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三十一年,也就是始皇帝橫掃六國,統一華夏的第六個年頭。


    春雨綿綿,正是農忙時節。


    位於陳縣(今河南淮陽)南郊的鴻溝畔,幾名中年男子,手持竹簦,靜靜的站立在一塊石碑前。


    在他們的對麵,是一個身穿蓑衣的男子,頭戴蓑笠,看不清楚長相。


    “盧師,此去鹹陽,怕是危險重重,您……”一名中年男子輕聲道:“陳縣雖說算不得安全,但至少能保得先生周詳。


    何不留下來,靜觀動向呢?”那蓑衣男子,卻輕輕搖頭。


    “徐師亡故,眼見一載。


    至今凶手尚未查出,我心實難安寧。


    暴秦尚在,我等又豈能苟且偷生?那秦王長子嬴扶蘇,雖然說比不得秦王,然則性情敦厚。


    如果他日扶蘇接掌皇位,六國大業再難興起。


    我已下定決心,返回鹹陽……誓要挑動鹹陽混亂。


    諸公,鹹陽亂,天下則亂。


    唯天下亂,我等才有機會興複故國。


    盧某雖不才,卻願為人之先。


    隻望他日若盧某有所獲時,諸公莫要停步不前,錯失良機才是。”


    蓑衣男子的聲音中,帶著一種非常奇特的魔力。


    簡簡單單的話語,卻讓周遭人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嗆。


    “盧師,好走!”蓑衣男子點點頭,輕聲道:“我擬東行,經由下邳,自贛榆出海,順便再祭拜我那老友一番。


    約年中,我將在芝罘島登岸。


    諸公若聞北方有戰事起。


    則就說明我已成功。


    到那時,還請諸公小心籌謀,已待時機到來。”


    幾名中年人,聞聽躬身回應。


    蓑衣男子不再贅言,轉身踏著蒙蒙細雨,一路高歌東行去。


    “耳公,盧師可成功否?”一名中年男子輕輕搖頭,而後幽幽一歎,“尚未可知……我等且靜觀之,盧師若能成功。


    則六國大業當可興複。


    餘,你不妨多與武臣交往,拉攏住此人,不要放過。


    若可興複,此人當為契機。”


    “我明白!”三月,鹹陽風起。


    蒙恬從中尉軍視察回來之後,直奔上卿府而去。


    在大門口,他跳下馬,也沒有讓下人們去通報,直奔書房而去。


    這裏雖然不是他的家。


    可實際上也和自己的家沒甚區別。


    誰都知道,鹹陽二蒙,親如一人。


    蒙恬在蒙毅家,自不需要客氣。


    “蒙毅,你急急忙忙的找我來,有甚事?”蒙恬走進書房。


    一屁股坐下來,從書案上端起一爵酒,咕嘟咕嘟一飲而盡。


    而後長出了一口氣,非常愜意的眯上眼睛。


    蒙毅和蒙恬雖然是親兄弟,但卻不太想像。


    蒙恬魁梧壯碩。


    而蒙毅卻是高挑清瘦。


    總體而言。


    蒙恬像個老粗,而蒙毅卻好像飽讀詩書地名士。


    白淨淨的麵皮,五官中透著一股子剛直。


    正坐在書案後,翻閱公文,見蒙恬這般模樣,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兄長,你怎地還是老樣子,火急火燎?”他說著。


    從書卷中抽出一卷公文。


    抬起頭道:“任囂來信了,他在去年末他出兵龍川。


    已攻陷了北鄉戶。


    如今大軍正準備南下,預計在年末時,可結束百越之戰。


    兄長推薦的人,果然不同凡響。”


    蒙恬忍不住得意的點點頭,“那是自然,任囂好歹也是鐵鷹銳士出身,和屠睢那殺才自然不一樣。


    當初他在沛縣的手段,就非常高明。


    剿撫並用,一戰功成。


    百越之戰,他提出以越人治越的策略,甚得陛下的心思。


    說實話,論資曆此戰是輪不到他的。


    若非去年王賁將軍過世,王離抽不出身來,怕也輪不到他主戰。”


    蒙毅儒雅一笑,用纖細的手指,展開的木簡。


    “兄長,你聽說過劉闞這個名字嗎?”蒙恬一怔,歪著頭想了想,“有點印象,但又想不清楚。”


    “你忘記了?”蒙毅說:“當年齊之戰結束之後,你協助任囂剿滅王陵,回來後曾說在沛縣,發現了個人才。”


    “啊,劉闞……劉闞,我想起來了!”蒙恬一拍腦袋,“你不說我還真地忘記了呢……恩,就是這個人,在昭陽大澤時,曾提出了一套疆場急救之法。


    後來還是趙佗整理呈報過來,效果非常不錯。


    他是個老秦人,好像是……我想不起來是誰家子。


    當時我有心將他領進藍田大營,隻是年紀太小。


    後來我回到鹹陽之後,事情一多起來,卻把他給忘記了。


    怎麽,那小子跟著任囂同往百越了?”“嗬嗬,任囂倒是想帶他走,可是被壯大哥截下來了。”


