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凝愣在門口,半天沒動作,隻無聲地垂著淚。


    荀義朗聽到了不太順暢的呼吸,試探地道:“香凝,是你回來了嗎?”


    冷香凝心如刀割,眼淚呼呼直冒,她也覺得自己很沒用,又笨有傻,隻會連累人。她抹了淚,轉身投入了夜色中。


    腳步聲一遠,荀義朗的雙耳一動,哪裏顧得上穿鞋?赤著腳就追了出去。


    月輝輕舞,樹影斑駁。


    荀義朗順著微弱的哭聲繞過回廊,在後院的一顆槐樹後,冷冰冰的、黑暗的角落裏看到了蜷縮著身子、抱膝痛哭的冷香凝。


    他的心一揪,上前幾步,解了氅衣給她披好,單膝跪地把她擁入了懷中:“香凝,你不要聽蘇柔依的,她亂說,做不得數。”


    冷香凝從前做皇後時,被桑玥和懷公公保護得好好的,不與人過分接觸,沒人發現她的不正常,而即便發現了,礙於她是皇後,誰也不敢多說什麽。但在城主府就截然不同了,她戴上樣貌平平的人品麵具,做個明不經傳的藥童,誰都可以對她指手畫腳,不隻蘇柔依,就連灑掃的丫鬟也說過這樣的話。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知道……自己很笨很傻,我也想……變得跟玥兒一樣聰明,我也想像玥兒照顧拓拓那樣照顧你……但我就是做不好……什麽都做不好!穿衣服會弄疼你,梳頭也會弄疼你,洗衣服又洗不幹淨!我沒有蘇柔依好……她比我會做事……”


    曾經的香凝不聰明嗎?怎麽可能?她曾經以一己之力同時對戰太傅、太師、太保,一個時辰,盲棋完勝,她的記憶力比之桑玥的還厲害三分,那才是真正的過目不忘。隻是她不幸地被冷芸毀去了心智而已。


    來到祁山,為了避免暴露香凝的身份,他把內院的丫鬟全部遣了出去,這就苦了香凝,原本玉如嬌可以做,但香凝倔強地想學著親力親為,寒冬臘月天,她雙手浸泡在冰冷徹骨的水裏為他清洗衣衫……想想,他的心就特別痛。


    荀義朗輕輕揉撫著冷香凝的粉肩,柔聲道:“香凝在我眼裏是最好的,你做什麽我都開心,沒有人比你好,我不是要你跟我吃苦受罪的,那些事,以後交給玉如嬌做。”


    冷香凝淚如泉湧:“我不信,你們都會騙人……也許哪一天你嫌棄我,就和雲傲一樣,也找別的女人了……”


    荀義朗說不出該喜還是該憂,他寵溺地笑了笑:“不會的,香凝,你看我二十年一直在等你,以前不找別的女人,以後也不會找,我是你一個人的。”


    冷香凝將信將疑,荀義朗扶起她,牽著她的手往房間走去。


    牆的另一邊,蘇柔依的臉已蒼白得毫無血色了,孫寧是女人?命喚“香凝”?


    回了房,冷香凝才發現荀義朗沒穿鞋子,他的腳背和腳踝都凍成了烏青色,冷香凝這次麻利了一回,去耳房打了熱水,把他的腳按進盆子裏,探出纖手要給他清洗揉搓,荀義朗一把拉過她:“不用,我自己來。”


    冷香凝用一種柔和得幾乎要溺斃人的眼神看向荀義朗:“你就讓我為你做點什麽吧,不然我真覺得自己一點兒用都沒有。”


    “我不要你這樣委屈自己。”香凝無名無分地跟著他,已經夠委屈了,怎麽還能屈尊降貴給他做這些?


    冷香凝笑得眉眼彎彎,那璀璨波光如晨曦下最潔淨的一捧冰雪,透著幽幽清,含著脈脈情愫,直叫人無法拒絕。


    荀義朗的手頓了頓,冷香凝滑出了他的禁錮,蹲下身,用掌心的餘溫去暖他腳底的冰涼,荀義朗的心在她且認真且舒柔的動作中一點一點地被感動填滿。


    “香凝。”


    “嗯?”


    “或許……我是說……咳咳……那個……”


    “什麽?”


