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這一年,到了決定大明王朝命運的關鍵時刻了.


    這一年對李自成而言,已經不再是崇禎十七年,而是永昌元年了。


    也在正月初一,李自成在西安稱帝,建國大順,還在“成”的頭上加了個“日” 改名為自晟。追封尊號到其曾祖以下。又封牛金星天佑殿大學士,宋獻策為軍師,增置六府尚書,仿明製建立起了全套政治機構。任命宋企郊為吏政尚書、陸之祺為戶政尚書、鞏焴為禮政尚書、張嶙然為兵政尚書。以五等爵位大封功臣,侯劉宗敏以下九人,伯劉體純以下七十二人,子三十人,男五十五人。


    到最後一個堡壘榆林被攻克之後,除漢中而外,此時李自成已將三秦之地盡掌手中,編製之下計有騎兵六十萬,步兵四十萬.


    在當時,“十八子當主神器”的預言已遍傳,已有人將其比作了秦王嬴政,未來的一位凶殘又強大的開國之君。


    聽著昔日的弟兄們一口一個“皇帝爺爺”,讓李自成心花怒放,好不開心。


    此時的李自成,盤踞關中,遙控河南,已經相當的滿足了,他不是嬴政,也沒有真正主天下的野心,他的意圖乃是與明平分天下。


    事實上李自成及其手下沒有真正具有長遠戰略眼光和治理國家之才者,他們善於破壞而不會建設。牛金星之流隻一意慫恿李趕緊攻入京城做名副其實的皇帝,似乎一攻占北京,登上龍椅就解決了一切問題。這一點李自成倒要現實的多,故而昔日在湖北時他會采納顧君恩的獻策先取關中,而未如牛金星所建議的那樣進軍河北,直驅京師。


    此時李自成正麵臨嚴重抉擇,他多年轉戰,東征西討,靠的是以戰養戰,手下也多為桀驁不遜之徒,一旦安定,反而無所適從了。


    百萬大軍久據一地的必定坐吃山空。出兵繼續征戰,這是大順政府多數人的意誌,這點李自成也無法阻攔,盡管他未必情願,或許直覺裏已察覺到了某種不祥的意味.


    二月,李自成渡過黃河,兵發山西,正式向京城進軍了。


    這一路開始基本是未遇抵抗,甚至大軍未抵,降書先至,三月初七,李自成順利占領太原。隨後在代州與明總兵周遇吉展開激戰,周遇吉當年曾跟隨洪承疇,參加過鬆錦之戰,不是泛泛之輩,一連苦戰十餘日,李自成受阻,便欲撤軍。李自成吃過無數敗仗,這點小挫本不算什麽,但他顧忌到他這一套倉促建立的政權機構尚有很多急需解決的問題,這時的他更傾向於先把根基打牢,滅明倒是次要的事。但部將不服,非要先分出個勝負再說。結果再戰之下對方彈盡糧絕,不支而退。


    李自成追至寧武關,通告若五日不降就將屠城。但這回李自成遭遇到了頑強抵抗,周遇吉效法當年的袁崇煥戰術,以大炮守城,四麵轟擊,並不時出兵占據外圍,與對方周旋,激戰三日,大順軍損失萬人。李自成亦發炮還擊,幾度轟塌城牆,但對方又立即壘成。大順軍一度攻破了城門,但城門隨即封閉,殺入城中的上千人馬無一生還。李自成大怒,以人海戰術前赴後繼,持續攻擊,最終攻陷寧武關。隨後便是屠城,婦孺老幼概不能免。


    到三月,山西已全境落入李自成手中。此時另一路由劉方亮率領的偏師,也已攻陷保定,代帝親征的大學士李建泰被擒。


    三月十一日,李自成兵抵宣府。總兵王承允和監軍太監杜勳出城三十裏迎接,杜勳出城前,向巡撫朱之馮通報,勸他亦識時務,朱之馮大罵:“爾上所倚信,特遣爾,以封疆屬爾。爾至即通賊,何麵目見上?”


