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抱著萊恩匆匆走了出去,他的腳步很快,似乎在極力逃離什麽。他感覺得到那股目光,深沉的,帶著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這樣的眼神,之前,艾文從來沒有從科瑞恩眼中看到過。艾文看過冷漠的,厭惡的,還有嘲諷的,偏偏沒有這種。但是從上一次在餐廳中的見麵,艾文感覺到了。那種眼神讓人覺得很不舒服,有種窒息的感覺。艾文討厭那種感覺,討厭和科瑞恩見麵,討厭和他處在一個房間裏。


    艾文走過了幾個拐角,直到那種眼神消失,才停下了腳步。萊恩從艾文懷裏滑了下去,牽住了艾文的手。


    “寶寶長大了,會壓壞爸爸的。”萊恩乖巧道。


    小家夥永遠這麽貼心,貼心地讓人心疼。艾文低下頭,摸了摸萊恩的小腦袋。


    阿瑟正靠在對麵的牆上,見了艾文就慢悠悠地走了過去,瞟了萊恩一眼,帶著輕微的嫌棄。


    “這是你兒子?”阿瑟問道。


    艾文點了點頭,拉著萊恩的手就要往休息室走去。阿瑟似乎沒有感覺到自己的不受歡迎,緊緊地跟了上去,直接進了休息室。


    “兒子這麽大了,你大學還沒畢業就有了孩子?”阿瑟繼續問道。


    萊恩並不喜歡阿瑟,小家夥表達不喜歡的方式十分有限,這一次,萊恩嫌棄地看了阿瑟一眼。


    阿瑟看著眼前的小孩,碧藍的雙眼,微微卷起的金發,小臉微微鼓起,他沒有讀懂萊恩的表情,而是伸出手去戳了戳萊恩的臉:“仔細看得話,似乎也沒那麽醜。”


    萊恩從鼻子裏輕哼了一聲,最後選擇用後腦勺對著阿瑟。


    “艾文,經過我多日的觀察,我發現你並非我想象的那麽蠢。”阿瑟認真道,“你缺少的一個指引你的朋友……”


    艾文終於妥協:“有話請直說。”


    對於艾文的反應,阿瑟並不滿意。但是他想了想,還是說道:“昨天奧德裏奇教授布置的作業,我們一起完成吧。”


    艾文終於知道了這位大少爺的意圖。奧德裏奇的腦回路是十分怪異的,這就造成了他的課程和教學方式都與眾不同,甚至連要求學生完成的作業也十分獨特。戰鬥指導學需要的是指導和戰士的配合,但是奧德裏奇昨天的任務卻是要求兩個指導一起配合完成。阿瑟像隻驕傲的孔雀,看誰都帶著不屑,所以沒有朋友,更沒有人願意跟他一起完成作業。


    阿瑟說完看著艾文,眼中依舊帶著孤傲,耳朵卻豎了起來,等著艾文的答案。


    艾文在思考。阿瑟太過於驕傲了,驕傲的人往往連傷害別人都覺得是一種恩惠。艾文不喜歡這樣的人。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阿瑟確實有天賦,所以與他合作,任務會簡單許多。艾文還沒有完全融入這所學校,因為要照顧萊恩,除了上課時間,他不會參加任何課餘活動。從某些方麵來說,艾文和阿瑟是類似的,他們同樣是被忽略的人。


    “好。”艾文道。


    阿瑟一副‘算你識相’的模樣,如同一隻驕傲的孔雀,高揚著頭走了出去。


    “爸爸,我不喜歡他。”萊恩撇了撇嘴道。


    艾文在萊恩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將地毯鋪好,將萊恩的玩具一個個擺好,才轉身離去。


    阿瑟在教室裏等他。


    他們需要共同完成對一個機甲戰士的控製,以每人兩分鍾交替的模式進行。機甲戰士是電腦虛擬出的機甲戰士。阿瑟已經打開了電腦,開始進入戰鬥狀態。


    阿瑟將布滿按鍵的控製麵板扔給了艾文。戰鬥開始,艾文首先進行操作。兩分鍾的節點,艾文立即將控製麵板遞給阿瑟,中間的動作不能有任何停頓。如果戰士倒下,那麽合作失敗,他們必須重新再來。戰鬥進行到後麵越來越凶險,兩人完全進入狀態,不知不覺便靠在了一起。


