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江西受困||一潯陽樓上,翼王揮毫題詩——早在湘勇圍攻武昌的時候,翼王石達開受天王、東王之命,來到安慶主持西征軍務,當田鎮失守、湘勇即將出湖北下江西的嚴峻時刻,石達開率五千勁旅,從安慶渡江來到九江。


    翼王雖年紀輕輕,卻是個文武全才,且為人豪爽倜儻重情義,在太平軍中一向有很高威望。


    翼王進九江後幾天,韋俊、石祥禎、羅大綱、林紹璋等陸路逃散的人馬也陸續從各地來到九江,聚會在翼王旗幟下。


    湘勇離開田鎮的消息傳到九江的這天上午,石達開決定親自巡視九江城的防守。


    林啟容說:“殿下,我陪你去。”


    “不用。”


    石達開說,“我和韋國宗、紹璋、大綱等人去看看,都穿老百姓的衣服,不易被人發覺。


    九江城哪個不認識你?你去反而礙事。”


    石達開帶著韋俊、石祥禎、林紹璋、羅大綱、周國虞等人,脫掉龍鳳繡袍,穿上青衣布履,走出府門。


    林啟容安排幾個衛士遠遠跟著。


    展現在石達開等人眼中的九江城,已充滿著大仗前夕的嚴重氣氛。


    街頭巷尾到處響著清脆而迅急的馬蹄聲,一隊隊留著長發、包著紅、黃兩色頭巾的太平軍士兵,正抬著各種軍需,匆匆地向東南西北城門走去,隊列整齊,表情肅穆,不時可以看見百姓走上來幫士兵的忙。


    城牆上飄拂著成千上萬麵三角蜈蚣旗,全身披掛的將士在上麵往來奔走,除開器械碰地時發出的聲響和將官們簡短的命令外,聽不到多少嘈雜的聲音。


    石達開對九江城忙而不亂的軍事調配感到滿意。


    這時,他忽然看到城牆上有一個瘦小矯健的人在走動,身影很熟。


    石達開想起來了:那不是兩年前打長沙時火燒城隍菩薩的勇士嗎!石達開要上城牆去看看此人。


    康祿正在指揮十幾個士兵安置一座千斤重炮,回過頭來一眼看見身著平民打扮的羅大綱,忙說:“羅指揮,這裏已基本安排就緒,請你檢查。”


    羅大綱笑哈哈地說:“不忙,不忙,你看看誰來了。”


    康祿定睛看時,仿佛眼前突然明亮,站在羅指揮身後微笑的不正是翼王嗎?他趕緊跪下叩頭:“卑職拜見翼王殿下,願殿下千歲千千歲!”石達開叫羅大綱扶起康祿,笑著說:“兩年沒有見到你了,還好嗎?”康祿正要回答,羅大綱已搶在先了:“翼王,康祿打仗勇敢,現在已是師帥了。”


    “好哇!”石達開很是高興,“你現在已指揮兩千多號人了。


    你要把弟兄們都帶成你一樣的勇敢,那力量就大了。”


    康祿忙說:“謝翼王殿下誇獎,兄弟們打仗都還不錯。”


    石達開拍拍康祿的肩膀,說:“看看你這段的城防。”


    康祿陪著石達開等人,仔細地查看這段長達一裏的防線。


    石達開見上麵安置了三座八百斤、兩座一千斤的大炮,炮筒擦得油黑發亮,炮後堆滿著火藥。


    兵士們個個精神抖擻,有的在修補磚石,有的在擦刀,更多的在搬運刀槍食品。


    石達開在心中稱讚。


    “康祿。”


    石達開問緊跟在他身後的年輕師帥,“武昌失守,田鎮兵敗,你以為原因在哪裏?”這是個很重要的問題,康祿這些天來也想過,但沒來得及理清。


    他稍稍思索一下,說:“回稟翼王殿下,卑職以為主要原因在於輕敵,其次在紀律不嚴明,平素缺乏訓練。”


