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隱去,暮色四合,江慕白從軍營回來,匆匆來到蘭苑。


    當時,趙錦繡還跪在葦席上,悠閑地想前世裏的人和事,尤其是自己和許華晨之間的點點滴滴,橫豎都覺得像是一場唯美而傷感的電影。


    門卻一下子被推開,江慕白穿著淡藍色的大夏親王官服,提著紅燈籠,在門口一站,看樣子是剛回來,連官服都沒來得及換下。


    趙錦繡瞧著他一陣,又喊一聲:“九少。”


    江慕白將燈籠扔給韋管家,冷“哼”一聲,道:“梅苑的事,你倒是處理得好啊。別忘了,你現在跟著誰。”


    韋管家提著紅燈籠,垂首站在一旁,低聲說:“九少,屬下沒預計到對方會這樣大膽。”


    江慕白臉色驟然陰沉,一步踏進屋,又頓住腳步,冷笑一聲,道:“韋管家覺得你這番話,當講?”


    韋管家不做聲在一旁,隻是頭垂得更低。


    江慕白卻是負手站在門口,十分生氣,沉聲道:“我道韋管家是通透人,卻不計如今還要這般舉動。去告訴她,這世界上,能逼我的人,絕對不是她。能掌控大局的人,也隻有我而已。”


    趙錦繡一驚,認識這男人這麽多年,從未見過他如此這般露了情緒。過去作為許華晨,他始終少言淡漠,處理事情,殺伐決斷都是淡淡的;作為江慕白,他始終微笑,一舉手一投足,似乎信手拈來,卻每一步都是妙手天成,回頭來看,他的掌控卻是那麽隨意,卻讓人驚歎。


    如今,這樣一個內斂情緒的男子,卻勃然而怒,說出的話卻也是這般直接。看來今日的事,倒是牽涉頗廣。


    還有他口中的她到底是指誰?


    趙錦繡瞧著眼前的形勢,那韋管家大約也是第一次見到江慕白發火,一下子跪在地上,低垂著頭,道:“九少息怒,屬下知罪。”


    江慕白還是負手站在那裏,冷冷地說:“自己犯下的錯,自己去彌補,本公子就隻給你這次機會,去吧。”


    韋管家立馬應聲,有些狼狽地爬起來,提著燈籠轉過回廊,匆匆離去。


    江慕白這才伸手重重地掩上門,走到窗邊,將那半掩的窗戶關上。然後走過來,在趙錦繡麵前蹲下身來,一臉沉重,眉頭蹙著,眸色幽深,他低聲問:“丫頭,你這是做什麽?”


    趙錦繡瞧他一眼,他臉上的神色讓她心裏發怵,便立刻垂了眼瞼,平靜地說:“方席請罪。奴一不小心犯了妒與疑,做錯了一些事,請求九少的諒解。”


    江慕白並沒有答話,而是一把將趙錦繡抱起來,淡淡地說:“你這丫頭怎麽這樣笨。”


    趙錦繡一時聽不明白,卻隻是本能地摟住他的脖頸,小心翼翼地說:“九少,您還沒有原諒如月呢。”


    江慕白並不答話,隻抱著她一起躺在床上,讓她枕在自己的臂彎裏,爾後拉了薄被蓋住彼此。


    兩人靜靜地躺了好一會兒,他才側身過來,捧著趙錦繡的臉,歎息一聲,喊了句:“我的傻丫頭。”


    趙錦繡鼻子一酸,“嗯”了一聲,麵上卻是露出幸福的笑。她瞧著這個讓她不得不愛、不能不愛的男人,不由得靠過去,緊緊摟著他。聞著他熟悉的氣息,聽著他的沉穩的心跳,她緩緩地說:“今天下午,我殺了梅莊的孩子,你應該知道了吧。這次,我別無選擇,實在是不能容忍有一絲的疏忽。”


    江慕白一下將她摟緊,吻著她的臉頰,低聲說:“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所以容不下一絲的疏忽。”


    趙錦繡眼裏一下湧出溫熱的淚,這個男人果然什麽都知道,於是她更是將他摟得緊。


    江慕白輕聲笑,也將她摟得更緊,一手輕拍她的背,寵溺地喊:“傻丫頭。”


