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管家一聽,十分震驚,繼而變了臉色,畢恭畢敬地說:“屬下愚鈍,沒有資質下這種棋。”


    “如月也隻知一二,那便正巧與韋管家探討一番。”趙錦繡瞟他一眼,眉目含笑。心裏卻是暗暗諷刺:你不會?早上還說什麽‘北地大佬,不止桑家,還有蕭氏;江湖朝堂,不止李記,還有鳳樓’,這典型的老狐狸,怕早就胸中有丘壑了,還在這裏裝。


    “屬下隻是寧園的管家,這天下之事,怕無法窺伺一二奧妙,向來隻是執行九少之令而已。”韋管家端著黑白子躬身在一旁,還在推脫。


    趙錦繡並不答話,兀自磨著墨,好一會兒,才淡淡地問:“韋管家跟著九少多少年了?”


    韋管家立馬躬身回答:“回稟姑娘,屬下自九少三歲開始,便被太後派到九少身邊伺候,如今算起來,邇來二十又一年了。”


    趙錦繡聽聞這話,不由得抬眼瞟了韋管家一眼,原來他也是太後派來的人,這麽精明幹練,太後怕也早有別的心思。那麽,或許以前的江慕白也並非是外界所盛傳的耽於美色,無所作為之輩吧。


    趙錦繡暗想,怕是原先的江慕白實力也是不俗。那麽,寧園的處境一定也不是自己想象那般糟糕。


    想到這些,趙錦繡心情好了許多,麵上露出淡淡地笑。她並不急於與韋管家對話,而是從筆架上提起一支最小號的狼毫,在墨盤裏慢騰騰地蘸著墨。


    爾後,在胸口的疼痛暫時褪去時的當口,她才緩緩地說:“這二十一年,時局動蕩,韋管家倒是為九少操心不少。”


    趙錦繡這話表麵上看,是在讚美韋管家,實際上是在堵他之前的推脫之詞。


    韋管家也是聰明人,自然聽得出趙錦繡話中之意,而今也不知道橫豎推脫不了,隻得垂首站在一旁,恭敬地回答:“趙姑娘言重了,九少自幼聰穎,對許多事皆有自己的決斷,何況太後一直非常關心九少,屬下做的,不過是執行而已。”


    “能執行,這本事可不小。”趙錦繡一邊說,一邊提起筆在潔白的清江白宣紙上勾畫這個時空的簡易地圖。


    “趙姑娘謬讚。”韋管家回答,也在一旁看著紙上線條的走勢,好一陣才看出是地圖,忙上前一步,低聲阻止道:“姑娘,私繪地圖是意圖謀反,是株連十族的大罪啊。”


    趙錦繡手中毛筆不停,漫不經心地問:“韋管家認為我是謀誰的反,誰有資格株連我的十族呢?”


    趙錦繡當然清楚在古代,地圖是國家機密,就算是一般的建築用圖和城鎮規劃用圖,一般隻能由國家相關人員繪製,密封存儲,需要查看時,才能向相關部門請圖。


    軍用的地圖,布防圖,更是戰鬥勝敗的關鍵因素,一般隻能是軍中主帥與相關人員可查看。


    地圖在古代如此重要,所以,即使是太子私繪地圖,都可當作意圖謀反。隻是如今亂世,七國割據,並非國泰民安之時,便是不必忌諱那些,何況早先就分析過:江慕白與自己需要安穩,隻有兩條路:一條是死路;另一條活著,便就是要這天下。


    那麽,她趙錦繡便也沒有什麽好忌諱的。


    韋管家卻還是如臨大敵,慌忙在書房裏到處查探一番,確認並沒有異常,這才走過來,壓低聲音說:“趙姑娘,這天下雖亂,但九少畢竟還是八少的臣下,這私繪地圖,八少那邊若是知了,好歹是給九少惹了禍端,所以——”


    趙錦繡很不悅地掃了韋管家一眼,打斷他的話。這才輕輕擱下毛筆,移了燭台過來,仔細瞧了瞧地圖,又放遠角度,端詳一番,發現不甚滿意,又修改了幾處,這才將毛筆放到一旁,緩緩地說:“難道韋管家認為,今日我不繪這地圖,八少就會容得下九少?外麵形勢如何,相信韋管家比我更清楚。”


    韋管家畢竟是老狐狸,雖然顯得有些不安,但也很快鎮定下來,湊上前瞧了瞧地圖,道:“趙姑娘是胸中有丘壑,可若是此事被人知曉,九少難免受到牽連,畢竟八少是有遺詔在手。”


    趙錦繡從棋盒中拈出一顆白子,笑看著韋管家道:“如今,這遺詔到底幾分真,難道沒人懷疑過嗎?八少說來說去,也不過是庶出而已,收到遺詔本身就是蹊蹺的事。”


    趙錦繡一邊說,一邊將一顆白子放在地圖上江慕天的地盤,繼續說了句:“比如,大少向來認為遺詔有假。天下若皆知八少遺詔有假,而九少在桂城的好名聲又過大,也難保先帝沒有的遺詔不是給九少的呢?到時候,誰又會說九少是謀反呢?”


