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到了戰場上,秦舒才發覺,無論多高強的武功,也未必真能夠像傳說中的那樣,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一般。或者是自己的武藝還不到家,秦舒暗自苦笑,低頭躲過一把砍過來的彎刀,然後反手一戈,不用看也知道,會準確地插入對方的要害。不記得這是第二十九個,還是第三十個,秦舒身上的袍甲已經被染成殷紅色,當然全部是那些死人的血。以秦舒的武藝,自保還是沒有問題的,但想要衝出重圍,確實是難了點。何況懷中有個公主,背後還跟著個王爺呢?


    “好身手。”對方稱讚了一句,似乎被秦舒的快速反應所震驚,沒有繼續搶攻。


    對方哈哈長笑,道:“我若敗在你手下,再看我麵目不遲。”說完以後,彎刀又平削過來。秦舒見他刀勢沉穩,隻好收心應戰,不敢絲毫大意。兩人就在陣中交換十數招,竟不分勝負。


    其實要說秦舒的武藝,肯定是在那蒙麵鮮卑騎士之上,不過一則秦舒不擅長馬戰,二來懷中又抱著個人,還要時刻注意著身後李昌有沒有遇險。十層功夫,至多也就發揮出來五六層,所以在那名鮮卑騎士的淩厲攻勢下,非但不能取勝,反而覺得有些吃力。


    身後的慘叫聲不住傳來,李昌周圍的侍衛死傷殆盡。李昌自己也終於到了第一線,親自與兩名鮮卑騎士殺成一團。還好大充皇帝重視武功,經常帶這些皇子圍獵,李昌雖然看上去有些凶險,還不至於立馬落敗喪命。


    饒是如此,秦舒也不敢大意馬虎,他一生的夢想都押在了李昌的身上,要是李昌在這裏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這些日子可就算是白忙活了。突然之間,秦舒很後悔,為什麽要聽從李昌的吩咐,救這個該死的丫頭?要是沒有她,自己早就帶著李昌殺了出去。可現在要是丟下她,別說李昌會怪罪秦舒,便是大充朝廷也會治個保護公主不力的罪名。秦舒恨恨地看了郭佩一眼,卻發覺她正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自己。


    “你醒了?”秦舒下意識地問了一句,緊接著馬上低頭。彎刀貼著他的頭頂掃過,要是稍微遲個片刻,隻怕秦舒就隻剩下半個腦袋了。


    郭佩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卻又馬上閉上眼睛,似乎又暈了過去。秦舒知道她沒有暈,但也沒有功夫去理她,繼續揮動著半截長戈,與那個鮮卑武士交戰。唯一讓秦舒覺得欣慰的就是,其餘的鮮卑騎士都在趕殺別人,卻沒有一個人來幫助蒙麵武士,否則秦舒怕是早就敗了。


    “殿下小心。”秦舒跟這個聲音望了一眼,見鄭廣將手中的長槍擲出,將一名正要傷到李昌的鮮卑騎士刺死。而自己也因為失了武器,被身邊的兩個鮮卑騎士,亂刀砍死。


    情況已經很危險了,隻能舍棄一個人!秦舒當然不會舍棄李昌。所以當那柄彎刀再次砍來的時候,秦舒竟然露出空擋,讓寧國公主的身體完全暴露在刀鋒之下。如果是被別人砍死,最多秦舒算是保護不力,總比將她扔下戰馬強吧?


    對方似乎並沒有想到秦舒會來這招,急忙收住刀鋒。但這樣生硬的收招,難免會顯露破綻,秦舒乘機而起,長戈橫掃,在對方的肩上劃過一道深深的口子。那鮮卑武士吃疼,彎刀拿捏不住,掉落在地上,急忙勒馬而退。苦笑道:“某隻道閣下是個人物,想不到閣下居然用女人為盾。”


    秦舒聽到這話,暗道不好,低頭看去,果然見郭佩睜著一雙大眼睛,似乎在質問自己。秦舒微微一笑,道:“閉上眼睛,我去救楚王殿下。”郭佩猶豫了片刻,還是順從地閉上了眼睛。那蒙麵騎士複高聲道:“來人,將他拿下。”左右便有好幾名騎士湧了過來。


