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進一言不發,跪在地上,將劍舉過頭頂。趙錦繡又問:“楊統領,此意何為?”


    “請夫人降罪。”楊進說。


    趙錦繡知曉這楊進向來忠心,這會兒竟然任憑刺客到了自家主子的近前,自然覺得是他自己失職,受了莫大的恥辱。


    這古人就是不太知道變通,趙錦繡眉頭一蹙,歎息一聲,問:“何罪之有?”


    “屬下失職。”楊進還是抬著劍。


    趙錦繡沒有理會,隻是吩咐衛戍將這易塵的屍體拖下去,交給結廬人境的護院們,說這畢竟是在他們的地盤上。


    幾名衛戍應了吩咐,拖走了易塵的屍體。站錦繡這下子才覺得渾身恢複了一些力氣,慢慢站起身,瞧了瞧雲鶴,這人還是那種怪異的裝飾,身後永遠背著那一把古琴,他不會彈撥的古琴,據說是他娘親的遺物。


    趙錦繡略一拱手行禮,笑道:“多謝雲少俠出手相救。”


    雲鶴還是冷著一張臉,略一低頭算作行禮,然後開口說話。語調還是一貫的作風,有一點生硬,有口吃的嫌疑,他說:“我,五年,奉命,保護,三公子。不足,掛齒。”


    他說話很生硬,但是趙錦繡卻是聽懂了,雲鶴是說他五年來都奉命保護著自己,不足掛齒。雲鶴自然是楚江南的手下。


    這個信息讓趙錦繡當場愣在那裏,她有些不可能置信地問了一句:“你是說你五年來都奉命保護著我?”


    雲鶴點了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塊上好的雪白絲絹,對明雲歡說:“酒,借點。”


    明雲歡將桌上的一壺酒遞給他,他倒了一小杯,浸濕了雪白絲絹慢慢地拭擦著他那把看起來並不是高檔的青銅劍,將上麵的一些血漬擦掉。


    趙錦繡還是被這個消息弄得有些愣神,兀自站在那裏,窗戶半開著,風灌進來,雖掛著燈罩子,那些燭火還是由於猛烈的江風搖曳起來,打在屏風上的人影也搖曳散亂。


    趙錦繡又不死心地確認:“雲少俠是說,楚公子讓你五年來都跟著我?”


    雲鶴將那絲絹放在桌上,認真地將劍回鞘,認真回答:“是。可屬下,不是,少俠。”


    明雲歡在一旁捂著嘴憋著笑,連一向持重的紫蘭也不由得咳嗽了兩聲,避免被憋成內傷。趙錦繡卻是頹然地往後一退,重新坐到椅子上。


    “屬下,失職,在容州。三公子,白將軍,先行。”雲鶴忽然又說,語氣裏有幾絲的落寞,不由得略略低了頭。


    趙錦繡一怔,這才想起從令州到江城,一路上,這雲鶴都在為自己清理著那些潛伏著要殺自己的人。起先,那一路,自己一直認為是險象環生,危機重重。


    後來證實也是那般,可是楚江南派了雲鶴貼身保護自己。江慕白也拜托了蒼穹劍客保護著自己,不放心,又差了白喜前來打點一切。


    本來,之前聽楚江南說起,趙錦繡已是感動不已,覺得自己何其的幸運。可是如今雲鶴說出的這個消息更是讓趙錦繡五味雜陳。這五年來,楚江南都命令雲鶴貼身保護著她,卻讓她渾然不覺。


    那些日子,趙錦繡走南闖北,楚江南給了她一撥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任隨她去折騰桑國這一條線。一路上也曾遇見不少的危險,雖然趙錦繡運用智慧一一化險為夷。但是,如今知道雲鶴一直保護著自己這件事,趙錦繡忽然覺得很沮喪。她想:也許那些自己曾得意洋洋化掉的險不過都是雲鶴確認過不會對她造成危害的。


    楚江南這自然是為她好,確保她百分百的安全。可是,趙錦繡覺得這跟動物園裏的動物訓練沒有什麽區別。


    原來自己所憑恃的智慧,不過是頂著虛假的光環。


    這一刻的趙錦繡,就如同一個一直考試都在年級第一的孩子,忽然被老師和家長告知:你的成績其實是虛假的。


    趙錦繡想到此,心裏一陣煩躁,她也覺得自己這樣有一些任性,可心裏就是不爽。


    之前,江慕白安排這一切,將她放到荊城,自然也是為她。她也感激他的保護,感動於他對她的愛,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情緒波動。


    可是,在趙錦繡的心裏,她到底覺得這樣被保護,自己似乎變成了江慕白的負累。在自己的男人最艱難的時刻,自己應該是在他身邊,用所有的智慧與能力去與他並肩戰鬥的。


    然而自己卻在這個時空最安全的角落,被他的左膀右臂們保護著。


    如今,再聽聞這麽多年所憑恃的智慧,也不過是楚江南對林希那割舍不了的愛護而已。趙錦繡越發煩躁,最後是極度的沮喪。


    她頹然靠在椅子上,輕輕一揮手,道:“你們都退下去。”