    韋管家不由得抬頭看趙錦繡,臉上全是驚訝,繼而低頭,小聲說:“趙姑娘,這可是將九少往風口浪尖推。如今桑駿屯兵於此,而出兵借口則是九少。”韋管家說著,將一顆白子放到雲召國與大夏的邊境上。


    趙錦繡也不多解釋,隻是兀自丟了一顆黑子在江城,爾後又丟了一顆黑子在連國。繼而丟了一顆白子在蕭月國,這會兒才笑道:“連國固然好。但若我在江城暴斃,連國與大夏便從此都不可能呼應,這聯姻又有何用處呢?隻是為了九少兵敗時,連國可以名正言順地收留他嗎?如果,我暴斃,到時候桑駿更好出兵,蕭月國也必定會屯兵錦河,縱使九少有驚天才能,這天下之於九少,也不過是海市蜃樓,鏡花水月。倘若是我在,便有無數種可能,比如,這裏——”


    趙錦繡將蕭月國那一枚白子換作黑子,繼續說:“這樣,蕭月國就可為同盟,大夏、蕭月國、連國為一線,此稱之為合縱。對抗桑國,勝算頗大,九少也可解了目前的困局。至於拿下桑國的事,便是另一棋局了。倘若不行,還有之前所謂的血濺五步,天下縞素。韋管家以為這局棋,若是你,你該怎麽下呢?”


    韋管家神色凝重,瞧著那地圖好一陣,這才畢恭畢敬垂首站在書桌前,低聲說:“趙姑娘,今日之事,確係屬下疏忽,此等事,屬下保證絕不會再出現。”


    “那最好。”趙錦繡淡淡地說,胸口還是抽抽的痛,當下,身子也有些難受,便不想與韋管家多說什麽,隻是怔怔地看著那地圖。心裏有些悵然:若一切真如自己分析的那般簡單就好了。


    屋內很安靜,隻有油燈有時會有細小的“畢啵”聲響起,韋管家與趙錦繡都瞧著那地圖,彼此都沒有動。


    好一會兒,趙錦繡胸口的疼痛不那麽嚴重,她才伸出手將那些棋子一顆一顆撿起來放進棋盒裏,然後將地圖一裹,連同地圖下的兩張清江白宣紙一起點燃,扔入火盆。


    宣紙有些濕,燃燒時火苗呈出淡淡的藍,在火盆裏突突地跳動著,書房裏立馬彌漫著嗆人的煙,偶爾有黑色灰燼從火盆蓋子的縫隙裏飄起來,借著煙力往上飄忽一陣,終於還是輕輕跌落在地。


    趙錦繡的手緊緊握成拳頭,努力忍受疼痛,瞧著火苗漸漸熄滅,這才掩麵咳嗽一陣,緩緩地開口,語氣冷然,一字一頓地說:“誰阻止我守護他,我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手軟。”


    這話是說給韋管家聽的,既是表明自己的立場,也是表明自己的態度。當然,當然,這話更是趙錦繡說給自己聽的。因為曾經以為再也沒有機會與許華晨相逢,再也不能對他說出那三個字,可是兜兜轉轉,上天垂憐,在這陌生亂世,自己再一次遇見許華晨——對自己情深意重的許華晨。


    這一次,她趙錦繡再也不會那麽傻,去逃避他,遠離他,將自己的心壓縮得密不透風,一個人默默躑躅於人間,以至於等到失去才後悔莫及。


    這一世,她也不會再去管世俗權貴,再也不會放開許華晨的手。


    所以,在這紛紛擾擾的亂世,趙錦繡暗暗決定:我一定要變得強大,要步步為營,去守護這個一直守護著我的男人。


    韋管家像是被趙錦繡的話震驚了一般,久久沒有說話,好半晌,才有些失卻平素的冷靜,語調也不甚流暢地說:“屬下……明了。”


    趙錦繡“嗯”了一聲,輕輕轉身,捂著發疼的胸口,一邊吩咐韋管家洗墨收拾,一邊往臥房裏去。


    剛走到門口,韋管家卻是低喊:“趙姑娘且慢。”


    趙錦繡扶著門閂停住,隻聽得韋管家走過來,低聲說:“九少前幾日回了一趟桂城,昨晚下半夜回來寧園,今天一大早就啟程去了南郡。不日就會回來,衛戍皆為好手,趙姑娘不必擔心。”


    趙錦繡一怔,這韋管家向來不多一句言,如今說這話,算是當她是自己人了?


    她也不敢去做白日大夢,於是隻是淡淡地說:“多謝韋管家。”爾後,拉開門往臥房走。


    涼薄的空氣噝噝往身上鑽,趙錦繡的心裏微微心疼,原來他一直風塵仆仆在路上,想必最近一定是日夜兼程很辛苦,還要應對周遭的危機四伏。


    她越想越恨不得江慕白此刻就在眼前,那麽,自己一定不管不顧,撲過去好好地抱著他。(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www.qidian.com</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下為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令狐兮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令狐兮兮並收藏天下為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