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多留一天好嗎?我想和科蘭蒂多呆會。”瑪麗向維克多央求。


    “嗯。”維克多點頭答應了。


    “太好了!謝謝你,維克多先生。”她高興極了,蹦蹦跳跳的跑走了。她去找班吉爾兄妹去了。


    “隻是個天真的孩子。”烏鴉看著她的背影說道,“初次遇到她時,像隻受了傷的小狗。”


    “是啊。”


    “真希望這是自然的流露,而不是因為遇到故人而被短暫的喚醒的反應。”


    “我也是。”


    “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他答道。


    此時維克多正立在河畔,身前河水靜悄悄地流淌,閃動著粼粼的水光,靜靜地緩緩地流淌,偶爾,會濺起一朵朵小小的浪花,但仍然是靜靜的,緩緩的流淌。小河順著彎彎曲曲的山穀流下來,又消失在山的轉彎處。小河石頭很多,方的、圓的、青的、白的,橫七豎八。在眾多的大石間,間或有些小潭,清澈見底;看上去甚有空明之感,太陽一照,又瑩光閃閃。河邊樹木蔥蔥,翠鳥點過水麵,留下圈圈圓暈,野鴨浮過,劃破樹的倒影,灰雁在蘆葦蕩中,時地發出粗啞的叫聲。


    他的下方有一塊天然光滑的石頭,整塊呈橢圓形,細膩黝黑,棱角不知在什麽時候就被磨平了,石頭的前麵還有一塊同樣光滑黝黑的石頭,不過個頭要小的很多,大塊的石頭基本淹沒在河水裏,隻露出背麵,小的石頭則在岸邊,兩塊石頭連在一起,像一隻即將爬上岸的老龜,正在吃力的爬出水麵。


    “這塊石頭真奇怪。”烏鴉也發現了,嘖嘖稱奇,“怎麽像塊洗衣石。”


    “是的。”


    “會有人在這裏洗衣服嗎?”它問。


    “或許把。”木屋中傳出陣陣歡笑,他扭頭看向木屋,隨口應付著。


    不知不覺的,一天就這樣過去了,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去,月亮就應經升上了天空,沒有任何光,也極難辨認,放佛與天空融化成一片。在天的西邊,原本的明亮的金色此時成了暗紅的血色,稍微靠近的浮雲此時也升起通紅的火光。黑森林升起朦朧的煙霧,縈繞在萋萋芳草、潺潺流水邊,暮鴉停在樹枝上,時不時地發出一聲寂寥的鳴叫,遠處的大山,沉默著,漸漸暗淡下去。冷碧壓縮著最後的光熱,雲漸漸也染成了青黛色,隻有蒼山於瓊宇之間尚存一線,像狹長的橙紅的瞳孔,俯視著這個世界。東山之上的月亮卻越來越顯眼,褪卻淡青色紗衣,放出冷冷的光輝。月亮緩緩上升,橙紅色的瞳孔闔閉了,皎潔的白光靜灑大地,黑漆漆的夜晚帶來了光卻奪走了溫度,人、木屋、森林都鍍上了一層水銀。浮雲簇擁著盈盈的月亮,清輝把周圍映成一輪素色的光圈,似深似淺,若有若無。


    這一晚,他們很晚才肯睡覺,瑪麗很是興奮,唧唧喳喳的說個不停,科蘭蒂嘴角一直含著微笑,班吉爾手舞足蹈,橙黃色的火光溢滿小小的客廳,黑森林充斥著寂靜黑暗,除了小木屋,看不見一點明亮。已經很晚了,都忘記時間了,直到瞌睡催促著孩子們。瑪麗眼睛紅紅的,不住打著哈欠,兀自不肯睡覺,科蘭蒂眼睛也紅紅的,卻還一直笑吟吟的,班吉爾不自覺的睡過去了,又被她們一起叫醒,到現在一直懵懵懂懂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高興,但該睡覺了,大家都累了。”最後科蘭蒂站起拉起瑪麗,嘴裏不住地哄著興猶未盡的小女孩,“我們可以明天繼續玩呀。”她這樣說道。


