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無心一合掌,對著趙錦繡行禮,笑道:“三公子,好久不見,這浮光寺也寂寞不少。”


    趙錦繡哈哈一笑,轉過頭對滄海說:“大師,你這弟子慧根了,這一年,倒是領悟了不少。”


    “他哪裏是慧根。分明是生出了世俗的心,世間哪裏來的寂寞與不寂寞?迷途的是哪一顆心。”滄海一襲的僧袍,在江風中衣袂飄飛,一路往寺廟裏去,語速也不緊不慢。


    “大師字字珠璣,我倒是俗了。”趙錦繡嗬嗬一笑。


    “三公子是大智之人,每每與三公子對話,貧僧倒是獲益良多。”滄海也是一笑,江風猛烈吹過來,這笑倒是有些蒼涼。


    “彼此彼此。”趙錦繡也是一陣寒暄。一並來到禪房。


    這禪房在佛寺的三樓,窗戶正對著錦河,窗戶半開著,雖有屏風隔擋一下,但冷風還是源源不斷地滾進來。虧得趙錦繡穿了大氅,否則肯定要著涼。


    “春寒料峭,大師還是注意一下身子。”趙錦繡提醒,旁邊在掌燈的小沙彌立刻上前去關了窗戶。


    “多謝三公子。不知今晚能否有幸與三公子下一局棋。”滄海在一旁盤腿而坐。


    趙錦繡知道今晚凶險異常,雖然不至於送命,但從今晚開始,定然要有一番周旋。從前,自己是為了將來一個安穩的生活而爭鬥。再後來,是為了守護心愛的人;如今,則是為了江慕白和瑜兒。


    這一局棋當然要下,而且每一步都要走好。


    “大師棋藝精湛,能與大師對弈,實在是趙某三生之幸事,請。”趙錦繡做了請的手勢,坐在棋盤旁邊。


    小沙彌端了一些果品與清茶過來,說:“三公子請用。”


    趙錦繡謝過,便是落了子。她的棋風向來詭異,有時候步步緊逼,有時候卻處處讓。滄海與她對弈多次,這下了十來子,他突然說:“三公子的棋風與以往相比,倒是變了一些。”


    “哦?大師何出此言?”趙錦繡又落了一子,恰好截住滄海的殺意。


    “比起以前的步步為營,現在的三公子顯然可謂是大開大合,似乎一切就在胸中。”滄海笑著落下一子,恰好是困局無破。


    趙錦繡瞧了瞧棋盤,也是一笑,讓無心將燈撥亮一些,說:“大師這一年的修煉可算是白費了。出家人不宜爭鬥。”


    她說著,又落了一子,恰好是困子自破的局麵。


    滄海一看,倒是一笑,讚歎道:“三公子好眼力,好魄力,這一步險中求勝。”


    趙錦繡漫不經心,與他來回十來子,勝負難分,她這才笑吟吟地說:“昔年曾聞,引虎鬥,皆自傷。弈棋者,人亦弈之。時局如棋,棋如人生。滄海大師,這一子,是破軍,小心了。”


    滄海一看,在外圍處布了一子,說:“這是守城,忠君愛國。”


    “這便是世俗的心了。這一年,大師果然退步不少。如果,不是如此咄咄逼人,多了世俗的牽絆。憑借大師的空靈澄澈。這一局,在十子之前,我已然敗下陣來。可是,這一次,是大師毫無逆轉了。”趙錦繡在另一旁,安放一字。整盤棋就成了死局。


    滄海看著棋盤,眉頭微微蹙,既然讚歎:“妙。三公子的棋藝真是今非昔比了。貧僧竟然沒有還手之力。”


    趙錦繡緊了緊大氅,笑著問:“大師當真不知破解之法?”


    滄海又瞧了許久,搖搖頭,說:“那一道玄機確實沒有參透。”


    “大師果然生出了世俗的心。不應該的。”趙錦繡遺憾地搖搖頭。


    “此時此刻,非彼時彼刻,萬物皆在生長。”滄海回答。


    趙錦繡一下子站起身,從他的棋盒裏拿出一枚棋子往這死局裏一放,整個局麵又活了。明明是兵敗如山倒的一方,卻偏偏就是活了,又是戰場對壘兩軍交戰的局麵。


    “高,三公子果然高。”滄海讚美道。


    趙錦繡笑而不語,站起身,理了理衣衫,緊了緊大氅,說:“夜已深,在下告辭了。”


    這話是試探性的,試探滄海的態度。


    “三公子,這夜風頗大,這邊有廂房,便是早已為三公子打掃了。”滄海站起身。


    “不想打擾佛門清淨,並且我有病在身,也不想侮了神明。”趙錦繡微微一笑,繼而就要往外走。


    滄海一下子擋住趙錦繡的去路,道:“這局棋才剛剛開始,三公子何必這樣著急。”


    趙錦繡垂了眼眸,歎息一聲,說:“大師,如果我認真跟你下,這一局,你贏不了。你又何必執著呢。”


    滄海不悅,隻看著那棋局,淡淡地說:“時局動蕩,何來的安穩。有些事不得不做。”


    趙錦繡也不在說離開,既然來了,根本就沒辦法離開。她嫣然一笑,說:“苦心孤詣,用心良苦。林家既然可以做到那般,又怎麽會留下餘孽。到底是我被一時蒙騙了。”


    滄海一驚,問:“三公子這話什麽意思?”


