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那一瞬間,艾文突然懂了科瑞恩為什麽要帶他一起來參加這個宴會。艾文知道每個人都有許多麵,一個人展現在你麵前的或許隻是其中一麵,所以在最初的詫異之後,艾文很快冷靜了下來,漆黑的雙眼盯著達尼爾看著。他並不覺得達尼爾有錯,隻是因為他們之間也不算太熟悉。


    艾文笑了:“達尼爾,真巧。”


    達尼爾朝著艾文走了過來,剛剛那一瞬間仿佛隻是錯覺,達尼爾又恢複了往日模樣。依舊是麵無表情的臉,但是眼神卻十分溫柔。達尼爾坦然地點了點頭,眼睛暗了暗,壓低了聲音無奈道:“有些無聊。”


    “有點。”


    艾文說完,身邊突然站了一個人。科瑞恩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幾乎靠著艾文站著,目光直直地落在達尼爾身上,帶著一些得意與幸災樂禍。


    “卡琳娜小姐貴族出生、長得漂亮、修養也好,這宴會上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她,她卻獨獨青睞於你,達尼爾,你是個有魅力的男人。”科瑞恩笑著道,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笑。


    “謝謝。”達尼爾淡淡道,“剛剛卡琳娜小姐說,她很喜歡你。”


    科瑞恩臉上帶著笑,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事實擺在麵前,比話語更加有殺傷力。科瑞恩顯然明白這個道理。


    艾文沒有興趣繼續聽下去,說了聲‘抱歉'',便往外走去。達尼爾想要說些什麽,但是艾文已經走出了很遠。科瑞恩跟在艾文身邊,他的心情似乎很好,笑意從眼角流露出來。艾文轉頭看了科瑞恩一眼,科瑞恩瞬間收斂了表情。


    “我們去接寶寶吧。”科瑞恩道。想著這個情景,科瑞恩的心情頓時變得愉悅起來。


    他已經接受了艾文不愛他的現實,但是他不能接受艾文離開他,與另外的人生活在一起。求而不得,所以他退而求其次,至少艾文還在他身邊,他們擁有共同的孩子,時間再久一點,或許可以打破艾文那堵堅硬的心牆。科瑞恩願意等,等艾文重新接受他的那一天。科瑞恩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變得這麽卑微。但是現在艾文的一個真心的笑幾乎可以讓他高興上幾天。事實便是如此,他無可逃脫。


    艾文忽略了男人親密的語氣。他甚至沒有接話,而是直接拿出手機給伯恩斯打了一個電話。科瑞恩本來極力要求萊恩一起來參加這個宴會的,艾文幾乎可以想象,如果他們三人同時出席這個宴會,明天將會登上帝國新聞的頭條。這樣便是將萊恩暴露在人前,或許會對小家夥的生活造成一些困擾。而且由於這個孩子,外界會產生諸多猜測,那樣他和科瑞恩的羈絆便更多了一些。有些事可以妥協,有些事則不能妥協。為了瑪麗夫人的安全,他選擇回到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但是在萊恩的問題上,艾文甚至沒有留下商量的餘地。


    因為這件事,兩人爭執許久,艾文甚至說要搬出別墅,最後科瑞恩妥協了。


    艾文便家萊恩委托給伯恩斯照顧,那位先生一口答應了,並且賭誓會將萊恩照顧得好好的。


    **


    伯恩斯沒有想象過自己未來的伴侶是怎樣的,嚴格來說,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伴侶。他的腦海中充斥著各個領域的知識,並且對那些神奇的事物不斷地探索著。所以自然而然的,便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去想關於伴侶的事。


    奧斯城繁華的西裏斯大街上,人流與車流交織。伯恩斯與詹姆斯一人牽著萊恩的一隻小手走在大街上。小家夥蹦蹦跳跳的,湛藍色的雙眼東張西望,看見感興趣的,便拉著伯恩斯和詹姆斯湊了過去,好奇地瞧著,等失了興趣,又拉著他們繼續前行。兩大一小,就如同一家三口。


    伯恩斯看看萊恩,又看看詹姆斯,心中突然湧起了一種甜蜜。他似乎感覺到了做父親的幸福。伯恩斯將萊恩抱了起來,放到了脖子上。小家夥坐在伯恩斯的脖子上,因為視野變得高而開闊,小臉變得紅撲撲的。


