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皇帝,但秦舒的心裏還是十分的緊張。在李昌身邊等了這麽久,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如果今天的廷對,能夠讓皇帝滿意的話,那麽自己就能進入仕途,一展報複。秦舒早早地就起床了,由芹兒給他更衣打扮。芹兒也很興奮,在她的心目中,公子的喜事,就是她的喜事。因為還是在皇後喪期之內,秦舒不能穿得過分喜慶,仍舊是一襲月白色長袍,係著淡黃色的腰帶。芹兒仔細打量一下,覺得過於樸素,便又拿了塊楚王賞賜的玉佩,給秦舒掛在腰帶上,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啦。”芹兒良久才依依不舍地將目光從秦舒身上移開,又道:“早朝不知道會有多久,公子吃些點心便行,千萬不能喝水。那個地方,可沒有茅廁讓你去上。”


    芹兒歪著小腦袋想了想,覺得實在沒有什麽了,才道:“沒啦,公子去前廳用飯吧,我都準備好了。”


    秦舒走到前麵,果然見桌子上擺著四色點心,卻沒有茶水。看來確實隻能幹咽下去,不然在朝堂上被尿活活憋死,那可就真是冤枉。沒有茶水喝,這些糕點雖然吃著香甜,秦舒還是沒有能夠咽下去多少。反正以他的武藝修為,三兩天不吃東西也不礙事,所以幹脆不吃了,放下碗筷,徑自來到大門。


    芹兒已經牽著火龍駒等候多時,昨晚她不僅給火龍駒洗刷幹淨,還將馬鞍等擦的煥然一新。隻是秦舒覺得鬱悶的是,這火龍駒脾氣暴躁,一般都不肯讓別人碰到他的身體。從塞北回來這一路上,都是秦舒親自伺候它洗澡。昨天晚上芹兒為它洗澡的時候,它非但沒有反抗,反而表現得十分配合。剛開始秦舒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後來無意中看到它那兩條後退之間的東西,才逐漸回過味來,媽的,馬也是要分公母的。


    騎上火龍駒,秦舒對著芹兒道:“你吃些糕點就休息吧。昨天晚上肯定沒有睡好,眼睛下都有黑眼圈了。”


    “啊,真的?”芹兒急忙捂著臉跑了進去,但到了門口,又轉身向秦舒一禮,道:“預祝公子此行順利。”秦舒點了點頭,然後才打馬向著皇宮方向來。


    早朝的時間確實很早,現在天上還灰蒙蒙的一片,除了些勤快的店家在開門張羅,絕大部分百姓都還窩在**睡覺。秦舒一個人行在空蕩蕩的街麵上,還有些絲絲涼意。可是心裏卻激潮澎湃,希望芹兒那小妮子的話能成真,此行若是順利,秦舒就無疑是又向前邁了一大步。


    皇宮外十丈內不能騎馬坐轎,秦舒遠遠就看見不少趕來上朝的官員,紛紛下轎步行,而讓家人等候在外。秦舒這才想起了自己的失誤,自己獨自一人,進殿早朝的話,火龍駒怎麽辦?宮門外可沒有栓馬樁,那些騎馬來的武將,可都是有家人陪伴的。


    “子逸來晚啦。”秦舒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就見李昌笑盈盈地向著他走來,身後自然還是跟著楚王府侍衛總管趙乾。經過鮮卑一行,秦舒與趙乾的關係也不像以前那麽生冷,在向李昌行禮後,也點頭向趙乾打了個招呼。


    “屬下第一次上朝麵軍,唯恐儀態有失,所以來得遲了。”秦舒行禮後又道:“屬下現在心裏還是十分緊張,隻望到時候殿下能從旁多加指點。”


    “這可不行。”李昌嗬嗬笑道:“大殿之上,孤怎能向你眉目暗示?一切都得看你自己的了。來,來,孤為你介紹幾位大人。”說著便將秦舒帶到三名官員麵前。


    秦舒雖不在朝堂,但對官員衣著還是比較清楚的,眼前三人都穿的是一品服色,褚良也赫然在其中。李昌指著褚良,道:“這位禮部尚書褚大人,你該不會陌生吧?”在李昌出使鮮卑期間,皇帝李疆已經按照他的奏折,改革官職。廢除丞相一職,設立尚書省,下麵又分設吏、兵、禮、刑、工、戶六部。褚良原是禮曹尚書,又有出使之功,自然水漲船高,升任禮部尚書。雖然隻是一字之差,但品級權限都不同日而語。