    “明天……”瑪麗為難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維克多。


    “維克多先生絕對會答應的,他最喜歡瑪麗了。”科蘭蒂也看向維克多。


    “是的。”維克多薄薄的嘴唇彎起,嘴角與兩頰之間形成不是很深的笑紋,但沒有發出聲音。


    “先生,讓你陪我們這麽久,再等我會就帶你去你的房間。”她說。


    “沒關係。”他說。


    “起來,到自己屋睡去。”科蘭蒂踢了哥哥一腳,朝他喊道。班吉爾嚇一跳,精神陡的一震,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何事,有陷入了迷迷蒙蒙的狀態,隻是糊裏糊塗的答應了一聲。


    科蘭蒂帶著維克多走到最東邊朝陽的房間,走廊很窄,木頂很低,門框擦到了頭,再往上看,就是亂絲絲的蜘蛛網。房間內牆壁上一邊掛著一副戴著花冠的小女孩圖畫,畫麵的背景依稀能看出是小木屋,畫被嵌在一個粗糙的畫框裏,含著微笑望著他們。房間同樣搭蓋得那麽低,一個比普通身材的人在裏麵便感到局促不安,時時刻刻都覺得頭會碰著天花板。全部家具隻是一把擺不平的跛腿椅子,一張沒鋪桌布破桌、桌上幾個瓶瓶罐罐,屋角裏一張無法形容的窄小的破床,小床內側的窗戶上還掛著窗簾,但是現在破爛了,盡是斑點,滿是塵土。這個大約有六七步長小櫃櫥似的空間,看上去最寒傖不過了。


    “我沒有更大的床了。”科蘭蒂略帶歉意的對維克多解釋道。


    “已經很好了,至少不用風吹露打了。”維克多說。


    “晚安,祝你做個好夢。”她最後告辭時祝福維克多。


    略微收拾下房間,吹滅了火苗,維克多躺在短小的床上。由於他的身材比普通身材要高大,所以小床承納不了躺在整個身體。他雙手枕在後頭,雙腿屈起,小腿橫搭在另一隻腿的膝蓋上,右腳踩著床尾,仰躺著,輕輕搖晃著,一時沒有睡意。屋內伸手不見五指,黑暗如凝,睜眼如盲,隻有一道筆直慘淡的月光,透過破窗,射進屋內,打在維克多臉上。他眨著眼睛,耳畔能聽到嘩嘩的樹浪聲,所有人都睡得靜悄悄的,好象它們都完全消失了的一般,黑暗形成一所無情的監獄,把他牢牢地禁錮起來,隔離開來。


    “嗨,維嘉,睡了嗎?”烏鴉站在一邊問。


    “沒有。”


    “這是那個孩子的房間吧?她去了那裏?”烏鴉朝著牆上的畫說道,“這裏有些奇怪。”


    “是以前的主人家的吧?”他胡亂猜測著,“可能發生什麽意外,瘟疫或者疾病,他們被迫搬走了,嗯,也可都死掉了。這對在森林裏遊蕩的兄妹正好來到了這裏,出於本能,就住在了這裏。黑森林中,有個容身之所是多麽不容易的事。”


    “不對!”


    “不對?”他反問。


    “是的,”烏鴉點點頭,繼續說道,“我偷偷觀察過整棟房子了,東邊四間臥室,西邊兩間,閣樓上也曾經住過人。而且都是孩子才能住的下的臥室,也就是說這裏以前曾經收養過七八個孩子,這棟木屋不像是一個家庭因該有的結構,更像一個組織的宿舍。”


    “你的意思是他們兄妹被這裏的主人收養了。”


    “是的,你沒發現嗎,他們用的鍋非常大,比普通人家用的大了三倍還多。如果不是拱很多人吃飯,根本用不了這麽大的鍋。”烏鴉又拋出另一個發現。


    “其他人那裏去了?為什麽隻剩下這兄妹倆?他們說是偶然發現這裏的,撒謊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你不要小瞧孩子們。”


    “是嗎?”


    “你的命都是瑪麗救的,要不然你前天晚上就成一堆肉醬了。”


    “你確定我真的需要瑪麗的幫助?”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顯得很無趣。”烏鴉有些索然了。


    “知道,你說過很多次了。”


    “維嘉,你覺得科蘭蒂怎麽樣?”烏鴉忽然問道。


    “她故作成熟,卻處處還顯得幼稚。”維克多想了想說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烏鴉又興奮了。


    “你有想幹什麽?”