    石達開點頭說:“你說得對。


    孫子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輕敵,實際上就是不知敵。


    現在跟我們打交道的曾妖湘勇,不同於綠營、八旗,以對待綠營、八旗的方式來對待曾妖湘勇,這就是我們失敗的主要原因。”


    石達開轉過臉來,問韋俊、石祥禎等人:“你們認為呢?”祥禎、韋俊等都讚同翼王的分析。


    石達開補充道:“曾妖湘勇的最大特點是能打硬仗,我們必須以硬對硬。”


    眾人一齊稱是。


    石達開問康祿:“你這一師兄弟們的士氣如何?”康祿答:“武昌、田鎮兩次失敗,我師死傷兄弟二百多。


    前幾天,不少兄弟還在頹喪之中,有的甚至提起湘勇就有點怕。”


    “孬種,曾妖的湘勇有什麽可怕的?”林紹璋忍不住在一旁插話。


    康祿說:“卑職也訓過他們:勝敗乃兵家之常事,膽怯害怕的不是男子漢。


    他曾妖頭也是人,我們為何要怕他?湘勇更不必說,先前和我們一樣作田做工,嶽州、靖港之役照樣打得他們抱頭鼠竄。


    吃一虧,長一智,我們會更聰明,還有天父天兄的保祐,曾妖的湘勇哪裏打得過我們!”“說得好!”石達開鼓勵道,“我看你是個好帶兵人。


    現在兄弟們的精神好些了嗎?”“現在好多了。


    兄弟們都說,翼王親自到九江來指揮打仗,報仇雪恨的日子到了。”


    大家興致勃勃地繼續觀看城牆上的防衛,也隨時提出些改進意見,康祿一一記下。


    石達開問康祿:“你家裏還有哪些人?”“父母都已過世,唯有一兄。”


    羅大綱說:“康祿的胞兄武功文才都極好,隻可惜在替曾妖賣力。”


    石達開嚴肅地問:“你胞兄叫什麽名字?”康祿恭敬地回答:“家兄叫康福。”


    “祿胞。”


    康祿以為翼王會大罵他的哥哥,誰知翼王卻以親熱豪放的口吻說,“你想法把福胞叫到我們這裏來,自家兄弟,迷路走錯了道,一概不計較。


    你就講是我說的,隻要投奔天國,過去的事既往不咎,本王將封他為軍帥,給他帶兵大權;日後立功了,本王向天王保奏他當丞相、檢點。”


    康祿趕緊說:“卑職遵命!”一個月前,與康祿一道投軍的鄰居從沅江下河橋探親後回來告訴康祿,曾國藩為康福買了三百畝水田,並請鄉鄰王矮爹代為管理收帳,康福將田產分為兩份,一份記在康祿的名下。


    康祿加入太平軍後,懂得了很多道理,他深以哥哥接受曾國藩所賜為恥,認為這是不義之財。


    寫信給王矮爹,說他分文不要。


    當把這一情況向翼王稟告時,石達開哈哈大笑:“康祿,你也太拘謹了。


    天下財產都是天父天兄的,人人都有份。


    曾妖給你哥哥,你哥哥分一半給你,你受之無愧。


    你想想,你不要,三百畝田的收入就全部歸你哥哥了。


    你為何不將你的那份收入接過來,周濟四鄰鄉親呢?”經翼王點撥,康祿明白過來,他很是欽佩翼王博大的胸懷和高超的見識,立即說:“翼王殿下教導的是,康祿將那一百五十畝水田的收入再要過來,分給下河橋的苦難鄉親。”


    “這就對了。


    康祿,曾妖水陸兩軍已向九江壓來,過兩天就有大仗打,你要督促兄弟們嚴陣以待,再不可輕敵。”


