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苑的地牢在蘭苑外院的西北角,趙錦繡在這裏住了一段時間,也沒有發覺這蘭苑竟有地牢。直到梅莊事件發生後,趙錦繡命楊進將那侏儒的屍體妥善保管時,才發現這蘭苑竟是設有囹圄。


    前幾天,閑來無事,與江慕白一起到“錦繡花房”看蘭花,趙錦繡這才說起地牢的事。很是奇怪這蘭苑明明是住所,怎麽會設置一處牢房呢。


    江慕白這才說起,這地牢也不是他設置的。說這府邸原本是江城前任都督方明順的宅子,因方明順將修築錦河防護堤的錢吞了不少。修築防護堤的建築材料以次充好,恰逢那一年雨季綿長,錦河上遊將近十天的暴雨,最後江城決堤,死傷無數。


    這方明順棄城而逃。


    當時,趙錦繡一聽,立刻恍然大悟,道:“哦,三年前的事。當時,江城決堤,大夏可是損失慘重。聽聞江家八少臨危受命,接管江城大軍,日夜奮戰,才將這險情排解。原來倒是有這麽一出。不過,那一次也是成就了江慕辰。”


    江慕白隻是笑笑,不說話。趙錦繡料定有內情,再加上最近的傳言,心中已有幾分篤定,立馬湊去過,笑著問:“夫君大人那時候也在吧。”


    江慕白拍拍她的額頭,道:“要不然,哪裏有他江慕辰的今天。”


    趙錦繡嗬嗬一笑,道:“難怪我當時聽聞江城的治水方略那麽熟悉,那些舉動手段的,我都要懷疑江慕辰是穿越的了。”


    江慕白站起身,寵溺地刮刮趙錦繡的鼻子,問:“你這沒心沒肺的,難道都沒想過可能是我麽?三年了,都不來大夏找我一番。”


    江慕白的話語酸溜溜,趙錦繡咯咯笑著跳開,瞧了他一陣,忽然正色說:“華晨,我也不是沒想過。但總覺得上輩子能遇見你,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賜,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份兒好運。”


    江慕白看著她,麵上又是那種疼惜,神色裏柔柔的。兩人對視著,沒有說話。


    周圍全是蟬此起彼伏地鳴叫著,清風在林間穿梭,吹得兩人衣袂飄飛。


    舍不得移開視線的兩個人對視良久,江慕白走上去將她擁入懷中,低聲說:“錦繡,你這樣傻氣。”


    趙錦繡沒有說話,隻覺得這幾日,每分每秒都美得淚水掉下來,眼眶又濕潤了,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植物香。很傻氣地想:如果時間就停在這一刻,那該多好,什麽難過的事情都沒有,什麽危機都不會來臨。


    那天,後來似乎還說到了錦河的防護,江慕白說早些天就派兵嚴密監視,且讓人日夜觀察著天氣,一有風吹草動,大軍就會沿岸防護,會將江城防護得固若金湯。並且也對江城範圍內的百姓做了撤離安排,以及可能遇見的撤離動員工作。


    趙錦繡聽得他緩緩地敘述,微笑著看著他。這個男人一直就是她的英雄。舉手投足,一分一毫都讓她不得不愛。


    再後來,兩人似乎一同去看那地牢。這地牢似乎是挺秘密的所在,並不是普通的囚室,所以在這個宅子主院裏。


    趙錦繡很無良地猜測是方明順囚禁美人的地方,大約是有什麽變態需求,她還從地牢幾處平台以及一些刑具的擺放上據理分析,惹得江慕白在一旁笑著問:“喲,小錦繡什麽時候連變態需求這種事都了解過了。”


    趙錦繡也麵不改色地說:“回稟九少,奴在鳳樓呆的這幾年,走南闖北,為掩人耳目,都眠花宿柳。這麽多的姐姐們,自然要講述一點了。”


    江慕白隻是笑,之後兩人一邊看這牢房,一邊又像前世裏那般,有一搭沒一搭地講廢話,似乎從牢房的來曆、建設,說到如何越獄,再到後來,還說到古代的酷刑。模式依舊是江慕白講,趙錦繡聽著,偶爾回應,或者提出問題。