    “我們要個孩子吧……”


    綾羅帳幔內,桑玥窩在慕容拓的懷裏,睡得香甜,真是像頭小豬,屋外狂風呼嘯,吹斷了好幾根百年老樹的枝椏,那清脆的斷裂聲和鈍厚的重物砸地聲,在寒冷的冬夜如驚雷炸響,聲聲入耳,她卻是沒有絲毫察覺。


    她的藕臂軟軟地搭在慕容拓精壯的腰身上,頭枕著他溫暖的臂膀,大抵又在夢裏偷吃了東西,嘴角流下一滴晶瑩的口水。


    這個女人自從有了身孕就憨態百出,更遑論,即便她在人前優十足,**的睡相當真不敢恭維,她不僅手臂摟著他,腿也盤著他,這是蜘蛛精?


    “瞧你這熊樣,也就我受得了了。”慕容拓忍住想要大笑的衝動,用帕子輕輕地擦了她的唇角,爾後繼續維持之前的動作——他的大掌一整晚不曾離開過她尚且平坦的小腹。


    奇怪了,記得楚嫿生前總埋怨他在她肚子裏動得太厲害,幾乎要踹破她的肚皮,可他摸了桑玥一整晚,小玥玥怎麽不理他?


    他小心翼翼地拿開桑玥的手和腿,抽回自己的胳膊,讓她平躺在綿軟的床褥上,失了熟悉的“抱枕”,熟睡中的桑玥不悅地哼了哼,若在以前她許就驚醒了,但眼下,哼哼之後,再次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確定桑玥睡得雷打不醒,慕容拓嘿嘿一笑,身子一滑,將頭紮進了被窩。他的腦袋停在了桑玥的腰腹前,悄然掀了褻衣,露出平坦柔滑的小腹。他輕柔地四處吻了吻,最後停留在可愛的小肚臍那兒,想著好歹這也算是一個小洞,離他女兒最是近吧。


    他清了清嗓子,覺得這樣做很白癡,但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他的心怦怦直跳,緊張得不得了,他雖日日夜夜地盼著她,但當她真正出現的時候,他又手足無措了。他是什麽臭脾氣他自己最清楚,想當初桑玥可是討厭他了,小玥玥呢?她會不會不喜歡他這個爹?他真的不知道怎麽才能做一個合格的父親。


    這種感覺,和他當初對桑玥死纏爛打時太像了,滿心期盼、滿心歡喜又滿腹躊躇。


    “小玥玥,你在裏麵嗎?”一說完,他趕緊噤聲,側耳傾聽桑玥的動靜,發現她睡得香甜,又悄聲道:“猜猜我是誰?”


    再次傾聽,桑玥的呼吸平穩,他有種“偷腥”沒被發現的得瑟,忽覺十分刺激,於是笑得詭異,“小玥玥。”


    小玥玥當然是不理他的。


    慕容拓的濃眉一蹙:“你怎麽一個晚上都不動一下的?”


    “你動動看,我給你買糖吃……”


    “你要不要那麽懶?”


    “你真的很懶。”


    越說越咬牙切齒,那聲更是從悄聲逐漸變得大聲,他蒙在被子裏、沉浸在和女兒的交流裏,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精彩極了。


    “噗嗤!”


    頭頂傳來忍俊不禁的笑聲,慕容拓大驚失色!這下窘了……苦心經營了一年的成熟穩重形象頃刻間毀於一旦,桑玥又該罵他幼稚了。


    一念至此,他當真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就悶在被窩裏,對著桑玥的肚子吹熱氣。


    桑玥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他說話時的熱氣吹得她肚皮太癢,受不住了。


    但她的心底,真的很欣慰。她終於看到了楚嫿過世之前的慕容拓,那個單純的、傻傻的、不再心事重重的慕容拓。原以為冷瑤給他造成的陰影會如跗骨之蛆糾纏他一輩子,即便他們圓了房,他也不曾放下心裏的芥蒂,沒想到,孩子的到來硬生生地把他靈魂深處的暗影一夜之間給bi了出去。


    她扶住他的雙肩,用了用力,將他拽了上來。借著零星微弱的皎月清輝,她看見了他額角晶瑩的汗珠,每一滴都是他對妻兒熾熱的愛。捂在裏邊兒怎麽會不熱?他愣是忍著不適講了那麽一大通話。


    慕容拓被看得一陣心虛,耳根子如火燒般,似乎還能感覺到脈搏的鼓動。這種小動作被桑玥抓了現行,可真是太自毀形象了。


    桑玥捧著他俊美的臉,溫柔地笑了:“孩子四、五個月才會出現胎動,那個時候,他或許能聽見。”


    窘!原來是這樣。那他丟了形象,含糊不清地講了半天原來小家夥半個字都聽不到!


