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終於回來了。”牛大力第一個衝上來,狠狠給了秦舒一個擁抱,道:“屬下等真是想死你啦。”


    一個多月沒有見到他們,秦舒也有種久別重逢的感覺。畢竟這三年來,他們同甘共苦,朝夕相處,同袍之情是不會假的。秦舒用力掙開牛大力的鐵臂,笑罵道:“看來本將不在的時候,嚴校尉簡直管不住你們。還是這麽沒大沒小,見了本將不行軍禮,抱個什麽勁?”


    “是。”牛大力馬上挺直腰杆,行了個標準的軍禮,道:“屬下見過都督。”


    “免禮。”秦舒笑著將他扶起,道:“開個玩笑,你倒認真了。”然後看著後麵的三人,道:“本將不在的時候,辛苦諸位了。”


    嚴鏗、蔣邯、楊清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起上前行禮道:“屬下見過都督。”


    “起來,起來。”秦舒笑著道:“就不用我挨個攙扶了吧?走,進帳說話。”


    入帳坐好後,秦舒還特意扭了扭屁股,笑道:“很久沒有坐這個位置,還真十分想念。嚴校尉,這一個月多,你是必勝營的主將,情況怎麽樣?”


    “托都督之福,一切順利。”嚴鏗立刻出列,大略地向秦舒大稟報,這段時間以來的情況。其實三年來,秦舒和他們一起,早就訂下了一套近乎完美的訓練模式。嚴鏗這個代理主將,不過蕭規曹隨,自然不會出什麽紕漏。


    聽完日常訓練的情況,嚴鏗又向秦舒匯報兩件事。第一,在武陵平叛中損失的名額,已經如數補齊。這些新近的士兵,都是四大校尉認真選拔出來的,又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已經完全達到必勝營的要求。當然最後是否能留下,還是請秦舒親自定奪。


    說起這事,牛大力就特別興奮,張著大嘴道:“都督你是不知道啊,我們必勝營招人的那天,禁軍各營都有士兵來參加,真是人山人海,盛況空前啊。”


    秦舒當然不會輕易相信他的話,轉問其他三人,道:“有那麽壯觀?”


    蔣邯含笑出列,道:“雖然牛校尉的話,有點誇張,但情況基本屬實。自從都督與禁軍蕭將軍言和之後,蕭將軍便不再為難我們。陛下下旨讓屬下等,去禁軍中選人的時候,確實有很多人都想參加必勝營。特別是屬下以前認識的兄弟,都巴巴地跑來,想拉點關係進來呢。”


    “這可就怪了。”秦舒奇怪地道:“難道他們不知道,必勝營訓練的艱苦?還趕著來受罪,真是讓人想不明白。”


    “這有什麽不好明白的。”牛大力又扯著嗓子,嚷道:“誰叫咱們上次平叛的時候,表現的那麽好?和禁軍三年前的北伐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禁軍兄弟個個都是識貨的主,知道跟著都督,才最有前途。”


    “是啊。”蔣邯也跟著道:“現在隻要咱們必勝營的人進城,禁軍都要敬讓三分。屬下走到以前的同僚麵前,也倍兒覺自豪。我們必勝營的名頭,總算是打響了。”


    “可不能驕傲啊。”秦舒指著他們幾個,笑道:“武陵叛亂,不過是牛刀小試。咱們最重要的敵人,是塞外的鮮卑慕容勝。隻有打敗了他們,我們才可以感到真正的自豪,才可以稱得上天下無敵,知道嗎?”


    “屬下明白。”四大校尉見他說的鄭重,也都收斂笑容,齊聲道:“願隨都督,蕩平塞外,消滅鮮卑。”


    “好。”秦舒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問道:“嚴校尉,撫恤的事情辦的怎麽樣?”


    “這正是屬下要稟報的,第二件事情。”嚴鏗抱拳道:“回稟都督,屬下已經按照都督的吩咐,除了朝廷給的撫恤金之外,額外從都督的賬上,給每個陣亡的兄弟家人,都多發了六十兩銀子……”


    “等等。”秦舒示意他停下,道:“本將記得,當初離京的時候,是讓你每個人多給一百兩的。”


    “是的。”嚴鏗一臉無奈地道:“可是都督的總共的銀子加起來,平均分到每個弟兄家裏,都隻有五十多兩。還是我們四個自己掏的腰包,才湊成六十的整數呢。”


    “又沒錢啦?”秦舒尷尬地笑了笑,道:“楊清,你這個賬房先生怎麽當的?本將又成窮光蛋了嗎?”