    “嗯。”趙錦繡含含糊糊地回答。聽得江慕白又是一陣輕笑,他手上的力道倒是小了些,爾後抬手來,將她從他懷裏挖出來,伸手托著她的下巴,逼迫趙錦繡看著他。


    趙錦繡半眯著雙眼,有些水汽迷蒙,看著近在咫尺的江慕白,他的眉頭輕輕擰著,神色裏滿是疼惜,看得趙錦繡心裏都疼疼的,不由得伸手去撫他的額頭。


    江慕白捉著她的手,緊緊握在掌心,低聲說:“我的傻丫頭長大了,這次事,處理得也很好。隻是,你這般想引蛇出洞,實在太冒險。而且也中了計。”


    趙錦繡一下子垂了眸,淡淡地說:“九少說的中計,是指太後吧?其實如月也是衡量再三,太後如今就瞧著你,她所做的自然不會對你不利,而她必然清楚九少對如月好,暫時便不會動我。所以,如月就不覺得這件事是一次冒險,反而,如月認為,這次的訂婚宴就是勝敗關鍵,如月絕對不可以讓局麵有絲毫的偏差。可如月勢單力薄,頭腦也不夠,能為就少做的,便隻有這點而已。”


    趙錦繡說著一番話,卻是十分的緊張,覺得這是一種變相的表白。一說完,更是不敢看江慕白。


    江慕白的呼吸卻粗重一些,一下翻身過來,將趙錦繡壓在身下。


    趙錦繡隻覺有幾絲害怕,一動不動,垂眸看著自己胸前衣衫。


    江慕白卻隻是輕輕地在她的額頭落下親吻,啞著嗓子說:“你這個傻女人,形勢就算再艱難,難道你就不想跟我在一起了麽?”


    趙錦繡低聲說:“如月自然是想。”


    江慕白這會兒卻已經有些生氣,問:“那你還這般擅做決定?不等我回來再做,難道你不知太後打的什麽主意?”


    趙錦繡抬眸偷瞄一眼江慕白,他眉頭還是擰著,怕到底是在怪她的不信任與任性的。她主動伸手摟著他的脖頸,讓他靠下來,枕在自己的胸前。


    趙錦繡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緩緩地說:“如月最開始並不知太後要做什麽。可是,後來逐漸明白了,方才聽九少與韋管家對話,也更是篤定了自己推測。太後是想利用梅莊這一顆別人的棋子,來將我的位置永遠釘在‘寵姬’這個頭銜上。畢竟,我是杜蘅與林浩然的女兒,是蕭月國林少將軍,是蕭元輝的表妹,更是鳳樓三公子。太後,也跟我一樣,不想冒險。大約是因著九少的關係,所以才不會輕易地動我。”


    江慕白聽聞,一下子抬起頭,頗為生氣地責備:“你都清楚明白,還這樣做?難道到現在,你還不明白我對你是怎麽樣的麽?你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趙錦繡真是傻眼了,這個男人也會發怒,瞧著他的模樣,倒不知怎的,竟是一笑,心裏全是滿滿的疼惜。她依舊摟著他的脖頸,與他麵對著麵,低聲說:“你不要生氣。如月有再三衡量過,這一次反而是最好的對決。因為如月知道太後在謀算什麽,與之交手,便是胸中有丘壑。倘若這次不接招,下一次,萬一我不自知,說不定會輸得沒有翻身機會。再說,如今,咱們還有更強勁的敵人,犯不著分神去與太後計較,畢竟太後那邊是強有力的支持。”


    江慕白也不說什麽,隻是劈頭蓋臉地吻下來。


    二人又是一番纏綿悱惻的親吻,最後,吻得天雷地火的,趙錦繡渾身燥熱,身體也是空虛得不行。江慕白那部位也是變化頗大。兩人又不得不艱難分開。


    趙錦繡麵紅耳赤的,趕忙翻身,背對著江慕白,裹了被子,悶聲悶氣地說:“九少,你快去用膳沐浴吧,累了一天了。”


    江慕白卻是躺在一旁,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才支起身子,在她耳邊低聲說:“好想現在就要了你。”