    石達開又轉臉對韋俊等人說:“我們到市上去看看吧!”石達開一行下了城牆,信步來到十字街口。


    盡管氣氛較為緊張,但市麵上的店鋪仍在營業,百姓們在采購著日常生活用品。


    士兵們也在買東西。


    他們照價給錢,公平交易,沒有見到強搶虜掠的現象。


    酒樓茶肆依然人來人往,人們的神情並不驚慌。


    石達開對林啟容治理九江的戰績不禁佩服起來。


    他想起近日內傳出天王將要授與自己的長兄次兄以大權的消息,心裏很不是滋味。


    王長兄次兄隻能坐享榮華富貴,他們哪有管理軍國大事的才能呀!而眼下這個林啟容,才真正是上馬帶兵、下馬治民的人才。


    是的,待推翻鹹豐妖頭、光複全國以後,一定要向天王力薦幾個像林啟容這樣的大才,還要越級提拔像康祿那樣有頭腦有能力的將帥,決不能讓王長兄次兄等庸才占據要津,否則,天國的江山難以永固。


    石達開正在思考之間,突然傳來一陣“散開,散開”的威嚴喝令聲,抬頭看時,五匹飛騎已來到十字街口。


    騎兵跳下馬來,背著大砍刀,滿臉殺氣,百姓自然地散開了。


    旁邊有人輕輕地說:“太平軍又要殺犯事的弟兄了。”


    這時,一隊十餘人的隊伍押著兩個犯人,正向十字街口走來。


    犯人是一男一女,都隻二十多歲年紀。


    隊伍來到街心,兩個犯人自覺跪下,頭低著,男的陰沉著臉,女的嚶嚶哭泣。


    石達開聽到旁邊的人在議論:“這一男一女準是一對夫妻,昨夜相會時被抓的。”


    “你怎麽知道?或許是通奸吧!”“我已在這裏看到兩次了,都是規規矩矩的夫妻,真可憐啦!”“太平軍的紀律其他都好,就是這條太無人道。”


    “是呀!當個太平軍,連老百姓都不如。”


    “我原打算去投軍,後知道有這條紀律,我就不敢去了。”


    “聽說他們當官的可以睡老婆。”


    “當官的也不行,除非當王,像天王、東王、翼王就可以討很多個老婆。”


    石達開聽到這裏,心裏很難過。


    他始終不明白,天王、東王為什麽要製定這樣一條律令。


    在自己管轄的部屬中,他從來沒有認真執行過,隻是嚴禁通奸、偷情和搞新的男婚女嫁罷了。


    隊伍的最後是一位騎馬的軍帥。


    他凜然地來到街中心,一個兩司馬上前稟報:“大人,犯人已驗明正身,請你下令吧!”那女人一聽到這話,突然發瘋似地站起,跑到男的身邊,抱著男的大哭。


    男的也緊緊抱住她,大喊:“幺妹,是我害了你!”兩人哭成一團。


    士兵們並不過來拉開,軍帥也隻是呆呆地看著,不下令,有意讓他們去哭。


    四周圍觀的百姓紛紛搖頭歎息。


    哭了一陣,男的站起來,隨即把女的也扶起來,說:“幺妹,我倆二十年後再成夫妻!”然後朝石達開站的地方走前幾步。


    羅大綱大吃一驚,輕輕地說:“這不是韋永富嗎?他怎麽這樣糊塗!”羅大綱異常痛苦,但束手無策,他幹脆閉上雙眼,生怕與韋永富的目光接觸。


    石祥禎想起跟蠶兒的事,也為韋永富抱屈。


    韋俊、周國虞、林紹璋也都看不過意。


    街中心傳來軍帥的聲音:“韋永富、白幺妹,你二人也不要怪我心狠,我也是身不由己,奉命執法罷了。


    你們死後,我會將你們合葬在一起,好讓你們世世代代為恩愛夫妻。”


    一番話,說得韋永富、白幺妹又放聲大哭起來。


    石達開再也看不下去了,對羅大綱說:“你把那個軍帥叫到對麵綢緞鋪來,我叫他放掉這兩個人。”


    羅大綱巴不得翼王這句話,立刻縱身跳進十字街心,大喊:“刀下留人!”軍帥先是一怔,見是一個粗黑的百姓,頓時惱怒起來:“你是什麽人?膽敢來犯天王的詔旨、東王的誥諭!”羅大綱走到軍帥身邊,對著他的耳朵悄悄說了幾句話,軍帥立刻神情肅然,跳下馬來,隨羅大綱走出人圈,進了綢緞鋪。