    杜勳不作答,大笑而去。獨守城池的朱之馮守在一尊大炮麵前,眼見李自成部隊一步步臨近,轉對左右下令:“為我發之。”


    但左右默然,無一人上前,朱之馮欲親自動手,被周圍士卒擎住衣袖,朱之馮捶胸長歎:“不意人心至此!”遂自縊而亡。


    三月十五日,唐通降,李自成的大軍開過居庸關,直抵北京城。


    彰義門外,香爐繚繞,已鋪上了黃毯,擺上了龍椅。李自成心滿意足地坐下,身邊是淪為階下囚的兩位明宗室親王:秦王、晉王。


    京城的虛實他早已派遣手下扮作客商摸的清清楚楚,這一工作甚至他還遠在西安的時候就已經著手進行了。現在,四郊各路官軍或降或逃基本掃平,北京已是一座唾手可下的孤城而已。


    盡管經過牛金星、宋獻策等人的大力宣傳,周圍的人都把他視作下一任真命天子,可他自己始終是半信半疑,十幾年來忙於征戰,或與官兵鬥智鬥勇,或與同行傾軋算計,一刻未停,他並未做好當皇帝的心理準備,那一套行為規範和思維方式他是極為陌生的,虛榮和得意滿足之後甚至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厭惡,但他卻已正不由自主地正一步步踏入這個陌生的領域。他想減緩一下這過快的步子,所以出居庸關不久便密遣明降將王永吉到北京與皇帝談判,交換條件是“劃江而治”,明帝封他為王,割長江以北為他的屬地。但王永吉至今蹤跡全無。現在杜勳又被派進去了,條件還降得更低了。


    劉宗敏過來問:“我軍圍城一日了,為何不速速進攻,趕緊拿下北京?”


    李自成搖頭,回答道:“待正午吧。”


    天空飄起了朦朦細雨,這場雨是宋獻策前日卦到的,“算的真準,莫非灑家真的當主神器?”


    這時候杜勳回來,告知崇禎拒絕和議。“這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李自成憤然起身。


    盡管局麵已不可挽回,崇禎依然每日上朝問事,如平日那樣處理政務,三月初,他聽戶部侍郎蔣德槿言及朝廷雖早已下旨將“三餉”合一,但各地州縣依舊搜刮如故時,再次下旨令廢除“練餉”。


    北京城的防務他亦親自過問,並把宮中的三四千太監武裝起來,分配到各處參與防務。他召見過傳教士湯若望,谘詢火器的配置和使用問題。三月初六勤王令下.


    勤王令,勤王令,可惜這個時候的勤王令還能夠起作用嗎?


    這個時候在福建,武烈侯丁雲毅其實已經不用等待崇禎的勤王令了,他知道在這一年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虎賁衛的各級將領已被全部召集起來,看著武烈侯凝重的麵色,他們隱隱的已經知道要發生什麽事情了.


    丁雲毅許久沒有說話,半晌後才緩緩地說道:“李自成已經向京城進軍了。”


    沉默了一小會,有人居然輕輕出了口氣,好像如釋重負的樣子。


    其實他們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福建、台灣、日本、呂宋、麻六甲、巴達維亞、暹羅、緬甸等等的地方都已經控製在了他們手裏。他們所等待的無非就是這一刻。


    那繼續為虎賁衛創造奇跡的一刻到來。


    “諸位,都準備吧。”丁雲毅淡淡地道:“我水軍、陸軍,全部開拔。蔡九洲、張憲軒、葉大海。”


    “在!”


    “你三人為水軍總指揮,你們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是!”


    “皇甫雲傑,侯魯。”


    “在!”


    “你二人為左右前鋒,即日率領騎兵開拔!”


    “是!”


    丁雲毅的目光落到了將領們的身上:“本鎮將親率全部主力出擊。除留守福建、台灣、各殖民地等地人馬,共起水陸之軍三十五萬,本陣要用這三十五萬人馬,去逆轉這大明的天!”