    李昌又指著旁邊一名官員,笑道:“這位便是新任兵部尚書句郗,句大人。句大人原本是鎮東將軍,駐守徐州。但父皇覺得原兵曹尚書才能不足以擔當一國軍務之重,便征調句大人入京,足見父皇對句大人的信任。”


    “不敢,都是陛下恩典。”句郗約莫四十歲上下,雖是武將出身,但麵貌白淨,文官裝扮穿在他身上,也看不出來絲毫的別扭。隻是一雙虎目,精光外露,比之尋常文官,自有一股說不出的威嚴。句郗雙眼在秦舒身上打量一番,才道:“本官聽說秦護衛今日當庭麵君,要向聖上稱述朝廷與鮮卑兩國軍務。本官忝為兵部尚書,主管兵戎之事,希望秦護衛的見解,不要本官失望啊。”


    “在下些須淺薄之見……”秦舒本要謙遜兩句,句郗卻揮手道:“楚王殿下都對秦護衛稱讚有加,又豈是無能之輩?這些客氣話就不用說了,朝廷上隻管放心大膽的說,陛下聖明,若是你所言可用,陛下定會重賞。”


    “多謝大人指點。”秦舒說完後,李昌又指著最後那名官員,道:“這是吏部尚書葛琦,葛大人。掌管三品以下官吏的任免,日後子逸還要多多依仗葛大人呢。”


    吏部乃六部之首,職在官員的考核、任免,權力極大。官職改革本來就是秦舒和李昌商議而定的,焉能不知道其中的厲害?急忙行禮道:“在下見過葛大人。”


    葛琦年過六旬,是在場幾人中最長的人。頭發胡須全都白完了,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他見秦舒行禮,便微微抬了抬手,算是還禮,老眼半開半閉地看著秦舒,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啊。秦護衛年紀輕輕,就能立下不少功勞,日後前途,當不可限量。”


    “多謝大人吉言。”秦舒知道李昌向自己引薦這三個人,都是大有用心的。褚良是出使鮮卑的副使,北行之事,他大都了解,廷對時候,皇帝肯定還是會向他垂詢些事情。至於秦舒今日若能得到皇帝的賞識,賞賜官職的話,肯定會是武職,那麽就得多靠兵部、吏部的關照了。


    剛把這三人介紹完,就旁邊有人低聲道:“尚書令馮大人到了。”接著便有不少官員,向著新來的一頂軟轎靠過去。雖然尚書令的職權比以前的丞相小了很多,但畢竟名義上還是百官之首,所以他的到來,還是能引起一陣小小的**。


    以李昌和身邊這三個尚書大人的身份,當然不會像那些小官吏一樣跑過去行禮。李昌偏著腦袋,低聲向秦舒道:“尚書令馮鈺,原本是丞相府長史,按說馬杲謀逆,他也應該受到株連。但父皇卻覺得他才幹不錯,而且未曾參與謀逆之事,非但不曾降罪,反而讓他升任尚書令一職。百官為這事,還向父皇爭執過呢。不過,”李昌瞟了其他三人一眼,又用更小的聲音道:“孤倒是覺得,馮鈺會不會父皇原先就安插在馬杲身邊的棋子?”


    想當初馬杲謀反的時候,隻有兒子馬則和門生陳飛參與其事,而丞相府的屬官卻都未曾參與。可見身為長史的馮鈺和馬杲果然不是一條心,現在又受到皇帝的重用,其中的原委那也就不言而喻了。


    馮鈺下轎後,抱拳不住向兩邊的官員還禮招呼。見到李昌後,急忙快步走過來,施禮道:“下官見過楚王殿下。”


    “馮大人請起。”李昌急忙伸手虛扶,然後道:“子逸,還不過來見過馮大人。”馮鈺隻在四十上下,正當壯年,就能登上尚書令這個位置,自然不是個簡單人物。秦舒不敢任何輕視,忙著見禮道:“在下秦舒,見過馮大人。”


    馮鈺點頭示意,道:“秦壯士不必多禮。”然後對著李昌等人道:“時辰差不多了,我等還是準備列班入朝吧。”