    趙錦繡想到那日,略微一笑,徑直穿過圓形拱門,往外院的西北角地牢走去。


    地牢掩映在高大的林木間,入口是一座假山。


    趙錦繡走到假山口,有一名衛戍已經站在那裏迎接,見到趙錦繡,立馬行了單膝跪禮,道:“夫人,一切都安頓妥當。”


    趙錦繡攏了攏衣衫,道:“不必多禮。你起身。”


    那人謝恩起身,替趙錦繡打開地牢的第一道門。


    “楊統領可在裏麵?”趙錦繡看看黑乎乎的地牢,眉頭略略蹙起。


    那衛戍回答:“是。”然後從旁邊取了火折子點了火在前麵帶路。


    趙錦繡頓了頓腳步,袖中的匕首緊握,這才踱步拾階而下。這階梯是旋轉的,經過兩次旋轉,最終到達地牢。


    這個地牢一共十八間牢房,算是規模頗大的了。牢房的牆壁全是花崗岩砌成,也不知用了什麽建築材料,這牆壁紋絲不動的。


    這裏的每間牢房都是四重防護,意思是說:要越獄,須得要打開四道門,才能出得自己那間牢房。當然,還要經得起侍衛的擊殺,否則什麽都是白搭。


    趙錦繡還沒下到地牢底部,就聽見那七長老在大罵楊進:“你這個吃裏爬外的東西,身為九少的貼身衛戍,不為你家主人想,你倒是幫著這個賤人,竟敢囚禁江家宗祠長老。就是先帝在,見到我們,也得禮讓三分,行頷首禮。你算個什麽東西。”


    趙錦繡眉頭微微一蹙,踱步過去。楊進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神色沒有任何波動,仿若他隻是放在這裏的木頭人,雕塑。


    “楊進。”趙錦繡遠遠地朗聲喊。


    楊進一下轉過身,就要行單膝跪禮,趙錦繡手一揮,道:“楊統領不必多禮,咱們還是大局為重,先來審一審這些人的底細,到底是為何冒充江家宗祠長老。”


    楊進鞠躬,回答:“是。”


    其餘衛戍皆行鞠躬禮,口稱:“夫人長樂。”


    趙錦繡微微一笑,還沒說話。那七長老又在破口大罵:“賤人,你敢這般侮辱我們,江家子弟不會放過你的。慕白知道了,也不會放過你的。”


    趙錦繡沒有說話,隻是看了看這關押情況,甚為滿意,這七個人都是單獨關押的。楊進辦事很得人心,怪不得能得到江慕白的重用。


    “賤人,趕快放了我們,不然,你死無全屍的。”七長老身為女子罵得如此惡毒。


    趙錦繡原本也沒有想多為難這七個人,畢竟將來江慕白還需要靠這些宗祠長老。可是這個女人實在是有內分泌失調的嫌疑,都身陷囹圄了,還不知收斂。


    趙錦繡瞧了瞧她,對楊進說:“去將這個膽敢冒充江家宗祠長老,還敢辱罵本夫人的亂賊綁了,拉出來。”


    楊進得令進去,那女人還叫囂著,內容無非是老調重彈的辱罵。


    旁邊一間牢房裏的是二長老,平靜地說:“老七,既來之則安之,你消停些吧。”


    “二哥,消停——,你看現在江家的子弟都成什麽樣子了?江慕白寵幸這個狐媚子,我早就說這江慕白靠不住,你和先帝非得認為江慕白有帝王之才。”


    趙錦繡一聽這話,心想這二當家原本還是支持江慕白的,這倒是一個好消息。不過,也不能得意得太早,與對手過招,一絲一毫都馬虎不得。這七長老和二長老這一唱一和的,怕是有詐,故意擺下的迷魂陣也說不定。


    所以,趙錦繡就當是沒有聽見,坐在一旁的木條凳上,瞧著那七長老,一襲水藍色的衣衫,先前綰結的道發已經淩亂不堪,身上綁著浸了水的麻繩,雙手反綁在身後,係的是賊扣。


    她一臉憤恨地瞧著趙錦繡,眸光中全是憤恨。趙錦繡覺得這種憤恨很莫名其妙,因為她看著這女人微微笑了。


    “賤人,你笑什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七長老狠狠地啐一口唾沫,咬牙切齒地說。


    趙錦繡一下子站起身,從旁邊桌子上抓起一把拍著,一下子橫掃過去,“啪”“啪”幾聲。這幾巴掌勢大力沉,打得那七長老身子踉蹌,如落葉般旋轉幾番,撞在一間牢房的木牆上。


    眾人皆驚訝,就連楊進也不由得一驚,低聲喊:“夫人。”