    “夜深了,我累了,無心,領我去廂房。”趙錦繡緊了緊大氅,跟著無心走了出去。這一天終於到來,華晨,你要好好活著,保護好瑜兒,我們來與這些想當我們是棋子的人下這驚世的一局。


    她沿著木樓梯往上走,一步一步的,很緩慢。廂房果然不是平常的廂房,四周都有加固,無異於一個牢籠。


    趙錦繡也不管,拉了被子倒頭就睡。現在,她有瑜兒和華晨,必須要保護好自己。如今,也不需要去步步為營,她隻需要大開大合的棋風就夠了。這一局,畢竟是他們處於劣勢。因為火器的出現,是在他們意料之外的,江慕白的出現也是在他們意料之外的。


    這一次,他們如此的著急,就是因為怕江慕白將一切都部署好,他們便是功虧一簣,兵敗如山倒。


    何況最近連國已經突然進攻蕭月國,這無疑於宣布大夏即將發動最後的攻擊。有人著急了。所以這才急著要拿住趙錦繡,威脅江慕白。


    所有的一切真相都要浮出水麵,在這最後關頭,已經不需要再去隱瞞什麽。


    她趙錦繡今天也不需要知道他們的目的,於是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依舊是滄海與趙錦繡一並用飯。用完早飯,趙錦繡垂了眼眸,說:“大師,你可看得透命運?”


    滄海不明所以,卻還很裝逼地說:“看得透,看不透都叫命運。”


    趙錦繡沒跟他說廢話,直截了當地說:“不要說那些沒用的。我想見他。”


    “不知三公子所指何人?”滄海還在裝傻。


    趙錦繡淡淡地掃他一眼,然後瞧著窗外的江天一色,平靜地說:“蘇相。”


    滄海良久沒有說話,趙錦繡也就那樣倚在窗邊,等著他的回答。過了許久,他才問:“三公子何以認為貧僧會知道蘇相的下落。”


    趙錦繡慢慢垂下眼,說:“大師說的這話無意義,不管什麽原因。我已經知道了。你告訴他,我想見他。”


    滄海站立了一陣子,便退了出去。趙錦繡也沒有回頭,就那樣倚靠在江邊,心裏默默地祈禱:華晨,這一次,你千萬不要來。


    過了良久,身後有衣袂飄飛的聲音。趙錦繡也沒有轉過身,依舊看著那大江東流。


    “錦繡。”澄澈的聲音,是屬於清冷的楚江南。


    趙錦繡這才慢慢轉過身去,展開笑顏問:“公子幾時回的荊城,怎麽都不回結廬人境?”


    楚江南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眉頭緊緊蹙著,並沒有回答趙錦繡的話。


    趙錦繡也不理會,在一旁坐下來,等著他的說法。等了好久,他才說:“你引我來到底何事?”


    趙錦繡撲哧一笑,說:“自然是認親。”


    這句話讓楚江南的臉瞬間灰白,不可置信地看著趙錦繡。


    這個神態更讓趙錦繡篤定自己的猜測,於是她輕輕喊了一聲:“哥。”


    楚江南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訕訕一笑,說:“如今怎麽怪怪的,叫澈哥哥。”


    “因為那不合適,是吧,哥。”趙錦繡一臉高深莫測,對著楚江南一笑。


    是的,楚江南不是楚江南,更不應該是蘇澈。她之前有觀察過很多次,早就覺得疑惑,但是百思不得其解。


    最近,李卿然來到結廬人境,閑聊之際,講述與蘇青嵐的點滴,她的疑慮更深,一個真相呼之欲出。


    但是,一直想不出該是什麽。直到前些幾日,江慕白的情報部門傳來荊城軍隊表麵上由張彥控製,實際上一直都是楚江南控製,即使是蘇澈離開蕭月國後。


    當即,趙錦繡就覺得疑惑,讓人查蘇家和林家。直到今天下午,紫蘭才傳回最新的情況,雖然不確切,但這已經足夠趙錦繡將對方的麵目揭露出來。因為荊城是林家的地盤,即便是林浩然和林希死後,也該由林景鬆控製。林家的地位是不可動搖的。可是,這個荊城從來都是楚江南來控製。如果不是林家默許,又是為何?


    楚江南聽到趙錦繡那樣篤定地叫他“哥”,唇邊露出一抹笑,說:“錦繡,你為何瞞也不瞞,這樣很危險。這一點都不像你的作風。”


    “此一時,彼一時。我喜歡大開大合。”趙錦繡說著,坐在一旁,等待著楚江南說出真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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