    趙錦繡聽得身子一顫,竟是有幾分渴望,唇也咬得緊緊的。她自然知曉江慕白隱忍的辛苦,可之前都是裝作不知,江慕白也不會如此直接地表達他的欲望,他向來自控力驚人,不管在哪個時空。


    就是前世裏,他冬至那晚醉酒來到她的公寓裏,霸占她的床,最後摟著他睡覺,也不是沒有欲望的。可是,他卻能隱忍著,安然入睡。而這個時空,自從遇見他以來,他就竭盡所能地逗自己,每一次幾乎都要與她有身體的糾纏,每一次都近乎掠奪地親吻她,而每一次,趙錦繡都能感覺他身體的變化。


    但他每一次都能掌控局麵,談笑風生的模樣。幾乎讓趙錦繡疑心前世裏看的那些書上寫的男人這時候很難受是騙人的言論。可現在,他卻瞞也不瞞,就這麽直接地在她耳畔低語,說想要她。


    這時候,自己該怎麽做?趙錦繡抿著唇,一言不發。


    江慕白卻是坐起身,嗬嗬一笑,道:“你不用那麽緊張,我不會拿你的身體開玩笑的,還有三天時間。放心,我會好好教你的。”


    江慕白的聲音曖昧,說完這句話,卻是翻身下床,道:“你先睡一會兒,我去沐浴更衣,用點膳食,處理一些事情就過來。”


    趙錦繡羞得不得了,隻“嗯”了一聲,爾後聽著他窸窸窣窣一陣,又聽到關門聲,這才鬆一口氣。耳畔卻是他“放心,我會好好教你的”。


    一想到這句,趙錦繡又羞得不行,捂住臉兀自嘟囔:“這家夥,他居然說這句。”


    這句話是前世裏,趙錦繡第一次站在繁華的都市裏,去許華晨的房子中,那一次是陳秀麗的祭日。許華晨做了一桌子的好菜,還開了一瓶珍藏的紅酒。


    趙錦繡麵對著刀叉,很是為難。許華晨教了她如何用刀叉,爾後又教她如何品紅酒。趙錦繡從未出過大山,麵對的又是神話般存在的許華晨,自然是仰慕的姿態,在他麵前向來拘謹,這一次卻是因喝了一杯酒,有些沮喪地說:“我真笨,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不會。”


    許華晨放下了刀叉,瞧著趙錦繡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說:“錦繡,你放心,我會好好教你的。”


    趙錦繡詫異地抬頭瞧他,一臉詢問。


    許華晨淡淡一笑,點頭說:“我會好好教你的,不用擔心。”


    趙錦繡抿著唇,鄭重其事地點頭。心裏卻是告誡自己:他那麽忙,肯定隻是說說而已,或者不是說說而已,忙起來也會忘記的,自己不能抱太大的希望。不過,他說要教自己,這就已經足夠了。


    可是沒想到,從那一天開始,許華晨真開始教她,雖然他講論的東西極其淩亂,次次都是率性而為,思維又極其跳躍。可真的是傾其所有來教她。


    但是,這個男人在穿越時空後,居然在這種情況下,也說這句“放心,我會好好教你的”。


    趙錦繡甚至有些不純潔地想,這人會在這方麵教自己什麽?姿勢,感覺?還是其他的?


    越想越覺得燥熱,橫豎睡不著,索性爬起來,穿了衣裳去屋外走走。


    屋外,月色正好,江風猛烈,樹木搖曳,看那地上的影子,倒有點“我舞影淩亂之感”。趙錦繡慢騰騰地走到葡萄架下,在石凳子上坐下,瞧著高大的樹木間那輪圓月,這才有些惶惶然,自己來到這裏也有好長一段時間了,跟他在一起竟都是不知時日一般。


    不過,來路會是怎麽樣的?趙錦繡不禁有些擔憂。


    盡管方才安慰江慕白,信心滿滿的,但其實趙錦繡自己很清楚,目前形勢太嚴峻,這一局棋太大,牽扯的人太多,博弈的能人比比皆是,沒有一個是善茬,自己和江慕白其實並不具備優勢。


    趙錦繡想到此,輕歎一聲,也不知江慕白部署得如何,這六天後,就是他與西門瑾的訂婚宴。到時候,好些勢力都會出現,這一場鴻門宴,部署好了,便是一步好棋,可要是有一絲的紕漏,即使不會全盤皆輸,也會更加劣勢,甚至翻身都困難。


