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米侯爵的舞會在畢業考核結束的第二周周一晚上舉行,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這位從桑坦德城走出去的侯爵大人為人低調,每次返鄉都輕車簡從,隻有少數特別親近的血親和幾個特別熟識的朋友知道他的行蹤。


    這次不知何故高調舉辦舞會,使得郊外那個略顯陳舊的城堡變得車水馬龍起來。


    侯爵大人沒有子女,侯爵夫人也於幾年前離開了他。


    兩年前,他卸去了官職四處旅行,唯有一個義子長期陪伴左右。正是這樣的遊曆讓埃米侯爵結識了不少達官貴胄。


    這次被桑坦德學院畢業考核吸引來的貴族中就不乏他的知交好友,因此他在所有人中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大家紛紛想通過他認識一些新朋友,以便為自己的仕途謀得便捷。


    於是不少本來打算在比賽結束後就想離開的人在獲知還有這樣一場盛宴的時候,就決心在此多逗留一段時間,以便求得侯爵大人的邀請函。


    當然,有這種想法的人很多,但是那些資格不夠的人在努力一番之後還是沒能看到侯爵府的邀請函,就帶著遺憾悄悄地離開了。


    埃米侯爵的舞會並沒有因為沒有女主人主事就顯得混亂,反倒因為一個小小的建議變得別開生麵了。


    起初,侯爵大人還一直拿不定主意,難以決定是將晚宴設在城堡的大廳還是擺到花園的草地上。結果,星光燦爛的晴空做出了決定,花園中的冬日玫瑰勝訴了。


    按照桑坦德人的習俗,花園撤掉了魔法路燈,掛起了漂亮的風燭,一條新鋪設的紅地毯將尊貴的客人們從寬闊的大道引向侯爵的處所。


    那些有幸接受邀請的貴婦人或者戴著漂亮麵紗的貴族小姐都成了主人,每人都在巨大的草地上劃得一塊足夠展示才華的舞台。


    她們的丈夫或者家人也樂於為她們的奇思提供物質上的支持,並相互評頭論足。盡管言語間不乏禮節性的讚譽之詞,但更多的是炫耀攀比的意味。


    於是在這些美麗的女人麵前,食物便不再是專為填飽肚子所準備,而是為了讓人大飽眼福,增長見識而設。


    來自四麵八方的水果被靈巧的手裝在形形色色的果籃中,就成了一件件神奇的藝術品;雕刻精美的銀盤上盛放著烹製好的各種珍禽,佐以裝在水晶瓶裏的香醇美酒,就成了一幅立體的畫。


    埃米侯爵很滿意這樣的安排,因為這確實為他省了不少工夫,且又讓賓客們皆大歡喜。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派人仔細檢查來人是否手持請柬,杜絕閑人闖入。


    這不,在入口處已經有好幾輛馬車被阻擋了。


    盡管如此,空曠的花園都顯得熱鬧非凡。來賓們甚至相信,這樣盛大的宴會,在桑坦德城的曆史上恐怕都會留下一筆。


    丁克曾經憧憬這種場合,但是真正置身其中的時候,又不免興趣全無。


    說是為了慶祝畢業考核圓滿完成而設,真正在受邀之列的學生僅有丁克和另外幾位有相當背景的人。


    丁克和這些學生沒有交情,而這些人也同他這個堅持穿著校服來煞風景的家夥格格不入,於是一下馬車,就和他們分道揚鑣了。


    盡管少了金碧輝煌的大廳,侯爵大人的酒宴仍然稱的上奢靡。那些女主人拿出了自己最慷慨的一麵,盡可能吸引賓客在她們的舞台前駐足,享受她們提供的美食。


    在她們看來,誰麵前停留的賓客越多,就表明誰更有魅力。這倒不奇怪,畢竟,渴望異性的關注,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天性。


    那些衣著光鮮的名流,相互招呼著,呼朋喚友,暢談在丁克看來幾乎毫無意義的話題。偏偏那些漏洞百出的觀點要用抑揚頓挫的聲音說來,讓丁克以為自己正在觀摩一場小醜劇的排演。


    丁克突然感覺自己仿佛成了一個多餘的人,但他不願成為因此而被關注的對象,就學著其他人的樣子,踱到一位蒙著麵紗的小姐麵前。


    丁克心中好笑,認為自己終究不能免俗。


    之所以選擇這位小姐,隻因為丁克注意到她負責的餐桌麵前顯得很冷清。或許這出於一種近似憐憫的心態,同時也有點潔身自好的固執。


    他微微欠了欠身,指了指桌上的酒杯說道:“請問,我有這個榮幸嗎?”