    “我等願隨武烈侯死戰!”


    這是全部虎賁衛將士們最響亮的回答!


    丁雲毅的目光落到了遠方,很遠很遠的地方。從現在開始,一次全新的挑戰,一個能夠決定一個民族命運的挑戰,已經徐徐的拉開了不可知的大幕......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夠成功,也不知道自己的三十五萬大軍能不能夠逆轉這行將崩潰的王朝,但他並不在乎。


    他是為了這個民族而戰,他的敵人,也並不僅僅包括李自成這樣的流寇。還有關外那個更加凶狠的敵人。


    他可以容忍失敗,即便是失敗了,他還有福建、台灣、日本,還有那麽多的殖民地,他依舊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重新組織起一支大軍來。


    現在,大明和漢人的未來和命運已經牢牢的掌握在了自己手裏......


    ......


    李自成的大軍已經逼近京城。


    這個時候京城裏所有人的反應都是不一樣的。有的驚慌失措,有的隻想趕快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有的想著該如何和流寇......啊,不,現在不能再叫他們流寇了,而是和“永昌帝”李自成如何取得聯係並且表現出自己的忠心了。


    也有人淡然自若,根本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慌。


    比如前兵部右侍郎丁遠肇。


    在崇禎最猜忌、最痛恨丁雲毅的那兩年,丁遠肇也受到了牽連,他被崇禎皇帝隨便找了個借口給罷免了,總算崇禎還念著他過去的功勞,並沒有進一步的追究。


    隻不過,丁遠肇已經被限製住了居住,他的活動範圍不過是在丁府而已。


    當李自成稱帝,並最終決定向京城進軍後,再也沒有人去理會丁遠肇了,那些監視著他的人也已四散而逃。


    丁遠肇卻還是沒有走。每天一早起來,先活動一下身子,然後吃口夫人為他準備的可口的粥,然後看看書安靜的度過一天。


    他完全就不在乎自己會麵臨什麽。


    他不在乎,但是他的女婿王清衡卻不能不在乎,當他再一次出現在自己嶽父麵前的時候,滿臉掩飾不住的驚慌:“父親,聽說永昌帝已經逼近京城......”


    “你說什麽?你叫闖賊什麽?”丁遠肇忽然瞪起了眼睛。


    “啊,闖賊。”王清衡這才發現自己失言:“是我說錯了,現在京城裏許多人這麽稱呼闖賊,我也跟著順口叫慣了。父親,等盡快想想辦法那。”


    丁遠肇閉上了眼睛一言不發。


    王清衡趕緊向自己的父親丁碧薇使個一個眼色,丁碧薇趕緊拉著她十五歲的兒子王遲瑞上前一步說道:“父親,你不為自己考慮,總也該為你的外孫考慮那。現在項文和二姐、二姐夫都在福建,不如,不如咱們去投靠他們吧。”


    “國難見忠臣!”丁遠肇睜開眼睛緩緩說道:“闖賊尚未到來,你們便如此驚慌失措,成何體統?項文他在福建為所欲為,聖上憤怒,雖然奈何他不得,難道還要我老著臉去他那裏避難嗎?”


    “父親。”王清衡咽了口口水:“項文雖然有些過錯,但究竟還是您的兒子那。”


    丁遠肇又再次閉上了眼睛。


    王清衡父親無可奈何,朝目前丁陳宛荷看了眼,發現目前也是一臉的無可奈何。


    正在此時,忽然老家人正伯急匆匆的衝了進來:“老爺,夫人,二小姐,二小姐回來了啊!”


    所有人一下怔在了那裏。


    二小姐?丁碧月回來了嗎?


    丁碧月出現之後才讓所有人知道這不是幻覺。盡管孩子都老大了,但丁碧月卻還是一副風風火火的樣子:“快走,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二丫頭,你,你怎麽回來了啊!”看到久未謀麵的二閨女,丁陳宛荷的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下來。


    “二妹。”丁碧薇一把握住了妹妹的手,眼淚也嘩嘩的流了下來。


    丁遠肇卻還是一如既往的鎮靜:“碧月啊,是丁項文叫你來的嗎?”