    過一會兒,軍帥重新出現在十字街中心,喜氣洋洋地對韋、白二人說:“永富、幺妹,你們真是三生有幸。


    翼王訓諭:念你們是初犯,寬恕一次,即刻拿刀上城牆,抗妖保城,立功贖罪。”


    韋永富、白幺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以為是在做夢,仍如石頭般地站在原地不動。


    軍帥下令鬆綁,兩個士兵上前用刀割斷繩索,他們這才知道是真的,二人跪下,淚流滿麵,口裏念道:“翼王殿下,翼王殿下……”圍觀的百姓也終於弄清了事情突變的原因,莫不在心裏讚歎:“還是翼王英明!”人群中有人喊了句:“翼王在綢緞鋪,我們看他去!”人們立時蜂擁向綢緞鋪,但翼王一行早已走了。


    因為救了韋永富夫妻,石達開心裏高興,當他看到聳立江邊的潯陽樓時,興致勃發,對眾人說:“我們上去喝兩杯吧!”大家一口氣登上潯陽樓的最高一層,酒保熱情地送上酒菜來。


    幾杯酒下肚,石祥禎想起三個月內連失武昌、漢陽、蘄州、田家鎮,忽然間悶悶不樂起來,林紹璋、羅大綱、周國虞也跟著情緒低落。


    尤其是韋俊,他更是心事重重,倒不是因為武昌、田鎮的失敗,而是因為前不久接到其兄韋昌輝的密信的緣故。


    韋昌輝信裏說:自進小天堂以後,天王沉緬女色,隱居深宮,不問軍政大事,楊秀清則專橫跋扈,唯我獨尊,重用親信,排斥異己。


    自己雖名為北王,實際上不過是楊秀清一個奴仆而已。


    前幾天,韋的大哥與楊秀清的妾兄為爭房屋吵了起來,楊秀清大怒,將韋的大哥痛打一頓,並交給韋發落。


    懾於楊秀清的**威,也為了韋氏家族的長遠利益,韋不得不狠心將其大哥處以五馬分屍極刑。


    韋決心把仇恨埋在心底,等待時機到來,一定要殺掉楊秀清,報仇雪恨。


    韋俊當時看完信後,為大哥的慘死悲痛欲絕,但也不敢有絲毫表露,深夜將信悄悄銷毀。


    韋俊是個精細明白人,一年多來,天王和東王的行徑他看得很清楚。


    他知道,東王會演一出逼宮之戲,隻是時間早遲而已,那時免不了有一場大規模的互相殘殺,誰勝誰負很難預料。


    他深知哥哥韋昌輝的為人。


    昌輝雖富有謀略,卻器局狹窄,城府太深,楊秀清加給他的恥辱,他是決不會善罷甘休的。


    到那時,自己的哥哥卷入了這場內訌,隻會促使內訌更激烈,死人更多,即使哥哥站到天王一邊,取得勝利,天國元氣也會大傷;倘若敗在楊秀清手裏,韋氏全族都要被誅夷,自己雖手握重兵,也難逃樁沙、剝皮、點天燈的厄運。


    韋俊想到這裏,對韋氏家族的命運,對天國的前途深為擔憂,兩眼呆呆地望著酒杯,已無心思再喝了。


    酒桌上的氣氛低沉,使石達開心中不快。


    他不知韋俊的心思,以為也和祥禎、紹璋等人一樣,是為前向的失敗而痛苦。


    翼王一向樂觀豁達,不以戰事勝敗為懷,且大戰在即,也不容許這些重要將領們有絲毫悲觀泄氣的心緒。


    他離席走到窗邊,一股江風吹來,很覺舒心。


    但見頭上藍天白雲,閃亮耀眼,腳下大江滔滔,**;遠望依稀可見匡廬頂峰上的煙雲,近看九江城繁華富庶,人煙稠密。


    好一派壯麗非凡的山河!翼王從心裏升起一股豪情。


    他舉杯對眾人說:“兄弟們,自古打江山的英雄,誰沒有千百次磨難?武昌、田鎮眼下雖落入曾妖之手,但隻要我們在九江城下打敗曾妖,收回失地就易如反掌,何須憂愁煩惱!諸位看,這潯陽樓外的江山是何等的壯美。