    所以科瑞恩從奧德裏奇辦公室裏走出來經過教室門口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麽一副情景。那兩人靠得極近,阿瑟將手搭在了艾文的肩膀上,帶著一種難言默契。科瑞恩突然想衝上去揮開那隻手,但是他忍住了。他隻是站在門口默默地看了兩分鍾,然後轉身離去。


    艾文已經完全進入了忘我的境地,他現在的目標隻有一個,就是打敗對手。到後麵,艾文的手心已經冒出了汗,雙眼仍舊死死盯著屏幕。


    “死了!”阿瑟突然站起身,大叫一聲。


    艾文也站起身,激動地給了阿瑟一個擁抱。阿瑟滿臉不自在,還是伸出手,拍了拍艾文。


    這就是戰鬥的快感。


    艾文放開了阿瑟,看著他的表情,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剛想道歉,阿瑟已經轉身離去了。


    阿瑟剛走出教室,就接到了電話。


    “阿瑟·格裏斯,我在樓下等你。”


    阿瑟看著來電人,高傲的臉上突然露出開心的心情。科瑞恩是格裏斯家族的驕傲,也是整個格裏斯家族的榜樣。阿瑟十分崇拜科瑞恩,此時聽了科瑞恩的話,幾乎半跑著下了樓。


    樹林中很安靜,一人靠著樹站著,身姿挺拔,帽子蓋住了他的臉。


    阿瑟放慢了腳步,速度突然慢悠悠起來,臉上帶上了不耐煩。


    “找我什麽事?”阿瑟也覺得自己語氣太不好,重新道,“你找我?”


    科瑞恩拿下了帽子,偏著頭,幽藍的眼睛盯著他,聲音十分淡道:“不可以嗎?”


    阿瑟哼了一聲:“當然可以,但是我現在很忙。”


    “你母親讓我照看你。”科瑞恩麵無表情道,“你和你同學的關係似乎很好?”


    “你說艾文?誰喜歡他了?笨死了!”


    科瑞恩的眸色更加深了一些,心中又有那種酸酸澀澀的感覺,以前的科瑞恩不懂,但是現在他知道了,那是嫉妒。嫉妒那些人的靠近,但是他偏偏毫無辦法。因為他和艾文,已經離婚了。


    “阿瑟,學習就應當認真,如果總是三心二意是很難學好的。你年紀也不小了,不要還像個孩子。”科瑞恩說完就將帽子戴了回去,然後轉身離開。


    阿瑟瞪圓了雙眼,看著科瑞恩的身影消失,才罵了一句粗口。


    任務完成,也是下課時間了。艾文去休息室接了萊恩,便轉身往學校外走去。


    希比亞距離他們的住處並不遠,所以艾文會選擇散步回去。沿著熟悉的路還沒走多遠,就看見前麵路口處停了一輛車。艾文開始的時候沒有注意,萊恩突然停住了腳步,朝著那輛車望去,艾文也看了過去。


    太陽西下,夕陽染紅了半個天空。夕陽下,從側麵看去,男人的臉俊美非常。艾文拉著萊恩的手繼續往前走去。


    “艾文。”科瑞恩突然叫道。


    不能再繼續視而不見。艾文轉身科瑞恩一眼:“好巧。”


    科瑞恩皺眉:“我在這裏等你。”


    艾文露出詫異地表情:“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上車,這附近有家餐廳,味道很好。”科瑞恩道。


    艾文站在原地,麵無表情地看著科瑞恩,沒有說話。科瑞恩從車上走了下來,拉開了車後座的門。艾文依舊無動於衷,科瑞恩的目光落在萊恩身上,頓了一下,然後露出一個溫和的笑:“萊恩,過來,叔叔帶你去吃東西。”