    這些騎士的武藝就遠不如蒙麵之人,雖然是幾柄彎刀,但秦舒的壓力頓減。連殺兩人,衝出包圍,向著李昌靠近。在和這幾名騎士的交戰中,秦舒用心觀察,果然那些彎刀都隻向自己身上招呼,從來不敢傷及郭佩。秦舒心中了然,更有了信心,便常在不經意間,將郭佩至於刀下,迫使對方收刀,然後再一舉擊殺,效果出奇的好。很快,秦舒就靠到了李昌身邊,順手還幫他將對手解決掉。


    此時,楚王府的侍衛,加上禁軍已經不足百人,都圍在李昌周圍,而在他們的外麵,圍著有近千名鮮卑騎士。


    “子逸,怎麽辦?”李昌的臉上終於有了些畏懼,畢竟人都是怕死的。


    “殺出去。”秦舒也沒有了別的辦法,長戈高舉,厲聲道:“為今之勢,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不想死的,就跟我衝!”然後用很小的聲音,快速地說了句:“殿下,請跟緊屬下。”然後掉轉馬頭,再次殺向鮮卑陣中。


    李昌愣了愣,也高聲喊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揮動著寶劍,緊緊跟在秦舒的身後。


    所謂一夫拚命,千人避易,何況這近百個不要命的騎兵?這些禁軍雖然不是個個都視死如歸,但大家都知道漢人和鮮卑間的仇恨,就算放棄兵器投降,也不可能有活命的機會,還不如拚死一搏。在秦舒的領頭下,生生地在鮮卑騎士中,扯出一個口子,當然其中也很有寧國公主郭佩的功勞。秦舒有了她在懷中,完全就是有了保命符,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那些鮮卑騎士都不敢傷郭佩分毫。


    當衝出包圍,舍生忘死地向飛奔,和追兵拉開一段距離後。秦舒回顧左右,居然還剩下五十餘人,雖然大家都渾身是傷,但氣勢高昂,臉上都有著劫後餘生的歡喜。


    “殿下,你怎麽樣?”秦舒最關心的還是李昌,又勒馬走到他的跟前。李昌神色有些萎靡,身上也受了些傷,但還好沒有什麽大礙。秦舒的心才總算放了下來,繼續道:“我們還要馬上趕路,爭取早點與徐將軍匯合。”


    李昌也成了驚弓之鳥,連連點頭表示同意。開玩笑,後麵還有近千的追兵,就憑著五十來人,怎麽也不可能保證他的安全。


    秦舒剛要下令繼續前進,就聽到有人高聲喊著:“殿下,殿下…...”終於鬆了口氣,他聽出來了,這是趙乾的聲音。


    果然,緊跟著一陣馬蹄聲,徐錚和拓拔雄帶著部下,旋風一樣趕到李昌的麵前。徐錚滾鞍落馬,拜倒在地,道:“末將失職,險些讓殿下受傷,請殿下責罰。”


    遇到大部隊,李昌終於安心了些,無力地點了點頭,道:“徐將軍請起。都是孤等輕敵之故,非徐將軍一人之責。”確實,如果沒有秦舒提醒,誰不可能想到那些馬賊,居然會設計好這樣的計謀。


    徐錚起身上馬,驚問道:“褚大人呢?”


    剛才大家都急於突圍,而且以保護兩位殿下為主,確實沒有多少人關心副使褚良。徐崢問起後,李昌左右望了望,才道:“褚大人怎麽不在了?”身後禁軍都茫然地搖了搖頭,誰也不知道褚良在什麽地方。


    褚良身為朝廷命官,又是和親副使,現在卻下落不明。眾人都不禁默然,李昌更是有些不快,若是他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就算和親成功。李昌回京以後,隻怕也都難逃皇帝的責罵。


    徐崢現在卻隻以李昌的安危為第一位,於是又道:“此地不能久留,末將請求護送殿下南歸。等末將再調派大軍,才護送殿下北上和親。”


    拓拔雄卻道:“不可。殿下,此地離貴國已遠,而離赤城隻有一天路程。外臣已經先派人到赤誠請求派兵接應,請殿下隨外臣繼續北上。”


    “本將不相信你們這些鮮卑人。”徐錚高聲道:“瞎子也能看出來,那些不是普通馬賊。雖然衣甲雜亂,但武器和弓箭都是統一製號,而且進退之間,甚有法度,明顯是經過訓練的騎兵。”


    “徐將軍慎言。”拓拔雄心裏雖然也有些疑惑,但卻不能承認是鮮卑軍隊假扮,否則兩國之間的和親也就付之東流了:“鄙國與大充已經結好,而且楚王殿下又是護送公主前來和親,鄙國上下翹首多日,怎麽可能會派人圍殺諸位?”