    你這樣渴望孩子,可知我心裏有多歡喜?桑玥朝他靠了靠,鼻尖幾乎要抵住他的,天快亮了,她睡意全無。


    如春季柳絮般輕飄和暖的呼吸噴薄在慕容拓的唇上,慕容拓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忍不住用溫軟的唇瓣如蜻蜓點水般掠過她精致如畫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起先隻是隨意地過過嘴癮,誰料,一碰就是戒不掉的癮、停不下來的癮。


    他的吻落在了桑玥瑩潤的唇上,桑玥的後頸蔓過一絲電流,身子不受控製地微微弓起,和他唇舌相依、繾綣交纏了許久,室內的溫度漸漸上升,二人都倍感燥熱。


    桑玥輕車熟路地褪去他的褻衣,同樣,他也不費吹灰之力地剝了她的。


    這一吻,似碎了十裏桃花釀成汁,滴入百年陳酒老窖,醇香迷人,難以抗拒。二人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已對彼此十分熟悉的他們輕易地撩撥起了對方心底最火熱的**。


    他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突然,似想到了什麽,堪堪停住了動作:“那個……好像懷孕的人不宜行房。”


    這倒是真的,頭三個月胎兒尚未坐穩,巨大的震動容易導致滑胎。其實,最近二人的**挺頻繁的,孕早期,桑玥似乎格外渴望這個,但昨兒把消息一公布,這事兒就忽而變得鄭重起來,別說慕容拓,桑玥也有了絲絲壓抑的心理作用。


    良久,她想了想,按耐住眸子裏的迷離之色,幽幽歎道:“好吧,那就忍忍吧。”


    “要忍多久?”


    “忍足三個月。”


    慕容拓的神色一僵:“這麽久?”


    桑玥咬住薄唇,點點頭:“嗯。”


    慕容拓濃墨的劍眉高高蹙起,似從暗黑天際強行剜下的兩片墨雲,籠罩著那張俊逸白皙的臉,立時,那臉色就沉了,不多時,他咬咬牙,欲求不滿躺在了她的身側,頭一次嚐到了妻子懷孕的“艱辛”。


    “對了,慕容錦來了大周?”昨晚聽他的口氣,應該是這樣,桑玥想問個明白,畢竟她是太女,別國太子來訪,她焉有不知的道理?哪怕出於政治考量,她也得摸準慕容錦的動機。


    誰料,慕容拓的大掌一滑而下:“我發現你一點兒也不想忍!”


    “你……你做什麽……你……嗯……”


    其實,她跟慕容錦完全沒有可能,誰都像慕容拓那樣願意做她背後的男人?慕容拓是北齊內定儲君不假,但那不過是安撫民心的權宜之計,即便他登基了,央央北齊他還是會甩給赫連穎打理,自己則空頂個名號在大周陪她。真不知道,慕容拓究竟在擔憂什麽?難道慕容錦想吞並了大周不成?


    早朝上,桑玥拿出人證、物證,坐實了雲笙、冷煜澤和蒼鶴相互勾結、弑君未遂以及殘害陸流風的罪名,雲傲廢黜了雲笙的皇子身份,並將他和冷煜澤交給桑玥,任憑她處置。


    而經過武百官對於姚秩提供的消息的探討,大家徹底打消了對於姚家通敵叛國的疑慮,並下旨意召姚清流返京,並破格提拔姚秩為參副將,頂替陸流風的職位。那支軍隊原先由冷煜林管轄,冷煜林死後,未曾另立新將,姚秩有很大的晉升空間。


    隨著召回姚清流聖旨的到來,另一個問題也浮出了水麵:荀義朗重傷,姚清流返京,那麽,祁山的局勢該有誰來掌控呢?


    最後,桑玥請命東上,掛印出征,雲傲準了她的請求,並把胡國的玉璽交給了她,表示,必要時候和談也無不妥,但一定不能做虧本的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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