    “詹姆斯叔叔,萊恩比你高。”小家夥得意道。


    詹姆斯抬頭去看萊恩,青年本來有些陰鬱的臉突然變得生動許多。伯恩斯目視前方,眼睛的餘光一直落在詹姆斯身上。詹姆斯伸手去捏了捏萊恩的臉,將那張小臉捏的變了形,小家夥的手拍在詹姆斯的手臂上,卻怎麽也拍不掉。小家夥齜牙咧嘴地笑了起來。


    “寶貝,叔叔幫你。”伯恩斯道,然後抓住詹姆斯的手。


    詹姆斯愣了一下,伯恩斯抓得更緊了。兩人對視一眼,詹姆斯被伯恩斯的眼神嚇了一跳,連忙用力,甩開了他。伯恩斯那被甩開的手輕輕地握了握。


    三個人在街上走了一圈,便到了午飯的時間。他們去吃了小家夥最喜歡的牛排。小家夥賣力地切著牛排,伯恩斯偷偷將小家夥切好的中間夾了一塊。小家夥廢了好大一番勁後發現自己盤子裏的牛排隻有兩三塊,頓時傻眼了。伯恩斯掩著唇,努力壓抑著笑。


    一大一小玩得開心,詹姆斯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玻璃牆外,眼神沒有焦點。他的狀態本來就不好,瑪麗夫人出事後,他的狀態更加差了。他已經很多天沒有入睡了,強效安眠藥也完全解決不了他的睡眠問題。


    隻要閉上眼,他就會看見好多人,瑪麗夫人的臉,那個人的臉。瑪麗夫人是他唯一的親人,他害怕她會出什麽事,如果她出事了,他連最後活下去的意思都沒有了。


    至於那個人,這麽多年了,詹姆斯依舊忘不了他,記憶中的那張臉也十分清晰。那個人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接近自己卻又突然消失?詹姆斯有時會想,現在那個人在哪裏,在做什麽。


    詹姆斯的身體突然僵直了,那本來毫無焦距的眼神緊緊地盯著一個地方。


    餐廳外,一個男人牽著小孩走過。男人穿著藍色的休閑裝,金發碧眼,漂亮的五官似閃耀著一種光芒。男人的樣貌太過耀眼,幾乎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詹姆斯的心髒劇烈地跳動了起來,那種仿佛溺水的感覺將他完全淹沒了,全身也變得乏力起來。幾乎在下一刻,詹姆斯突然站了起來,往外衝去。


    伯恩斯剛抬起頭,詹姆斯的身影已經跑到了門口處。人類的第六感是十分強大的,伯恩斯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他看了萊恩一眼,嚴肅道:“寶貝,你在這裏等我,千萬不要走開。”


    不知道追過了幾條街,詹姆斯覺得自己的身體充滿力量,那個人明明就在眼前走著,但是怎麽追也追不上。那人突然停止了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碧色的眼中帶著一抹桀驁,還有一絲溫柔,這樣的眼神與八年前一模一樣。詹姆斯似乎被釘在原地,直到那個人轉身離去。


    “詹姆斯!”伯恩斯喊道,喊了好幾聲,詹姆斯才回神,眼神木然地看了他一眼。


    這樣的詹姆斯讓他覺得莫名心抽。伯恩斯伸出手,抓住了詹姆斯的手,這一次,詹姆斯沒有甩開。


    **


    艾文到達約定地點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伯恩斯,他連忙給伯恩斯打了一個電話,但是那邊一直處於忙碌狀態,艾文的神色突然變得緊張起來。萊恩隨身佩戴的通訊器也沒有回應。他又給詹姆斯打了一個電話,依舊是沒有回應,那兩個人仿佛消失了一般,讓人有種及其不安的感覺。


    “爸爸……”


    艾文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但是那聲音再次響起來的時候,艾文猛地轉回了頭。下一刻,艾文就衝了過去,將小家夥緊緊地抱進了懷裏。


    小家夥手中抱著的球落在了地上,兩隻手緊緊地扯著艾文的衣角,艾文的目光落在麵前男人身上。男人穿著藍色休閑裝,碧色的眼睛直直盯著艾文。


    希比亞的卡瑞教授,同時主職軍部的機甲製造。


    卡瑞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小家夥迷路了,碰巧遇上,小家夥很可愛,也很聰明。”