    李昌不懂軍事,看不出那些馬賊是不是騎兵假扮,但他也相信慕容勝剛剛要繼位天王,不會這麽快就失信大充,再起戰事。也嗬斥徐錚道:“徐將軍,休得胡亂猜測,傷了兩國情誼。”


    秦舒卻想了想,指著李昌身後一人,道:“是不是鮮卑騎兵改扮,問問他就知道了。”眾人隨著他的手指望去,卻是慕容昭。李昌不解地道:“這與慕容王爺有什麽關係?”


    秦舒冷哼一聲,道:“我等都是在拚死突圍,而慕容王爺所到之處,那些馬賊幾乎沒有阻擋,而且還主動讓開。大家要是不信,看看他的衣服,可比我們的幹淨很多啊。”


    其實當時大家都在專心突圍,哪裏會注意到這麽多?秦舒也沒有看見慕容昭究竟是怎麽跟出來的,但是大家身上都滿是血汙,就他一個人身上比較幹淨,自然就有些古怪了。大家都是血戰餘生,就算是李昌,不僅衣服上沾滿了血跡,而且還受了些輕傷。何況是慕容昭呢?因為當時天狼營的戰士,都被拓拔雄帶走了,而大充的禁軍也不可能放著本國的親王不保護,去保護這個鮮卑的王爺。要說慕容找自己武藝超群,殺出重圍,而且還血不沾衣,大家是怎麽看,也怎麽不像。


    看到大家懷疑的目光,拓拔雄也皺起眉頭,喝問道:“王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慕容昭早被剛才那場血戰嚇得夠嗆,現在又見所有人都含恨望著自己,隻好老老實實地道:“本王也不清楚,他們不來殺本王,難道本王還要向著他們的刀口上湊麽?”言外之意,確實那些馬賊對他有網開一麵的行為。


    李昌聽他親口承認,頓時勃然大怒,喝道:“拓拔將軍,總該給孤一個解釋吧?”


    拓拔雄看了看左右,見徐錚已經暗示部下圍了上來。經過剛才的追擊,天狼營隻剩下四十餘人,而徐錚麾下還有近四百騎兵。別說現在的實力不如大充,就算是旗鼓相當,拓拔雄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和李昌等人起衝突。隻好再解釋道:“其中有可疑之處,外臣確實不知。但外臣敢對天起誓,天王命外臣前來迎親,是懷著百分的誠意,絕對不會做暗害殿下的舉動。而且徐將軍可以作證,外臣剛才追殺那些馬賊,可有手下留情?而那些馬賊對外臣及外臣的這些部下,又可有手下留情?”


    徐錚仔細回想片刻,點頭道:“拓拔將軍說的不假,貴屬與那些馬賊拚死廝殺,絕非作假。可是他們為什麽要對慕容王爺,手下留情呢?若說與你們鮮卑一點關係也沒有,那本將軍也不會相信。”


    其實拓拔雄的心中,早就已經猜到幾分緣由。但所謂家醜不外揚,而且這些事情也不能讓敵國知曉。所以拓拔雄還是一臉誠摯地道:“外臣委實不知其中原因。不過此地離貴國已遠,趕回去至少三天路程,若是那些馬賊一路追殺,徐將軍有把握能抵擋三天麽?不如繼續北上赤城,隻有一日路程。到了赤城,殿下與王後就安全了。”說到這裏,拓拔雄才看見郭佩還倒伏在秦舒的懷中,不由瞪了過去,卻不知道該怎麽措詞。


    秦舒倒是識趣,立刻道:“在下情急之中,為了保護公主殿下,失禮了。”


    在鮮卑國中男女之防,也沒有中原那麽大,而且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誰還能在乎這些。拓拔雄也抱拳道:“多謝秦護衛。”又轉問李昌,道:“殿下如何決斷?”


    “孤……”李昌也不知道該怎麽選擇,北上又擔心鮮卑失信,南下也擔心區區數百人,怎麽能保證平安將自己送回國?