    萊恩想起了上次爸爸生氣了,所以這一次很快躲到了艾文的身後,沒有理會科瑞恩。


    “科瑞恩,這根本沒有必要。”艾文說完,便拉著萊恩轉身離去。


    科瑞恩的目光漸漸沉了下去,夕陽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


    **


    艾文接到了奧德裏奇先生的邀請,這位先生邀請他周末一起吃飯。


    周六的清晨,艾文早早的起了床,帶著萊恩出了門。奧德裏奇家是一棟二層小別墅。他的夫人已經去世,一個兒子也不在身邊,所以現在處於獨居狀態。


    別墅前有一座小花園,艾文和萊恩到的時候,奧德裏奇穿著灰色的背心,正蹲在花園裏,手中拿著鋤頭,替他的那些花草鬆土。


    “奧德裏奇先生,早上好。”艾文招呼道。


    奧德裏奇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然後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朝著萊恩招了招手,萊恩歡快地跑了過去,手裏也多了一個小鋤頭,一老一少歡快地翻著土。


    艾文提著自己帶來的菜往裏走去,剛走到門口的時候,便碰到了一個人。艾文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十分怪異起來。


    是科瑞恩,關鍵在於科瑞恩也穿著一件和奧德裏奇同款的背心,露出強壯的肌肉,英俊的臉上還沾上了些泥土,這樣的科瑞恩大大超出了艾文的認知。科瑞恩一直是西裝筆挺的,即使穿著睡衣,也會穿著一種貴族的味道。


    所以艾文愣住了。科瑞恩也看向了麵前的艾文。再次見麵後,艾文看他的眼神變得冷漠而疏離,這是科瑞恩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此時看著艾文呆愣的樣子,眼神中也全是詫異,科瑞恩的心情不由地好了些。


    科瑞恩突然伸出手,艾文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科瑞恩的手便頓在半空中,他緩緩地收了回來。


    “你的肩膀上落了一片葉子。”科瑞恩提醒道,轉身也進了園子,加入了那兩個人。


    艾文將菜放進了廚房,奧德裏奇的邀請中包含一起吃飯,現在還太早,遠遠沒有到吃午飯的時間。所以艾文就靠在門口,看著園子中忙碌的三個人。


    看來這一次奧德裏奇先生不僅邀請了他,還邀請了科瑞恩。至於這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麽,艾文便不知道了。事情已經變成了這樣,要麽選擇留下,要麽離開。艾文遲疑了片刻,還是選擇留下來。奧德裏奇的邀請,這個麵子,他還是必須給的。


    萊恩顯然很喜歡這個活動,玩的滿頭大汗,開始還小心翼翼地守著和科瑞恩的界限,後麵便忘記了,兩個人合作著完成了一棵樹的翻土。


    奧德裏奇也晃悠到了一邊,用毛巾擦掉了臉上的汗。


    “格裏斯家的小子,你兒子就這麽大了呀?”奧德裏奇笑眯眯道。


    這句話讓兩個人都震了震。科瑞恩轉頭看向身邊的小家夥,金發藍眼,小臉鼓起,手中揮舞著鋤頭。如果這真的是他的孩子……在那一瞬間,科瑞恩的心突然軟了下來……


    “奧德裏奇先生,這是我的兒子。”艾文提醒道,“如同您覺得樣貌相似,金發藍眼的孩子,街上到處都是。”


    艾文的話猶如一潑冷水,讓科瑞恩清醒了過來。


    奧德裏奇的記憶力向來不好,但是卻十分記仇,艾文的話語氣並不好,奧德裏奇生氣了,走過艾文身邊的時候,特意背對著他走了過去。


    最後還是萊恩抱著奧德裏奇的大腿撒了好久的嬌,奧德裏奇才勉強原諒了艾文。


    奧德裏奇先生記憶力不好,甚至分不清糖和鹽,科瑞恩怕是這輩子都沒有進過廚房,所以最後做飯的任務就落在了艾文身上。


    科瑞恩換上了白色運動裝,此時正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奧德裏奇湊了過來,戳了戳科瑞恩的臉。科瑞恩緩緩睜開雙眼,看著奧德裏奇收回手然後藏在背後的動作,表情不禁黑了黑。


    “奧德裏奇先生,您在做什麽?”