    艾文沒有說話,而是將萊恩全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


    “萊恩,剛剛去哪裏了?”艾文問道。


    “寶寶肚子脹脹,去了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看到卡瑞叔叔,他說帶我去找詹姆斯叔叔。”萊恩一五一十道。


    艾文警惕的目光落在卡瑞身上。


    “看起來我很不受歡迎,艾文,再見。”卡瑞笑道,眼睛有些幽深。


    卡瑞轉身就要離開,艾文的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個人。詹姆斯死死盯著卡瑞,聲音冰冷中帶著一絲顫抖。


    “卡瑞先生,原來你還活著。”詹姆斯道。


    卡瑞先是打量似地看了詹姆斯兩眼,然後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小詹姆斯啊!”


    詹姆斯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極力壓抑著什麽:“卡瑞先生,我們需要談談。”


    卡瑞一副隨意的樣子,那種隨意刺痛了詹姆斯。那人看著他的表情一直是十分溫柔的,隻有麵對別人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表情。詹姆斯一直以為自己對於他來說是特殊的。但是這次見麵,男人的表現讓詹姆斯突然清醒過來。眼前的人根本沒有什麽苦衷,隻有他沉浸在過去中。詹姆斯深吸了一口氣,或許他隻要男人的一句話來打破他最後的一絲念想。詹姆斯跟了上去。


    艾文抱著萊恩,看著那兩個人漸漸走遠。伯恩斯似乎有些呆楞,那個瘋子一般的男人第一次出現了失魂落魄的模樣。艾文本來有些話要說,但是看到伯恩斯的樣子,艾文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科瑞恩變得極其忙碌起來,今天本來是周末,但是科瑞恩中午被一個電話叫回去後便再也沒有回來。科瑞恩不在的時候,艾文親自下廚,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科瑞恩在的時候,艾文從來不會做飯,帶著一種刻意的想要和之前的生活區分開來。那種潛意識的行為似乎是為了告訴科瑞恩,即使他回到了別墅中,一切也回不到原來的樣子了。即使他們住在一起,也如同兩個陌生人。


    小家夥的肚子撐的鼓鼓的,抱著艾文的脖子撒嬌。


    “以後遇到那位卡瑞叔叔,寶貝不要太靠近。”艾文交待道。


    小家夥在艾文脖子上蹭了蹭:“好嗒。”父子倆的飯後活動十分有愛。


    那天晚上達尼爾來找他。


    漸漸入秋,天氣也冷了下來。達尼爾穿著黑色的薄風衣,站在別墅的門口,靠著一棵樹站著。


    看著艾文走到自己麵前,達尼爾目光落在地麵片刻,才道:“艾文,我有些事想和你解釋一下。”


    艾文點了點頭。


    “醫生是我的理想,而且我喜歡克林姆斯城。所以我選擇在克林姆斯州立醫院上班,有些話我沒有說……”


    “我明白。”艾文笑著道,“你不用跟我解釋。”


    雖然艾文的臉上是帶著笑的,但是達尼爾總覺得艾文笑得不自然,帶著一抹疏離。達尼爾還想說話,但是卻不知道說什麽。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


    達尼爾的目光落在艾文身上許久,突然道:“艾文,其實我們早就見過麵了。”早到那個時候,艾文還是塞普利斯的學生。那個時候的艾文,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還沒有這麽多顧忌,還能肆無忌憚的笑著。再一次見麵,依舊是那個少年,卻似乎像變了一個人。青年沉穩謹慎地讓人心疼。或許在那一瞬間,達尼爾就已經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麽。有些東西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艾文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他搜索了一遍過去的記憶,但是並沒有達尼爾的存在。


    “我見過你,但是你不認識我。”達尼爾道。


    這一段日子,艾文過得並不順利。懷斯家族一直沒有消息,小家夥的手術期越來越近,而唯一的好消息終於在月末的時候傳來。


    他收到了一封信,來自羅伊的信。艾文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高大開朗的少年,他們已經很久聯係了。少年說他一直很忙碌,並且終於在前兩天成為a級機甲戰士,現在需要一個戰鬥指導。還有一個誘惑是,少年已經分派了駐地,那是一個遠離奧斯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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