國師張了張嘴,不等他再開口,就被紫溪給送了出去。


    房間裏就隻剩下了紫溪一人,她迫不及待地將國師送來的蜃麵帶在了臉上,然後抬頭看向鏡子。


    她以為能在鏡子裏看到一個絕色的美人,結果鏡子裏的自己竟像個猴子一樣,紫溪皺著眉頭,有些不明白怎麽會是這個樣子?這張蜃麵不是可以根據人的心意任意變換?明明她腦中設想的是一個美人沒錯,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呢?


    紫溪摘下蜃麵,看了半晌,這應該是他們說的那張蜃麵沒錯,她記得小時候他們說自己與帝君的那位道侶有幾分相似,想來那人應該也是個美人,可是現在她有點不確定了。


    她想不明白帝君當初怎麽想著做出這樣一張麵具來,或許是帝君某種特別的趣味也未可知。


    畢竟那位燕音公子的審美也很獨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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