    古人詩雲:廬山南墜當書案,湓水東來入酒卮。


    兄弟們,舉起杯子來,為我們光複河山的大業幹杯!”被翼王的豪情所感動,石、羅、林、周一齊站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韋俊也勉強起身喝了一口。


    石達開掃了一眼酒樓四壁,冷笑道:“潯陽樓乃江南名樓,各位看它壁上所題的那些歪詩,非粗俗鄙陋,即柔靡頹廢,豈不有汙它的名聲?”眾人知翼王能詩善文,都說:“你題一首吧,將那些庸作壓下去!”翼王爽快地答應。


    羅大綱高叫一聲:“酒保!”酒保慌慌張張跑過來:“客官有何吩咐?”“拿紙筆來,我們要題詩。”


    潯陽樓曆來有題詩的風氣,酒保不以為怪,立即拿來筆墨。


    翼王凝神片刻,然後飽蘸濃墨,大步走到一塊空白牆壁旁,揮毫疾書:揚鞭慷慨蒞中原,不為仇讎不為恩。


    隻覺蒼天方憒憒,要憑赤手拯元元。


    三年攬轡悲贏馬,萬眾梯山似病猿。


    妖氛除時寰宇靖,人間從此無啼痕!寫完最後一字時,石達開放下筆,銅像般地叉腰佇立在粉壁前。


    他的身旁已聚集一堆人,大家念著讚歎著,不時對詩人投來敬意。


    潯陽樓掌櫃本是個不第秀才,這時從人堆中擠出,恭恭敬敬走到石達開身旁,說:“鄙人乃此樓掌櫃。


    客官此詩,氣吞山河,聲蓋宇宙,使四壁詩盡皆失色。


    客官,請留下大名吧!鄙人將派高匠將這首詩拓下製匾,永久掛在這裏。”


    石達開見潯陽樓掌櫃說得懇切,便從酒保手裏接過筆,在詩左邊寫下“太平天國左軍主將翼王石達開題”十四個字,掌櫃兩眼睜得大大的,四周人群也都驚訝不已。


    掌櫃驀地兩腿跪下,戰戰兢兢地喊著:“翼王殿下千歲,千千歲!”所有人都跪下,跟著掌櫃喊:“翼王殿下千歲,千千歲!”石達開也跪下,石祥禎等人不明白翼王此舉的目的,也跟著跪在他後麵。


    石達開眼含淚水,以至誠至敬的神態高聲唱道:“我們讚美上帝。”


    九江城裏的百姓在太平軍治理下生活了兩年之久,對太平軍拜上帝的禮節很熟悉,一齊跟著石達開一句一句地唱道:“我們讚美上帝為天聖父,讚美耶穌為救世主,讚美聖神風為聖靈,讚美三位為合一真神。”


    石達開站起,大家也跟著站起。


    他激奮昂揚地說:“各位兄弟,九江歸於天國已達兩年,大家在天父天兄的愛撫下,過著幸福的日子。


    在生快快樂樂,死後靈魂升天堂。


    現在鹹豐妖頭指派曾妖率兵侵犯我們,清妖的戰船即將來到九江。


    各位兄弟不要害怕,天父天兄隨時都在眷顧我們。


    天國將士和各位父老一起,誓死保衛九江城,我們不但要把曾妖殲斃在這裏,還要打到北京去,活捉鹹豐妖頭,埋葬滿虜醜夷,光複我神州十八省。”


    石祥禎等人胸中早已燃起了複仇的怒火,羅大綱領著大家高喊:“聽從翼王殿下指揮,誓死保衛九江!”二水陸受挫,石達開一敗曾國藩——在由原九江知府衙門改建的太平軍翼王府裏,石達開召集韋俊、石祥禎、林啟容、白暉懷、羅大綱、周國虞等人,商討聚殲曾國藩湘勇的辦法。