    “好,大人請。”李昌雖然口中這麽說,但他身為親王,班次尚在馮鈺之前,便也不必客氣,徑自走在最前麵,其後才是馮鈺、葛琦等人。李疆為防止皇子專權,所以沒有職務的閑散親王,都不用參議政事,自然也就不用參加早朝。比如李昌今天若不是皇帝召見,也大可以在王府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秦舒沒有官職在身,不能陪著百官列班而入,隻能站在午門外等候。這裏也算是皇宮前殿,秦舒倒不敢絲毫造次,隻能垂手侍立,靜靜等候皇帝召見。過了不久,果然就聽裏麵又內侍尖聲喊道:“宣秦舒進殿。”


    秦舒急忙整理衣衫,緩緩走進午門,登上百餘階梯,進入金殿之內。他也不敢抬頭亂看,隻能對著前方下跪行禮,高聲道:“草民秦舒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一個威嚴的聲音在頭上響起,秦舒急忙謝恩起身。他雖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首次參加早朝,正式拜見位尊九五的皇帝,心裏難免還是有些緊張,站起來後便覺得有些手足無措。


    李疆似乎看出他的緊張,笑道:“秦壯士是第一見到朕?”


    秦舒恭聲答道:“草民隨殿下護送公主出塞的時,陛下曾為殿下在城外擺酒送行。草民有幸,在那個時候,曾遠遠見過陛下的龍顏。”


    “既然見過,那何必這樣緊張?”李疆嗬嗬笑道:“抬起頭來,不要太過拘謹。”


    “遵旨。”秦舒上次隻是遠遠地望了李疆一眼,並沒有看清楚他的相貌。現在有機會看看皇帝的樣子,秦舒便如言抬起腦袋,向上看了去。李疆身著袞龍袍,端坐在龍椅上,雖然是麵帶微笑,但自有一股帝王的威嚴。


    “果然是一表人才。”李疆點了點頭,似乎對秦舒比較滿意,然後又道:“當初在平定馬杲之亂中,秦壯士便立有大功。朕隻道你是世外豪傑,不願居於廟堂之上,便隻讓皇兒賜了你金銀財物。後來又聽說你在皇兒府上效力,朕本有心召見,但朝廷正直多事之秋,此事便一拖再拖,直到今日朕才得見秦壯士少年英姿。”


    秦舒急忙道:“陛下日理萬機,草民些須微功,怎敢勞陛下掛心。”


    “秦壯士過分謙遜了。”李疆複道:“朕聽皇兒說,你跟隨他出使鮮卑,又立了不少功勞。今日當著百官的麵,不妨給朕講講鮮卑一行,如何?”


    秦舒知道李昌讓自己上殿麵君,最主要的目的就在於此。當下也不推辭,開口道:“那草民就鬥膽了。”然後便從出塞受襲開始,一直說到慕容勝的即位大典,然後再說到楚王得知皇後娘娘病危的消息,是如何急著向慕容勝告辭,準備第二日返京。秦舒口才極佳,聲音又相當洪亮,一口氣說到這裏,才稍稍停頓下來。


    這些事情李昌大都向皇帝稟奏過,所以李疆在上麵聽起來,並沒有什麽新鮮。隻是把朝堂上的百官,聽得入迷,更有不少忠烈的臣子,對慕容勝稱朕,號萬歲憤恨不已。


    李疆見秦舒停了下來,便又問道:“皇兒如此便返回京城了?朕怎麽聽說,當晚鮮卑還發生了內亂?”


    “不錯。”秦舒知道皇帝有意要為李昌私下與鮮卑定盟的事開解,所以便按照原本定好的說辭道:“由於鮮卑老天王慕容啟在的時候,十分寵愛幼子慕容宏,原有傳位給他之意,隻是在陛下北征之時,慕容啟突患重病,還沒有來得及交代完後事就死了。長子慕容勝憑借手中的兵權,力壓鮮卑各部,登上天王之位。慕容宏心中自然不服,便是他兄長成親當晚,率部發動叛亂。隻是力量懸殊過大,慕容宏與屬下兩千親兵,被其兄圍困在龍城內,功敗垂成。”


    “哎呀,這可真是可惜了。”李疆微微歎息一聲,道:“若是慕容宏能與他兄長爭鬥幾年,必能使鮮卑國勢大減,也能解我大充心腹之患啊。”