    “多餘的空房間,消失的看護人,神秘的兄妹,是瘋狂的爆發還是饑渴的無奈,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烏鴉繃直身體並向前傾,一隻翅膀撫摸著脖子,一隻翅膀指向前邊,小腦袋嚴肅的望著對麵,異常認真而鏗鏘的說,“真相隻有一個!”


    “算了,他們是瑪麗的朋友,還都是小孩子,能做出什麽事情來。”


    “也是。”烏鴉想了想隨即垂頭喪氣的說道。


    天色已經微明,太陽還沒有升起,空氣裏已彌漫著破曉時的寒氣,早起的雲雀在那半明半暗的雲空高囀著歌喉,光還沒有照射到山穀裏,澄藍的天上疏疏落落,灑著數朵極薄的雲。草上也已布滿密匝匝的露水,稠密的灌木在寒風裏搖擺。而在遙遠的、遙遠的天際,狹長的瞳孔,暗紅而帶點金黃,有如一隻孤寂的眼睛緩緩睜開。


    “早安,維克多先生。”科蘭蒂走了過來。


    “早安,”他回應著。


    “先生,能幫幫忙嗎?”她看著一大堆木柴懇求道,他帶著犯難的語氣說,“班吉爾力氣小,每次都劈一點點,燒不了多久。柴火就不夠了,先生能幫忙劈些嗎?”


    “樂意之至。”


    “太好了”她欣喜的說。


    “太好了!”班吉爾揉著眼睛出來,他同樣也聽到了對話,他高興的說,“我正發愁呢,沒想到不用我幹了。辛苦你了,維克多先生。瑪麗,我們去采蘑菇,早上的蘑菇又鮮嫩又肥美,燉湯味道好極了了。”他拉著小女孩就往外跑。


    “好的,”她答應著,“克拉恩,一起去,森林裏還有鬆子呐。”她朝著烏鴉招手。


    烏鴉撲棱棱飛到小女孩頭頂,班吉爾在旁羨慕不已,“真聽話,我以後也養一隻比它還聽話的,不過不要烏鴉,太醜了,要白頭雕、鷹或者鷂子。”他邊走邊說。


    “不要回來太晚。”科蘭蒂朝著他們的背影喊。


    維克多拿起斧頭掂量了下,斧頭不大,木柄很短,也不重,還有些鈍,似乎專門為力氣弱小的人準備的。他將木頭放在木樁上,單手持著對準紋理,猛揮而下,木頭應聲而裂,不一會兒,積累的木頭就變成了均勻的木條,被整整齊齊碼放在一邊。他直起身子,喘口氣,擦擦汗,向森林張望。天已經完全亮了,可是瑪麗他們還沒有回來。


    “辛苦你了,進來喝碗水,休息一下吧。”科蘭蒂在屋內招呼他。


    “好的。”他答應到。


    維克多走進屋內,科蘭蒂早已盛好了熱水,他坐她對麵,拿起碗,水溫剛剛好,碗裏幾根綠褐色植物的葉莖,散發出獨特的清香。


    “我特意放的。”她在旁邊笑意盈盈,彎彎的眼睛看著維克多,似乎滴出蜜來。


    “唔。”維克多應道,他吹開葉莖,啜飲起來,水微微有點苦,當它緩緩滲入喉嚨時,會感到些微的辛辣,不好喝,卻也不至於難以下咽。


    “怎麽樣?好喝嗎?”她有些期待的問他。


    “唔,還好。”他違心的說道。


    “嘻嘻。”


    時間悄悄的過去了,班吉爾和瑪麗仍舊沒有回來。


    “奇怪,我怎麽有點頭暈。”維克多和她閑聊了會,忽然感覺眩暈,眼前星星點點,他站起來,扶著頭,搖搖晃晃,天旋地轉,仿佛自己為中心,所有任何物品都在圍著自己轉,根本不敢睜眼。


    “嘻嘻,笨蛋,喝了迷幻草,當然暈啦。”科蘭蒂雙手托著下巴,眼睛彎彎的,得意的笑道,“婆婆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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