    韋俊、羅大綱將武昌、田鎮失守的情況向翼王作了匯報,著重強調湘勇水師的凶悍能戰。


    林啟容說:“我看兩位將軍將曾妖頭抬得太高了。


    勝敗兵家之常,不必因武昌、田鎮之挫而長敵人威風。


    湘勇的底細我清楚,說來說去,無非是書生加農夫而已。


    前年在南昌,我已殺得他們丟盔卸甲,若不是江忠源出城救援,羅澤南早已成了我的刀下之鬼。


    諸位放心,九江、湖口一帶我們已作了牢固防守,現在翼王殿下又親來指揮,我們有五萬人馬在此,曾妖頭插翅也飛不過江西。”


    林啟容三十來歲,廣西人,是金田起義的老兄弟,以驍勇善戰聞名全軍。


    從金田打到天京,林啟容每仗必衝鋒陷陣,每仗結束後都必得遷升。


    楊秀清對他格外器重,有意加以籠絡,結為親信。


    這次西征,天王點了賴漢英、胡以晃、石祥禎三人。


    楊秀清認為賴漢英是天王的人,胡以晃是北王的人,石祥禎是翼王的人,活著的四王,唯獨自己無人在內,便在後來添派林啟容、白暉懷進了西征軍。


    待到九江、湖口等江西十餘州縣為西征軍所控製時,楊秀清便借口賴漢英久攻南昌不下,將他調走。


    於是,江西就成了楊秀清的領地。


    林啟容是條直漢子,雖然對東王的屢屢提拔和重用很感激,但對賴漢英也很尊敬,而他尤為佩服的卻是翼王。


    對於翼王主持西征軍務,這次又親來九江城,林啟容是完全擁護的。


    “你與湘勇是重逢了,我可才是第一次看見他們。”


    石達開也很喜愛林啟容的忠勇,他見林啟容完全不把湘勇放在眼裏,遂提醒道,“不過,今非昔比,一年半之前的湘勇,還隻是處在衡州組建時期,今日湘勇,大小打過幾十仗,新近又攻下武昌、漢陽、黃州、蘄州、田鎮,氣焰囂張,實戰能力也大大加強。


    現在的羅澤南,也大概不會輕易中你的埋伏了。”


    “眼下無須埋伏,明日誰敢來攻城,我就叫他眼睜睜地死於我的槍炮之下。”


    林啟容攻占九江已近兩年。


    在他的治理下,這座長江岸邊的千年名城百業複蘇,市井安寧,萬餘守城官兵亦訓練有素。


    張芾在巡撫任上,曾幾次派兵想把九江奪回來,但每次都碰得頭破血流。


    現在又平添幾萬人馬,還有翼王親來指揮,九江、湖口真可謂固若金湯,莫說是曾國藩、羅澤南這批書生,就是鹹豐妖頭禦駕親征,也休想從他手裏奪過去。


    周國虞說:“九江、湖口已經經營一年多,武昌、田鎮自然不可比擬。


    不過,老賊曾國藩水師仗著洋炮,陸師也大增刀槍馬匹,且全軍新勝,也不可小視。


    以我跟老賊打的幾次交道來看,若不施奇策,恐一時難以取勝。”


    石達開說:“周將軍說的有道理。


    我尚未跟曾妖頭直接交鋒過,情況不熟,目前一切軍務,仍聽林將軍安排。


    曾妖急於進犯天京,估計一兩天之內就會來搦戰。


    林將軍,這第一仗由你來指揮,我在城頭上為你擂鼓助威。”


    九江上遊十餘裏處,有一個市鎮名叫竹林店,傳說是東晉詩人陶淵明的故居,攻打九江的湘勇水陸兩支人馬,已駐紮在這裏幾天了。


    昨天,胡林翼奉楊霈之命,率領二千綠營前來支援,並帶來皇上獎勵攻克田鎮的聖旨和諸如狐腿黃馬褂、白玉四喜搬指、白玉巴魯圖翎管、玉把小刀、火鐮等賞物,曾國藩及湘勇水陸將領再次沐浴著浩蕩皇恩。