    說著,蒙毅把手中木簡遞給了蒙恬,“你看看吧,這小子立下了一樁功勞,任囂替他請賞呢。”


    蒙恬一蹙眉,從蒙毅手中接過木簡,展開來看了一下,卻愣住了。


    “那小子什麽時候成了樓倉令?”他輕呼一聲,“任囂和嬴壯這不是胡鬧嘛。


    我記得這劉闞今年,今年還不到二十,居然已經當了一年多的倉令?樓倉可是連接淮漢和泗水的運糧要道,怎麽能讓個小子擔當如此重任?”“可他,的確是做到了!”蒙毅微微一笑,“任囂委任樓倉令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但當時我也不知道,這劉闞如此的年紀。


    不過這小子的確是有本事,抵達樓倉之後,立刻設計誅殺了洪澤盜團。


    去年初泗洪那一場腥風血雨。


    兄長可還有印象?嗬嗬……就是這小子攪出來的,還因此而提爵為不更。”


    蒙恬眼睛一亮。


    “任囂前往百越督戰之前,這小子連送兩份大禮。”


    蒙毅站起來,從書案上提起一瓿酒,滿上一爵後飲了一口,“他解決了軍糧容易腐壞地難題。”


    “啊?”“這小子製出了一種名為髓餅地食品,並把秘方呈報給了任囂。


    任囂依法製作,在兵出北鄉戶的時,攜帶髓餅,連續十二日急行軍。


    出其不意攻陷北鄉戶。


    兄長,你猜那髓餅如何?”蒙恬想了想,“百越氣候炎熱,食物極易腐壞。


    十二日急行軍,若中途未曾補給,怕是要壞的。”


    蒙毅笑道:“非但沒有腐壞,士兵們在食用之後,連續擊潰了三支試圖反撲的百越番人。


    直到趙佗領軍從後夾擊,使北鄉戶徹底被占領。


    兄長,十二日。


    是十二日啊!在百越能保持十二日不腐,若是在北方,能保持多長時間?我預計,可保持二十日。


    各路糧草轉運,時間頗為漫長。


    若士兵能攜帶二十日軍糧出擊,您想想。


    那會是什麽後果?敵方,我是說如果有敵方的話。


    嘿嘿,我們可以連續攻擊二十日!”蒙恬聞聽,倒吸一口涼氣。


    以老秦軍兵甲之銳,若能連續攻擊二十日。


    怕是沒有一支人馬。


    能夠抵擋得住。


    那豈不是天下無敵了嗎?“那秘方可送來?”蒙毅點頭,“任囂已經呈報上來,並因此而要為劉闞請功……兄長,這隻是其一。”


    “難道還有其二?”“您還記得,在趙佗那份《疆場急救書中》所提到的消毒之法嗎?現在劉闞更完善了內容。


    他在三年前走訪北地,創燒酒法。


    嗬嗬,這個倒是他地老本行……以燒酒法釀造出燒酒,可以起到消毒的效果。


    而且當戰士身受重傷。


    此燒酒還有緩解疼痛的效果。


    任囂已經在百越嚐試使用過。


    效果可說是非常好。


    另外,劉闞在任囂出發之前。


    解決了任囂大軍在百越地區遭遇瘴毒地問題。


    當年他創燒酒法的時候,曾請好友前往百越。


    結果,在百越發現了一種名為芸香草地藥品,可以解除瘴毒之害。


    因這燒酒,因這芸香草,任囂呈報說,至少減少了三萬人地損傷。”


    “他娘的!”蒙恬一聲怒喝,拍案而起。


    “任囂這狗頭倒是好運氣,居然被他發現了這麽一個人物……若他所言不假,這劉闞可提爵兩等。”


    提爵兩等,也就是官大夫。


    蒙恬說完之後,卻忍不住笑了起來:“不到二十歲,自一平民而為官大夫,可真是了不得。


    恩,咱們一起入宮,向陛下奏明此事。


    對了,帶上那燒酒和什麽餅的秘方,呈報給陛下。


    我真是越來越想把這小子給拉到我中尉軍中效力了……不過現在想要再拉過來,怕也不好辦。


    這樣吧,你且幫我盯著這小子,說不定將來什麽時候,我還能用到他。”


    蒙恬蒙毅準備了一下,並肩走出了書房。


    二人剛出府,卻見一名中車府車士驅車疾馳而來。


    在府門外停下,車士跳下馬,緊走兩步。


    “蒙內史,出大事了!”“出甚大事?”那車士輕聲道:“陛下詔令你二人立刻入宮……就在剛才,陛下遇刺了!”“什麽?”蒙恬蒙毅二人不由得大驚失色,相視一眼之後,竟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陛下,怎會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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