    趙錦繡知道楊進這是為自己擔憂,看他一眼,淡淡地說:“楊統領不必擔心,我自有分寸。”


    那七長老靠著木牆,一張臉全腫了,嘴角全是血,眼神狠戾,惡狠狠地瞪著趙錦繡。


    那牢中的大長老終於坐不住,喝道:“姓林的,你這般未免太咄咄逼人。倘若慕白知曉,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趙錦繡瞧了瞧他,淡淡地說:“閣下請聽好我的姓名。我不姓林,乃趙氏錦繡,帝都人士。如今冠夫姓,江趙錦繡。”


    “哼。沒經過宗祠長老承認。你以為你拿到文書就可以進江家了嗎?”那大長老這會兒語氣倒是淡然不少。


    趙錦繡哈哈一笑,道:“你這冒充的,但是很敬業,竟然都替本夫人擔心起來了。本夫人倒是想要問一句:九少如何不放過我?”


    那大長老冷哼一聲,道:“放過你?江家子弟最注重家訓,宗祠是江家不可侵犯的地方,長老是江家子弟最尊敬的人,莫說慕白想要大夏的帝位,就算是想要親王的封號,也得宗祠承認。”


    大長老的語氣越發的得意,到最後已經是十分傲慢。


    趙錦繡先前也知道在江家,似乎宗祠的力量很大。可是沒有想到大到這種地步。這種過大的權力,對於皇權其實是一種掣肘,也是對皇帝的一種架空。所以,宗祠製度是必須廢除的,不管是因為自己的幸福,還是為了江慕白的天下。


    所以,趙錦繡這一次就是打定主意,要將之一舉擊潰。於是,她朗聲笑道:“九少素來守禮遵法,對宗祠長輩恭順有加。我也曾聽九少提起,宗祠長老嚴肅卻和藹,是明辨是非,愛護後輩,維護家族榮譽之人。尤其是在繼承人的選擇上,更是慧眼獨具。要不然,莞城江家也不會傳承二十三世,皆顯赫。要知有俗語雲:富不過三代,盛極必衰。可是,今天我見到的是一群無賴、毫無修養可言,蠻橫不講理的人,並且未曾經過調查,就想草菅人命。說——,誰派指使你們挾持太後,冒充長老,謀害本夫人的?”


    最後這句話,咄咄逼人,擲地有聲。


    七大長老都沒有說話,整個地牢瞬間安靜。片刻後,七長老率先“呸”一聲,惡狠狠地說:“你本來就是來害慕白的,你以為我們不知?誅殺你,就是對江家子弟的保護。並不需要什麽調查。”


    趙錦繡拿著那掌嘴的拍子走過去,笑道:“你何以認為我是來謀害九少的?”


    七長老一口唾沫吐過來,趙錦繡對這種場麵見得多,早有防備,閃身到一邊,可是苦了後麵站著的衛戍,躲避不及,被唾了一身的血沫子。


    “你這賤人不就是林浩然的女兒麽?蕭元輝的左膀右臂,先前鬧桑國,把桑駿鬧得死去活來的。還讓蕭元輝有機可趁攻打桑國,隻不過桑駿不是你們想象的那般弱。可是直到桑駿屯兵邊境。我們算是看出來了,你最終的目的就是引桑駿來攻打大夏,你們蕭月國好漁翁得利。當年,董春燕還在世的時候,林家就是這般的卑鄙無恥。”七長老語句裏全是諷刺。


    趙錦繡聽她這麽一分析,也不怪對方要誤會,自己畢竟頂著林希的那一層身份。


    這心因這種想法陡然一軟,不過,她轉念又一想:不過之前也聽江慕白說過,這些長老裏,有些是支持大少的,有些是支持八少的,支持他的極少。那麽這些老家夥無論出於什麽目的,自己都不能姑息養奸。


    於是,趙錦繡淡淡一笑,緩緩地說:“我說過,我是趙錦繡,不是林希。奇怪,我與你們這些冒牌貨,費什麽唇舌。”


    “賤人,你趕快放了我們。”七長老又喊道。


    趙錦繡這一下子徹底火了,又是一拍子掄過去,“啪”的一聲,爾後,喝道:“一口一個‘賤人’,態度囂張,莫說你不是江家長老,就算你是,本夫人也照打不誤。其次,就你這水平,身陷囹圄,看不清形勢,也活該被打,就是被殺,也是不奇怪的。即便你是江家長老之一,如何德高望重,如何為江家天下挑選合格的繼承人?你的段位都這位低,你能知道什麽是高段位?知道什麽是帝王之術,什麽是弈棋天下?”