    秦舒明白接下來便是關鍵的地方,於是突然跪拜在地,道:“草民有罪,還請陛下重罰。”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頓時將殿上百官的目光都吸引過去。李疆也看著他,問道:“秦壯士有什麽罪?且慢慢說來。”


    秦舒便跪著稟道:“當晚殿下得知慕容宏造反後,也十分高興,便找王府侍衛總管趙乾及草民等商議此事。殿下說,鮮卑乃是我大充心腹之患,若是能乘慕容宏造反的時候,盡可能多的削弱鮮卑,則是我大充之幸。可是草民等還沒有想出辦法,便聽說慕容宏有兵敗之虞,更極有可能被其兄長擒殺在龍城。若真是如此,一場叛亂就將煙消雲散,而鮮卑也未受到任何重創。趙總管與草民聽到這個消息,都覺得十分惋惜,卻又無可奈何。”


    李疆點了點頭,道:“慕容勝乃當世梟雄,慕容宏乳臭未幹,又豈能是他的對手。這些事情,倒也怨不得你跟趙乾不盡力。”


    “趙總管與草民雖然無能,但殿下卻想出了個辦法。”秦舒故作遲疑,道:“隻是這個辦法極為凶險,草民和徐將軍都再三反對。”


    “哦?”李疆這才轉頭看向李昌,問道:“皇兒想的什麽辦法?怎麽趙乾和秦壯士都要反對的嗎?”


    李昌這才出列道:“兒臣見當時情況緊急,隻想著讓慕容宏再多給鮮卑製造些動亂,所以一時考慮不周,便打算親自前往慕容宏心腹軍中為質,迫使慕容勝放他一條生路。”


    滿殿的文武百官,都在洗耳恭聽,看看李昌究竟能想出什麽好辦法。但聽到李昌這句話,便都不由地倒吸了口涼氣,更有幾人險些驚呼出來,急忙掩上嘴巴。李疆雖然早就知道,但還是不禁皺眉,道:“所謂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皇兒貴為大充親王,怎能行此凶險之事?”


    李昌急忙下跪道:“兒臣當時也是再沒有別的辦法,隻能借著我大充皇子的身份,迫使慕容勝暫時放過其弟。兒臣此次出塞,深感鮮卑兵強馬壯,騎兵冠絕天下。若是慕容勝輕易平定這場叛亂,則不消三兩年內,北疆又要狼煙四起,我大充百姓又要飽受戰亂之苦。但慕容宏若是能逃出龍城,再糾集舊部,與其兄一較長短。能多拖上一日,我大充就多一日的安定;能多拖上一年,我大充就能多一年的安定。是以兒臣不敢顧念一身之危,行此險計,還望父皇明察。”


    秦舒也道:“殿下說出此計,趙總管與草民都再三苦勸。但殿下一心為了大充著想,不肯聽從草民等人的話,執意前往慕容宏軍中。草民無力阻止,致使殿下涉嫌,還請陛下降罪。”


    “罷了。”李疆揮了揮手,道:“你們都起來吧。這事皇兒雖然做的魯莽,但總算還是為了江山社稷。隻是慕容勝何等人物,難道看不出其中的利弊,如何肯放過慕容宏?”


    秦舒便又道:“殿下前往慕容宏軍中之前,曾私下交代草民,言如果慕容勝無意交換,便可與之定下三年的盟約,以寬其心。草民按計而行,慕容勝果然答應下來,願意以楚王殿下,交換慕容宏。”


    “三年盟約?”李昌皺了皺眉頭,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李昌再次下拜道:“兒臣鬥膽,私下與慕容勝定下三年之內,兩國互不加兵的盟約。”


    “放肆。”李疆頓時龍顏大怒,拍案而起,喝道:“兩國盟約大事,朕尚且要谘問百官。爾有何權力?竟然敢不經百官商議,不經朕的同意,私下與慕容勝定盟?”


    見到皇帝震怒,秦舒正打算按原計劃為李昌開脫。哪知道他還未及開口,旁邊卻早閃出一人,跪下道:“陛下請息怒,微臣鬥膽,敢為殿下求情。望陛下能體諒殿下的一番良苦用心。”秦舒轉眼一看,正是送親副使、現任的禮部尚書褚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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