    奧德裏奇伸手指了指那蹲在盆子前洗菜的小家夥:“真的好像你耶。”


    科瑞恩的目光落在了小家夥的身上,最唇緊緊抿著,沒有說話。


    香味從廚房飄了出來,奧德裏奇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過去,聞著菜香在萊恩的身邊蹲了下來,裝模作樣地洗起菜來。


    “奧德裏奇爺爺,這個是要裏麵的豆子,你為什麽把豆子扔了,把殼放進來!”萊恩小聲叫道。


    奧德裏奇訕訕收回了手。


    艾文的廚藝確實很好,看著桌子上擺放著的各種各樣的菜式,奧德裏奇和萊恩眼巴巴地坐在餐桌前流著口水。科瑞恩雖然沒有那兩人表現的明顯,但是也湊了過去。


    看著那些菜,科瑞恩突然想到了很多年,那時他每次回家,家中都擺滿了這些菜。科瑞恩幾乎快忘記了那些菜的味道,此時看著,科瑞恩才知道自己有多懷念那些菜的味道。


    艾文脫下了圍裙,給萊恩和奧德裏奇一人盛了一碗飯,然後給自己盛了一碗,卻沒有去管科瑞恩。科瑞恩沒有說話,而是自己盛了飯。夾菜的時候,科瑞恩發現自己的手有一些抖。


    一桌子的菜最後被一掃而光,一老一少站在客廳裏緩緩運動消食。


    艾文在廚房裏洗碗。科瑞恩在沙發上坐了一下,便走進了廚房。艾文知道有人靠近,但是沒有回頭。


    “艾文,你在找工作?”科瑞恩問道。


    艾文將碗一個一個擦幹,然後放在了碗架上,轉身看了科瑞恩一眼。


    “是啊。”艾文說道,然後走出了廚房。


    奧德裏奇隨著輕緩的音樂聲慢慢地扭動著身體,萊恩學著他的模樣,半弓著身體,把屁股撅了起來。


    音樂終於結束,奧德裏奇看著那坐在沙發上相對無言的兩個人,然後湊了過去,臉色變得認真嚴肅起來。


    “艾文,我記得你申請了學校的有薪項目,科瑞恩剛好需要一個助理。”


    “我需要一個在戰鬥指導方麵有認知的助理,薪資為一個月一萬奧斯幣。”科瑞恩道。


    艾文靠在了沙發上,然後用右手擋住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氣。他累了,再也不想和科瑞恩糾纏在一起了。他以為五年前就是一個結局,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片刻後,艾文露出一個笑:“不必了,奧德裏奇先生,謝謝您的好意。”


    “艾文,你成為我的學生也已經一個月了,你是個有天賦的學生。助理並非隻是助理,你會進入軍部,還可以學到實踐操作方麵的知識。”奧德裏奇勸道。


    艾文看向科瑞恩,嘴角扯出一個弧度:“我不懂你的意思。科瑞恩,你這樣做究竟為了什麽?”


    “艾文,你何必想那麽多?”科瑞恩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因為我需要一個助理,然後奧德裏奇先生推薦了你。事實便是如此。”


    “那我想我也有拒絕的權利,抱歉。”艾文道。


    “艾文,我要生氣了!”奧德裏奇中氣十足道。


    艾文:“……”


    “奧德裏奇先生,謝謝您的好意。”


    “我不聽!”奧德裏奇說完就回了自己的房間,將門關的很響。這是個古怪的小老頭,所以他的行為不能按常理解釋。


    艾文看了科瑞恩一眼,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笑:“科瑞恩,你這是在施舍嗎?你覺得對不起我,所以想補償我?科瑞恩,你總是這樣自以為是。離婚時,你說這是對我好,現在又要以這種方式給我補償?但是科瑞恩,你知不知道,我不需要這些。”艾文深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抱歉,我剛剛有些過於激動。再見。”


    艾文說完就將萊恩抱了起來,往外走去。


    “艾文,我想問關於萊恩父親的事。”科瑞恩突然問出了一句不相關的話。這句話卻讓艾文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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