    楊清很無辜地走了出來,道:“屬下有什麽辦法?都督俸祿就那麽點,更多來源是陛下的賞賜,以及其他皇子親王送的禮金。說實話,本來還是挺多的,可是都督素來出手大方,這個也賞點,那個也貼點。能剩下的自然不多,屬下給都督當這個賬房,不但沒落下什麽好,還把自己的錢全部賠進去了。”


    “反正你的錢也沒用,就當先借給本將了。”秦舒忽然從身後,拿個大包袱,“咣”的一聲扔在案上,笑嘻嘻地道:“猜猜,裏麵是什麽?”


    “銀子。”楊清一個健步衝了上去,扒開包袱皮,更是哇了一聲,道:“好多黃金啊。”


    秦舒雙手抱肩,得意地道:“這次本將去長安,可不是空手而歸。雍國公出手慷慨大方,一千兩黃金。嘿嘿,本將又是有錢人了吧。”


    楊清馬上開始盤算起來:“一千兩黃金,能換上萬兩白銀。東邊有處營房需要修繕,較場……”


    “別羅嗦啦。”秦舒揮了揮手,道:“你先下去兌換成白銀,然後將撫恤金裏,缺少的那四十兩,全部給本將補上。”


    “是。”楊清答應之後,抱著黃金就出去。


    嚴鏗看了看秦舒,忍不住又道:“都督,我嚴家三代為將,也算是愛惜士卒。但和都督比起來,實在是汗顏。陣亡的兄弟,自有朝廷恩恤,都督何必還要自己掏腰包?”


    秦舒微微一笑,道:“百兩紋銀,對你我來說,算不得什麽。但在普通百姓家裏,足可生活數年十年。想要讓士兵在戰場上舍生忘死,我們就必須要讓他們無後顧之憂,為他們安排好身後之事。”


    “都督說的不錯。”牛大力立馬接口道:“營中的兄弟知道,都督自己拿錢給陣亡弟兄的家屬,都十分感動。都說,跟著都督打仗,就是死了,也不用擔心父母妻兒。”


    “是啊。”秦舒覺得現在說的話題,有些沉重,便笑道:“等你戰死的時候,本將會給你家人更多的撫恤金。”


    牛大力卻嘿嘿傻笑幾聲,道:“這個倒不勞都督費心,屬下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光棍一條,用著什麽撫恤。都督要是有心,不妨先給屬下,否則屬下陣亡後,連撫恤都沒人來領。”


    “那本將正好省了一筆。”眾人都是一陣大笑,秦舒笑過之後,複道:“廢話就不說啦。你們下去準備,午飯之後,本將便要考核新近的士兵。”


    最新補齊的士兵,都是四大校尉,從禁軍營中挑選出來的精銳。秦舒足足用了整個下午的時間,才將他們一一考核完畢。除了個別幾人,有點瑕疵之外,其他都令秦舒很滿意。而這些士兵,也都以加入必勝營為榮。這一點很讓秦舒高興,辛辛苦苦操勞三年,終於將必勝營的名氣打響了。望著麾下的五千將士,秦舒現在隻有一個願望,就是希望來年與鮮卑的戰爭中,能再次重現武陵平叛時候的輝煌。


    解散之後,秦舒回到帳內,稍作收拾,便出營回城。沒走出幾步,秦舒就聽到背後有人在喊“都督”,轉頭卻是屬下校尉蔣邯。


    剛認識蔣邯的時候,秦舒就對他的印象不錯。首先他身在禁軍,卻能支持秦舒改革的訓練方法;並且為人直爽,頗有丈夫氣概。直到武陵平叛的時候,秦舒才知道,原來這個俊美的少年郎,居然是女扮男裝的巾幗英雄。


    雖然秦舒答應蔣邯,要替她保守秘密,而且再三保證,不會因為她是女兒身,就與別的部下區別對待。但女人終究是女人,秦舒每次再見到她的時候,總覺得不如以前那麽灑脫自在。


    秦舒勒馬等著蔣邯近前,才笑問道:“你今天也要回家?”