    對方一愣,然後點了點頭表示可以。


    那雙迷人的眼睛讓丁克微微有些觸動。但他很好地控製了自己的情感,輕輕地舉起酒杯,晃了晃,淺淺地呷了一口。


    他閉上眼睛,讓美酒在他舌尖穿梭回環,十幾秒後才睜開眼睛,讚歎地說道:“來自暮色森林的佳釀,我可真有口福。請問,能再來一杯嗎?”


    “貪得無厭!”那小姐咕噥一句,還是為他倒滿一杯。


    “是你?!”她的聲音很低,但是丁克卻聽清楚了。


    他心中一怔,手下意識地一抖,酒灑了一地。


    “是我!”那小姐一下扯下麵紗,正是朱麗葉。她用那雙美麗的眼睛打量著他,狡猾地笑笑:“怎麽,知道是朱麗葉,酒就變味了麽?”


    丁克沒有立即回答,因為在少女扯下麵紗的那一刹那,如同一道陽光刺痛了他的雙眼,他甚至隻能依kao記憶在腦海裏臨摹出她的樣子。可那些畫麵,不是怒氣衝衝,就是滿臉鄙夷,根本與眼前之人聯係不起來。


    也許真像詩人們常說的那樣,當一個女孩兒太美麗的時候,她的容顏就如同耀眼的陽光,你就無法直視她,無法看清她的樣子。


    毫無疑問,此刻的朱麗葉便是這樣的一個女孩子。


    丁克立即僵在那裏,繼而,他警覺起來。反複告誡自己:最毒婦人心,可不能著了這小丫頭片子的道。


    朱麗葉看見他的神情有些怪異,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展開一個陽光的笑容。


    “酒始終是美酒……”丁克說道。


    “人呢?”朱麗葉搶口道,一抹紅暈浮上她的臉頰,好在月亮不知何時躲進了雲層,並不怕被人發現。


    見丁克又開始發怔,朱麗葉趕緊補了一句:“問你話呢!”


    “人也是美人!”丁克拖口而出,顯然,他已經適應了朱麗葉那耀眼的光輝。


    “油嘴滑舌!”朱麗葉不勝嬌羞地一笑。


    真美!丁克在心中讚了一句。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朱麗葉笑。


    這時,他才瞥見有很多妒忌的目光射向了這邊,隱隱夾雜著嘲諷的話。他早就料到這些以打擊人為樂趣的家夥總會找點由頭,顯擺自己如何高尚,於是就不加理會。


    “一個土包子出現在這樣美妙的酒會上,真是大煞風景。”一個二十四五的紅發軍官故意將嗓門兒提高,對他身邊的朋友說道。瞧他的裝束,應該是王室近衛軍中的軍官。


    “可是親愛的博拉姆子爵,他畢竟是和法師對戰的戰士,還贏了一局,平了一局。”此人是桑坦德城的書記官勞爾,國王親自指派的督管桑坦德城稅務的官員。


    “贏得並不漂亮!”被稱作博拉姆子爵的紅發軍官不屑地說。


    “這樣的戰士當然不能像高貴的騎士,比如您那樣,等對手準備好了再戰鬥。”書記官勞爾不失時機地恭維一句。


    博拉姆子爵很受用,頷首遜謝道:“我們這種人呀!就是將騎士的信條看得比生命更重,即使吃點虧也絕不動搖。”


    “可人家就未必這樣認為。用不光彩的手段贏得比賽後那番強詞奪理的詭辯,就是最粗鄙的傭兵都不屑為之,但他卻侃侃而談,讓某些不明事理的豬玀奉為至理名言。而現在,他又施展詭計,用花言巧語騙得一位美麗的小姐摘下了麵紗!”


    旁邊的一個貴族青年加入了談論,看起來和兩人十分熟絡。他故意掩口說道,讓人看不清他嘴唇翕動,以便使這種背後議論他人的行為顯得盡可能優雅。


    “那倒是,傭兵可沒他那麽好的口才。”又有人湊了過來。


    博拉姆已經注意到,他們的談話已經吸引了不少年輕人的興趣,而根本的原因還是那邊的朱麗葉公主實在是太耀眼了。


    “那麽先生們,為了不讓這家夥的花言巧語蒙騙了公主,我們應該有所行動。”不知是誰來了一句。


    這話讓這群人立即組成了一個團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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