    就在李昌猶豫不決的時候,派出去警戒的斥候馳馬飛奔而來,趕到徐錚身前,行禮道:“稟將軍,馬賊已經追殺過來,隻有十裏不到,約有千餘騎。”


    李昌聽到軍報後,又有些變色,剛才的那場血戰,頓時浮現在腦海。歎道:“孤不懂軍事,二位將軍卻是常年征戰,可有應對之策?”


    徐錚、拓拔雄二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堅守待援。”對方千餘騎,而自己隻有五百左右,想要硬拚顯然是不現實的,所以兩人這次的意見出奇的一致。


    李昌聽兩人意見相同,便點頭道:“那就依二位將軍的。”


    拓拔雄指著遠處一座山峰,道:“那山離此地隻有二十裏,我等縱馬趕過去,還有些時間布置防禦。隻要堅持一日,外臣保證赤城的援兵一定能如期趕到。”


    如今的形勢,也不容李昌不相信他,隻能點頭道:“就依仗將軍了。”接著就由徐錚、拓拔雄安排具體事宜,五百餘人向著那座山峰撤去。


    這山高有十餘丈,山勢還算陡峭。秦舒等人剛上山不久,那些鮮卑馬賊就趕到山腳,人數又激增到將近三千。李昌、郭佩、慕容昭三人在山上有專人保護,其餘的人都握著長弓,各找山石、草木也屏障,隨時準備應付馬賊的強攻。秦舒也在其列,他已經被李昌暫時指定為禁軍校尉,管轄那僅存的五十名禁軍。


    山下的馬賊似乎知道山上已經有了準備,並沒有立刻強攻。而是幾名看似頭目的騎士,圍在一起商議著什麽。秦舒極目望去,被他刺傷的那名蒙麵武士,赫然也在其中。


    這時,身後腳步聲響起,秦舒轉頭就見徐錚、拓拔雄二人並肩而來。急忙起身道:“見過二位將軍。”


    秦舒雖然沒有軍職在身,但畢竟是李昌的親信,而且又奉命接管剩下的禁軍。所以徐錚、拓拔雄二人都對他十分客氣,還禮之後,徐錚便道:“本將與拓拔將軍商議,覺得馬賊新來,不如乘勢下去衝殺一陣,殺殺他們的銳氣。”


    拓拔雄也道:“他們見我等依托山勢,必然以為我們隻想堅守,不會想到我們還能主動出擊,這樣就能殺他們個出其不意。秦護衛覺得怎麽樣?”


    他們二人生在軍旅,總是想著怎麽能取勝,怎麽能最大限度的殺傷敵人。而秦舒隻考慮的是李昌的安全,便道:“但是我軍人數不多,若是馬賊乘機殺上山來,又該如何?”


    “所以我們想請秦護衛你,帶部分將士,嚴守此山。”拓拔雄接著道:“本將帶天狼營為前鋒,徐將軍再帶二百騎隨後,剩下的都由秦護衛指揮,在山上保護二位殿下和我家王爺。”


    徐錚又馬上接口道:“我軍以上攻下,已經占了地勢上的優勢。而且我與拓拔將軍不會戀戰,衝殺一陣,便會立刻趕回山上,所以請秦護衛放心。”


    “既然二位將軍商議已定,那在下也隻能從命。”秦舒雖然學習過軍略,但臨陣實戰,肯定比不上這兩位身經百戰的將領,便慷慨地答應下來:“在下一定守好此山,等候二位將軍歸來。”


    計較已定,三人各自下去召集部署,很久就準備妥當。拓拔雄一心想要撇開,鮮卑天王慕容勝與山下馬賊的關係,所以給天狼營力爭到了打頭陣的機會。騎在馬上,拓拔雄遙望山下亂哄哄的馬賊,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隨即喝道:“兒郎們,衝。”彎刀揮動,便一馬當下,向著山下衝去。剩下的天狼營騎士,也都呼嘯著跟在他的身後,雖然隻有區區四十餘騎,但氣勢卻不亞於千軍萬馬。


    徐錚立馬在後,不禁暗道:果然好將士。也跟著大聲道:“保護殿下,殺盡胡……”他本意是想說,殺盡胡虜,旋即想起拓拔雄等人的身份,急忙改口道:“殺盡胡賊。”也算是勉強通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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