    聲音有些哽咽,紫蘭忙關切地詢問,趙錦繡不耐煩地喝道:“沒聽到我說的?滾出去。”


    紫蘭也嚇了一跳,明雲歡還要上前,被紫蘭一拉,二人應聲告退。那雲鶴也是行禮,道:“屬下,告退。”


    趙錦繡半垂著眸子,不發一言。


    衛戍們也知趣地退下,那楊進卻還跪在地上,倔強地將劍舉過頭頂。


    趙錦繡斜倚在椅子上,心煩意亂的,不知該如何逆轉處境,也不知該如何去定位自己。那楊進還是舉著劍,又強調了一遍:“請夫人責罰。”


    趙錦繡抬抬眉,喝道:“責罰什麽?你有我丟臉嗎?你不過失職這一次,而且擺明是楚江南讓你失職的。”


    楊進一聽,不由得抬起頭,大約是瞧見一向清冷自持,情緒不怎麽外露的趙錦繡竟然一臉的不耐煩。楊進一愣神,瞧著趙錦繡,不由得問:“夫人,您怎麽了?”


    趙錦繡吸吸鼻子,歎息一聲,道:“你將劍放好,去將那些窗戶關上。”


    楊進本來打定主意請罪的,這會兒卻是看到趙錦繡的情緒貌似比他的還低落,也是沒有執拗,依言去將窗戶都關上,這才走過來垂首站在一旁,低聲詢問:“夫人,您是不是有什麽事?有需要盡管吩咐屬下。”


    趙錦繡張了張嘴也不知從何說起,倒是自嘲一笑,緩緩地說:“楊統領,你是習武之人,也是軍中之人。向來將忠誠與榮譽看得比生命重要。可是今晚,這是在結廬人境,是在楚江南的地盤,他擺明了是要讓你失職,讓那人到我的近前來,你阻止不了。你可知這楚江南除了是鳳樓的樓主外,又是誰?”


    楊進一直是江慕白的心腹,自然是知曉楚江南的身份,於是拱手回答:“楚公子便是蕭月國的謀臣蘇澈,蕭月國百姓讚頌的蘇相。”


    趙錦繡緩緩地點頭,道:“他以謀名天下。就是桑國帝王那等心性的人也對他忌憚三分。蕭月國競元帝必定也是多番想要除之,卻不能;而他去幫助江慕天,江慕辰就與三少聯合也是久攻不下。楊進,你說,你與此人比,如何?”


    楊進一聽,立馬回答:“天壤之別。”


    趙錦繡“嗯”了一聲,對他說:“既然是天壤之別,輸給他,你不丟人。男子漢,不隻要贏得起,還要輸得起。你方才那般,小家子氣了,倒還真不配是九少的衛戍隊長可做的事。”


    趙錦繡三言兩句,倒是將楊進的情緒化解了。楊進立馬單膝跪地,道:“多謝夫人提點,屬下銘記在心。”


    趙錦繡“嗯”了一聲,心裏卻想的是:到底誰能提點我?


    越想越煩亂。楊進卻又有一疑問,道:“夫人,那楚公子為何要讓這賊人到這裏來?”


    這個問題趙錦繡起先也不太明白,但是在易塵出現的那刻,趙錦繡就已然清楚了。楚江南不過是想瞧瞧江慕白送給她的那把槍的威力。


    男人,無論在哪個時空,對於新型武器,總有著狂熱的喜歡。楚江南即使不懂得這槍是如何使用,如何構造。他甚至隻當它是暗器的一種,但這並不知阻止他對這武器的興趣。所以,易塵來刺殺她,便成了楚江南逼她試驗這武器的一個契機。


    活該這易塵悲劇,一代劍客,也逃不過這殺人不見血的謀劃。


    “夫人。”楊進有些不安地喊。


    趙錦繡將寬袖撩起,舉起那把槍,道:“他不過是想看看九少送我的這件武器的威力罷了。”


    楊進瞧著這個,緩緩地說:“九少防身用的槍。一共三把,有一把給了太後,另一把給了十少。這一把應該是九少自己的。”


    趙錦繡聽聞這槍隻有三把,而這一把是江慕白自己用來防身的,這下都給了自己。


    這,這,這太任性了。他將頂級的衛戍楊進派在自己身邊,將值得信賴的白喜也派了來,又將自己防身的槍送給了她。


    “這個家夥,太任性了。”趙錦繡這下再也坐不住了,猛然站起身,咬牙切齒地說。


    楊進嚇了一跳,道:“屬下倒不知夫人的槍法這麽準。”


    趙錦繡白了他一眼,說:“以前,九少教我用過,從樹上打過兩隻斑鳩。”


    “哦,原來如此。屬下還在擔心呢。九少也教過屬下,可屬下就是不太打得中。”楊進像是如釋重負,話語也比平常多。


    趙錦繡心煩意亂,深深吸了口氣,忽然問:“方才,你不是想請罪麽?本夫人現在成全你。”


    (最近大家都不出現了。唉,令狐這裏停電也停得銷魂。一天十多個小時的停電,抓住一切機會碼字,卻也隻能這樣更新了。寒潮一撥一撥的,大家注意保暖!!令狐飄去睡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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