    蔣邯點點頭,遲疑地道:“其實屬下是在等都督。”


    “等我?”秦舒笑了笑,問道:“有什麽事嗎?”看著她清減的麵容,不由道:“這一個多月,辛苦你們了。”秦舒離開必勝營,偏偏又趕上皇帝欲征鮮卑,訓練強度更勝往昔。主將不在營中,四大校尉自然受累。特別是嚴鏗、蔣邯兩位禁軍中的老人,操勞的事情肯定會比楊清、牛大力多出很大一部分。


    “屬下不辛苦。”聽到秦舒這句話,蔣邯心裏覺得很欣慰,謝過上官的好意後,便又道:“家父想請將軍到寒舍作客,感謝將軍對屬下的提攜。”


    “大可不必……”秦舒正打算推辭,卻見蔣邯表情怪異,頓時醒悟過來,試著問道:“難道令尊大人已經知道,我曉得了你的身份?”


    蔣邯再次點了點頭,道:“葉姐姐雖然答應不泄露給別人,但還是告訴了葉侯。葉家與我家,都是前朝舊臣,頗有幾分香火之情。所以葉侯曾會見家父,希望家父能讓我退出軍旅,以免日後局麵更難以收拾。”


    葉璿確實是好意,現在蔣邯僅僅是個校尉,倒無關大雅。但若是等到日後,建功立業,被皇帝加官進爵,官職越大、爵位越高,就會犯下欺君重罪。到時候說不定,還會連累到所有知情的人,當然也包括秦舒。看著蔣邯俊秀的麵容,秦舒不禁在心中暗想:若是穿上女裝,她究竟會是什麽樣子呢?


    蔣邯見秦舒默然不語,便又追問道:“都督,你去還是不去?”


    “呃……”按說去下屬家中作客,也不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但想到蔣邯的特殊身份,秦舒總覺得有些不自在,便道:“最近營中事務眾多,而且家裏也有客人。實在抽不出什麽時間,還是等些時候再說吧。”


    “好的。”蔣邯的表情看不出來,究竟是高興、還是失望。回答以後,便不再說話,默默地跟在秦舒後麵。


    兩人又走了一會兒,秦舒終於忍不住問道:“對於葉侯的建議,令尊是什麽想法?”


    “他?”蔣邯咬著嘴唇,道:“他一心隻想回複家門榮譽,再次立功封侯,怎麽可能會聽從葉侯爺的建議?”


    秦舒聽她的語氣中,似乎還是對父親很不滿。以前秦舒不知道原因,現在明白了後,也不禁覺得蔣邯的父親有些過分。蔣邯又不是那種五大三粗,身體健碩的女人,若是換上女裝,絕對是弱質纖纖,我見尤憐的柔情女子。偏偏卻攤上了那麽個狠心的父親,居然讓她投軍建功。要知道大充禁軍的校尉,雖然多是功勳之後,但也絕不是任何紈絝子弟,都可以勝任的。蔣邯以女兒之身,不僅成為禁軍校尉,而且成為禁軍中,公認的繼蕭剛之後,最有前途的青年將領。在種耀眼的光芒之下,所付出的艱辛,絕不是常人可以想像的。


    當然,秦舒能有現在的成就,小時候說吃的苦,也絕不會在蔣邯之下。正因為如此,秦舒才會對蔣邯,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都督。”蔣邯見秦舒又不說話,便問道:“你覺得我還該繼續留下嗎?”


    “看你自己。”秦舒笑了笑,把眼睛望著夜空,忽然道:“人生短短數十載,總應該為自己活著。難道除了你父親,你就沒有別的追逐理想嗎?”


    “理想?”蔣邯茫然地搖著腦袋。從小到大,盡管她不喜歡父親,也不喜歡父親所做的決定,但還是習慣性地聽從父親所有的命令。現在秦舒突然問到,自己追求的理想,蔣邯還真的從沒有想過。


    “都督,你呢?”蔣邯望著秦舒,問道:“屬下曾經聽你說過,你的師尊也十分地嚴格。在冰天雪地中練武,也是你想要的嗎?”