    幾乎與太平軍會議的同時,在曾國藩寬大的拖罟上,湘勇的軍事會議也在緊張的氣氛中進行。


    曾國藩指著掛在船艙板壁上的地圖,對身旁的塔、羅、胡、彭、楊、李等人說:“九江北枕大江,東北有老鸛塘、白水港,西南有甘棠湖,西有龍開河,東南多山,林啟容在九江盤踞多時。


    據查,老鸛塘、白水港、甘棠湖、龍開河等地,外有長毛水師把守,內建堡壘,東南山上築有炮台,看來九江城防很嚴。


    現在又來了賊中悍將石達開。


    據說此人能文能武,又會籠絡人心,非尋常草寇可比。


    明日攻城,諸公有何高見?”羅澤南一來要報昔日之仇,二來也為感激皇上的恩賞,曾國藩話音剛落,便站起來說:“澤南與賊酋林啟容除國仇外,今生還有永不可解之私怨。


    明日攻九江,正是報仇的時候,澤南定當一馬當先。


    石達開號稱賊中梟雄,依澤南看來,那石達開不過二十幾歲的人,生在愚氓之中,長在邊鄙之地,有何見識?有何本事?隻不過是一時被風卷起的水底沉渣罷了。


    我湘勇水陸二萬,乃堂堂正正奉天討逆之王師,目前正充溢連戰連捷之軍威,又乘著皇恩浩蕩之春風,定可一鼓攻下九江,活捉石逆林逆。


    我軍人馬眾多,明日可定四麵合圍之策,決不能讓長毛逃走一人。”


    這一番話說得曾國藩肅然起敬,眾人都紛紛讚同。


    於是曾國藩命塔齊布、鮑超攻西門,羅澤南、李續賓攻東門,彭玉麟、鄧翼升率水師由桃花渡登岸,攻打九華門,楊載福、李孟群封鎖江麵,擋住從下遊湖口增援的敵軍,並堵住北門。


    四路人馬合力並舉,務必要大獲全勝,一舉拿下九江城。


    平常慣例,湘勇每天吃完早飯後天才亮。


    今天提早半個時辰,吃過早飯,羅澤南將部隊率領到九江城東門腳下時,天才漸漸放亮,猶如那年南昌永和門外一個樣,城門緊閉,城牆上亦不見一兵一旗。


    羅澤南正在四處張望之時,猛聽得城內一聲炮響,刹那間,東門城牆上豎起無數麵犬牙三角旗,城門洞開,林啟容親率一彪人馬殺了出來。


    城樓上,石達開身穿九龍黃綢袍,頭戴單龍雙鳳戰盔,親自監督鼓手擂鼓。


    林啟容跨馬奔出吊橋,直向羅澤南衝來,一眼看見這個當年的手下敗將,不覺哈哈笑起來,大聲取笑道:“腐儒,那年讓你跑了,留下一條老命,你也該醒悟了,不在家安安穩穩教蒙童餬口,卻又跑到這裏來送死,何苦來?”羅澤南氣得咬牙切齒,罵道:“我把你這無父無君、造反作亂、滅九族的逆賊碎屍萬段。


    誰給我上!”話未落音,李續賓拍馬舞刀迎去,林啟容舉槍接過,二人大戰開來。


    戰了幾個回合,李續宜已覺兩手發軟,而林啟容卻在城樓鼓點的振奮下越戰越勇。


    他大吼一聲,挺起丈二點鋼槍直向李續宜咽喉刺來。


    眼看李續賓就要喪命,身後參將營官童添雲舉起狼牙棒擋住,另一參將林源恩也拍馬前來助戰。


    三匹馬將林啟容圍在中間,猶如當年三英戰呂布。


    大戰幾十個回合,林啟容賣了一個關子,瞅空衝出包圍圈,直向吊橋奔去。


    石達開在城樓上急令放炮。


    童添雲以為林啟容戰敗了,驅馬緊追,冷不防一炮打來,正中前額。


    童添雲慘叫一1/7|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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