    趙錦繡抿了抿唇,想著自己在這場宴會中到底可以做什麽。可想來想去,卻是想不出自己的作用。


    忽然,聞到一陣淡淡的香,趙錦繡本能地屏住呼吸,一下子閃身出了葡萄架外,朝那葡萄架那邊看去,見到一人站在水門汀上,一襲的藍色袍子,長身而立,長發未束,披拂著,在風中亂舞,陰森森的,讓趙錦繡想到倩女幽魂。


    因這人站在樹的陰影裏,趙錦繡不太確定他是否是江慕白,不過看那身影倒是很像。


    那人嗬嗬一笑,道:“這反應能力倒是不錯,看來改天,待本公子得空,要親自指導你劍法了。”


    趙錦繡一聽是江慕白的聲音,這才徹底放鬆,施施然走過去,有些撒嬌地說:“九少不知,君子不立於人後麽?這樣突然出現會嚇死人的。”


    江慕白還是笑,道:“江風水汽多,夜晚涼薄陰濕,咱們回屋去。”


    他說著,張開雙臂,趙錦繡像撲向父親懷抱的女兒一般,嬉笑著撲過去。江慕白將她抱起來,轉了一圈,打趣道:“我的寵姬可真有敬業。”


    “那當然。人在世上飄,沒有職業道德是不行的。”趙錦繡心情頗好,看著月光下這張如玉的臉,暗想:這個男人,你要好好去疼惜,好好去守護。


    江慕白抱著她往屋裏走,一邊走一邊說:“那我這個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人,也應該有些職業道德,現在應該是流蘇輕紗昏羅帳,芙蓉粉麵眸含羞了。”


    趙錦繡隻是抬袖掩麵嗬嗬笑,任由他抱著進屋去。


    自然也是一番纏綿親吻,爾後兩人卻又都是睡不著,並排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江慕白與趙錦繡說了一些情況,說是讓她心中有數,日後萬一他不在身邊,也不至於為難。


    他講大夏世家,一半都有意向與他合作。爾後講起營中之事,趙錦繡更是聽得呆了,沒想到江慕白竟是掌控著江慕辰三分之二的兵權,這還不包括他的封地桂城,且在大夏以東,也就是現在江慕天的地盤也有他的軍隊存在。


    趙錦繡很是驚訝,低聲問:“九少早就開始籌謀,前幾天還說是為了如月才有君臨天下的心。這話可有謊言的嫌疑哦。”


    江慕白不屑地瞟趙錦繡一眼,道:“不要這天下,並不代表我一定要弱,什麽都不做。我可不喜歡‘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就算逍遙遊天地,哪怕就是去鄉下養雞養鴨,別人想動我,那就等於丟天下。”


    趙錦繡不語,隻是瞧著他微笑,這個男人本來就是這般的光華四射,具備王者氣質。前世裏,無論他在什麽場合,雖極少言語,可不知不覺就掌控住整個局麵,眾人似乎都是圍著他轉。


    江慕白見趙錦繡不語,倒是來了興致,伸手托著他的下巴,說:“小娘子,所以說,跟著本公子,絕對不會虧的。”


    趙錦繡笑意更深,感歎道:“這江城似乎是賭城,有諸多賭坊,不知有沒有賭誰入主大夏的,要不,改天我溜出去買一把,或者去開一局,好歹我這也算知曉內幕消息。”


    江慕白哈哈一笑,將她一摟,道:“你就不怕,我讓你輸的傾家蕩產,連帶你三年前買在桂城的那套宅子一並輸了。”


    趙錦繡一驚,嬌嗔道:“你居然調查我,真卑鄙。”


    江慕白氣定神閑地說:“長能耐了,懂得狡兔三窟,整五六套宅子,各地一套。”


    趙錦繡不好意思地笑,江慕白卻是忽然低聲在她耳邊說:“話又說回來,想偷偷溜出去,你想也別想。否則,我會讓你成天都下不了床的。”


    那話語極其曖昧,趙錦繡自然知道什麽意思。羞得不再說話,任由某廝在一旁笑得猖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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