    “不是。”秦舒又道:“但是現在的生活,卻是我想要的。如果不是當初的嚴格訓練,又怎麽會有今日的成就?所以,我和師尊的目標是一樣的,都是想要我建功立業。可是你也不一樣,就算你能如令尊所願,拜將封侯。可你卻不能享受這樣的快樂,反而會提心吊膽地過一生,擔心被別人知道真實的身份。這樣的話,你這輩子……”


    秦舒隻顧著自己實話實說,這時才發現,蔣邯的臉色越來越黯淡,似乎有些絕望。猛然覺得自己失言,急忙改口道:“如果你願意……”


    “我不願意。”蔣邯打斷秦舒的話,道:“都督說的不錯。你忍受師尊嚴格的訓練,是要追求你自己的理想。而我呢?無論怎樣努力,隻是離本來的自己,越走越遠。”說到這裏,蔣邯的眼角不禁留下兩滴眼淚。


    秦舒正不知道該如何勸慰,蔣邯卻自己用手抹去眼淚,笑道:“讓都督見笑。其實為人子女,若是能為父親完成心中夙願,難道不也該值得驕傲嗎?所以屬下雖然不願意,但也會繼續堅持下去。”


    秦舒倒沒想到,在她柔弱的外表下麵,竟然是一顆如此堅韌的心。便笑著道:“放心,隻要你願意留下,本將絕對不會趕你走。”


    “多謝都督。”蔣邯必恭必敬地向秦舒行了個禮,道:“屬下隻盼望能跟隨都督,早日建功封爵,好完成家父多年的願望。”


    “很快就有機會了。”


    秦舒所說的機會,蔣邯也明白,那就是來年與鮮卑的戰鬥。必勝營建立的本意,就是為了對付鮮卑慕容勝。所以對即將到來的這場戰鬥,必勝營上下都充滿了期待。


    兩人邊說邊走,不久就進入洛陽。入城之後,蔣邯便要和秦舒分別。正要告辭的時候,蔣邯卻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笑著道:“都督,屬下還有一事相求。”得到秦舒應允後,才道:“其實也不是屬下,而是嚴校尉有求於都督。倚翠樓的瑤月姑娘,都督還記得吧?”


    提起倚翠樓三個字,秦舒頓時覺得臉上發熱,那可是他生平唯一一次去妓院。雖然什麽都沒有幹,但回想起來,總覺得有些尷尬。


    蔣邯看出他的不自在,微微一笑,繼續道:“自從屬下帶嚴校尉去了一次,嚴校尉就被瑤月姑娘美貌及廚藝所吸引。這些年來,嚴校尉一直想著,將瑤月姑娘收為小妾。不過老板雪姨始終不肯鬆口,直到前些天,雪姨才勉強答應這事。嚴校尉擔心夜長夢多,想早點將瑤月姑娘迎娶過府。隻是這段時間,營中事務繁忙,嚴校尉不好意思開這個口,所以才讓屬下代他向都督求情,望能準他兩天假。”


    秦舒著實沒有想到,嚴鏗平日那麽正經嚴肅的人,居然也會好這一口。不過他自己都是,剛剛請了一個多也的假,也不好拒絕嚴鏗。便笑著道:“好。隻給他兩天時間,事情完了以後,便安心回營。”


    “多謝都督。”蔣邯見秦舒答應,又忙著道謝。


    秦舒看了看她,突然反應過來,低聲道:“以前不知道真相,你去那種地方,還說得過去。可你明明是……,怎麽還會去倚翠樓?”


    蔣邯頓時一怔,暗道:遭了。但馬上恢複笑容,低聲答道:“若是屬下多去那種地方,誰還會覺得屬下有問題?”


    這倒真是個掩蓋真相的好辦法。秦舒不得不佩服她的頭腦,然後揮手告別。但等蔣邯沒走多遠,秦舒卻又突然想道:蔣邯每次去妓院,都不會真正嫖宿,難道不怕那些妓女多嘴說出來麽?這樣豈不是更大的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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