    那七長老一時無語,隻是靠著那牢門,趙錦繡一揮手,道:“楊進,將此人犯帶入牢中,關押,聽候發落。”


    楊進領命將七長老帶入牢中,這會兒,趙錦繡緩緩走到大長老的牢房前,淡淡地說:“你是這群人裏領頭的,我跟你談。”


    那大長老淡淡地說:“沒什麽好談的。”


    趙錦繡淡淡一笑,道:“我來審你們。當然是要知道你們背後的主謀是誰,為何要謀害本夫人?”


    大長老隔著重重的牢房門,負手而立,諷刺地瞧著趙錦繡,道:“你以為慕白真是會受女子迷惑的人麽?”


    趙錦繡聽聞,嗬嗬一笑,說:“我家九少自然是殺伐決斷,皆冷靜,看得到天下大勢的人。”


    大長老不在說話,冷哼一聲,走到牢房裏的角落坐了下來。


    趙錦繡也不介意,朗聲道:“我與你談一筆交易,如何?”


    大長老半閉著目,道:“沒興趣。”


    趙錦繡冷笑一聲,說:“我並不是要跟你談,我是要跟他談。”


    她說著,指了指二長老。二長老依舊麵色無波,臉上全是和煦的笑,問:“為何是我?”


    趙錦繡微微一笑,道:“談交易,自然是跟夠分量的人談了,雖然方才你坐在右邊,理應是七個人裏排名第二的。可這氣度與神色卻應該是七人的掌控者。所以,錦繡大膽猜測,這交易,還得跟您談。”


    這人哈哈一笑,道:“不愧是林少將軍,名滿天下的鳳樓三公子,察言觀色皆不著痕跡。說吧, 你有何交易要與我談?”


    趙錦繡讚賞,道:“閣下這般快人快語,沒有拉拉雜雜的,倒是深得我心。那我也就開門見山地說:這大夏,最適合的人莫過九少,這天下,最適合的人也莫過於九少。如今與你談,當然是希望各位不要押錯寶。”


    二長老還是平靜的語氣,笑著問:“如果我押錯了呢?”


    趙錦繡哈哈一笑了一陣,繼而笑聲戛然而止,她語氣冷下來:“那這牢裏膽敢挾持太後,冒充長老的人,一個不留。”


    “你敢,你以為慕白會讓你這麽做?”那大長老這會兒也坐不住。


    趙錦繡妖嬈一笑,道:“我是狐媚子,九少自然寵著我。再說了,九少有什麽理由留下對自己不利的呢。”


    “你——”那大長老氣得說不出話。想必也是領悟到這個道理。


    趙錦繡這下子看著二長老問:“你認為以九少的才略,這寧園的風吹草動,他會不知?區區一個西門瑾,可以調得走九少?”


    那二長老也不由得眉頭一蹙,終於變了語氣,不悅地問:“他的意思?”


    趙錦繡慢慢地搖頭,道:“他從來不會管寧園發生的事。我是當家主母,自然由我來處理。但是,以九少的能力,要知道有人對我不利,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唉,這事懸著,今天總算是落定了,但是可以睡個安穩覺。”


    “原來你從一開始就在耍陰謀….”那二長老也終於沉不住氣,怒了。


    趙錦繡眸光一淩厲,朗聲喝道:“這不是陰謀,是陽謀,我是擺明了請君入甕,擺明了要收拾對九少不利的人。”


    “你——,好的很啊。”二長老咬著牙,瞧著趙錦繡。


    趙錦繡看了他一眼,對楊進說:“此人甚為可疑,帶到書房,本夫人親自審問,其餘人等,皆嚴加看守,若有風吹草動,不必通過本夫人,皆格殺勿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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