    “爹,項文沒有讓我來,是我自己要來的。”丁碧月急忙給父親請了安:“項文早就知道京城會有大難,因此提前派出他的金刀衛前來接應咱們丁家,我正好無意中從原先嘴裏聽到了,我不放心爹娘姐姐姐夫,因此自己執意要跟著一起來的。”


    “金刀衛?”丁遠肇鼻子裏冷哼一聲:“我大明什麽時候有過金刀衛那?”


    “爹,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丁碧月有些急了:“項文他不是個逆臣,他知道京城危急,已經不顧和朝廷的恩怨,親自點齊人馬正準備前往京城勤王了!”


    “勤王”二字一出,丁遠肇的眼睛一亮,但隨即又冷笑一聲說道:“和朝廷的恩怨?朝廷從來就沒有對不起他丁項文,是他有負朝廷在先!你回去告訴你的那個弟弟,我就在京城等著他,他什麽時候帶著勤王之師到了,我什麽時候認他這個兒子!”


    丁碧月知道自己父親脾氣,決定了的事情就絕對不會改變,一時和母親、姐姐、姐夫麵麵相覷。


    “丁大人何必如此固執!”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飄進,接著一個三十來歲衣著樸素,看著像讀書人樣子的人走了進來。


    “你又是誰?”丁遠肇盯著他問道。


    “金刀衛指揮使謝天見過大人。”謝天神色自若地道:“我金刀衛奉命接應侯爺家人出京,事關重大,謝天不敢絲毫怠慢,因此親自前往京城。大人,這一路上我不斷接到部下情報,闖賊大軍距離京城不過隻有幾日路程。我的馬車和護衛人員已經安排好了,請大人急速帶著家人和我一起離開,否則一切就都晚了。”


    丁遠肇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說過了,我不走。我生是大明的臣,死是大明的鬼。闖賊若真的進了京城,我無非一死殉國而已!”


    “大人隻知盡忠,難道就從來沒有想過家人嗎?”謝天還是那樣淡然地道:“大人想要盡忠,謝天沒有別的辦法能夠勸說,但是您的妻子呢?女兒呢?外孫呢?難道讓他們都和你一起死嗎?我聽說今上勤王令已下,但卻至今沒有人響應,隻有我武烈侯親率大軍出發,這樣的人是奸臣嗎?難道您真的忍心讓武烈侯的家人一個一個離開他嗎?”


    丁遠肇沉默在了那裏,他緩緩的看了一下自己的家人,然後忽然重重的歎息了一聲:“去吧,去吧,你們全都去吧。我留在這裏,無論是生是死,我都留在這裏。謝天,你去告訴你的武烈侯,讓他記得自己是大明的臣子,讓他不要忘記了自己是大明的武烈侯!”


    “爹!”丁家姐妹一齊叫了出來。


    丁遠肇慘然一笑:“你們不必再勸我了,我的決心已定。清衡,你也不要走了,你隨我一起留下來吧。”


    “啊!”王清衡整個人都怔在了那裏。


    丁遠肇微微一笑:“清衡啊,你放心,我是你的嶽父,也就等於是你的父親,我是不會害你的,到時候我一定會給你一條明路走的。”


    王清衡根本就不想留下來,但他卻不敢違背自己嶽父的命令。


    “我也不走。”丁陳宛荷微微笑著:“老夫老妻這麽多年了,離開你我還能到哪去?無論生死我總是陪在你的身邊便是。”百度搜索書書屋,書書屋手打,書書屋提供本書txt下載。


    丁遠肇也笑了,有這樣的妻子還有什麽遺憾的呢?然後他揮了揮手:“去吧,去吧,全部都去福建投靠你們的武烈侯丁總鎮丁大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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