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尹用手撫摸著銅門上的雕刻,冰冷且粗糙的觸感,也不知有多少年的曆史了,他雖然沒有什麽信仰,但對這些古老的宗教一直心懷敬畏,畢竟他就是在教會長大的。()


    砰砰砰。


    奎尹輕輕敲了敲門,沉悶的聲音轉眼就被雨聲所覆蓋了,許久無人應聲,正當奎尹猶豫著要不要喊一聲的時候,左側那被鐵網包覆的窗戶口傳來了腳步聲。


    她穿著黑色的衣袍,白色披肩,頭上也係著黑白相間的布,但不同於酒館老板所說的老修女,她很年輕,湛藍的眼眸,莫約二十多歲,長得非常清秀,她打開了窗戶,透過鐵網的縫隙注視著奎尹。


    “有什麽事嗎?”修女輕聲問道。


    “呃……是有點事,我想打聽個人,能讓我進去說嗎?我向諸神發誓,絕對不會做任何出格的事。”


    奎尹顯得有些拘謹,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種褻瀆,相比之下他更願意和陪酒女去,不僅僅是自慚形穢,更是讓他想起了一些不願意記起的往事。


    修女沉默了片刻,直接將窗戶關了起來。


    “哈哈……”


    奎尹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果然還是被拒絕了,畢竟這麽晚了,況且他一個男的大半夜來修女街的教堂,傳出去算怎麽回事,但即便如此,他也絕不會強迫這位修女。


    吱呀……


    正當奎尹轉身離開,打算明天再來找的時候,身後的銅門卻緩緩打開了,柔和的燈光從教堂內灑出,奎尹的影子被投射在高低不平的台階上,修女輕聲道“進來吧。”


    “謝謝。”


    奎尹拘謹的道了聲謝,收起了雨傘,跟隨修女一道進了教堂內。


    這並不是一個很大的教堂,比起一些著名的教堂而言,它顯得有些小,盡頭是一座有些陳舊的祭壇,點滿了蠟燭,而在祭壇的左側是一個講壇,它連接著一個小小的木質樓梯,教堂內整齊的擺放著長凳,兩旁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幅的油畫,其中又不少已經發黃破損。


    修女在門口攔下了奎尹,她指了指擺放在左側的一個石台水盆,用手指沾了點水,然後在自己的胸口畫了一個圓圈。


    奎尹心領神會,當即跟著做了一遍,這隻是一個儀式,象征著淨身,這本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儀式,但他卻做的很認真。


    這種熟悉的感覺,神聖而安詳,奎尹走到那一幅幅的油畫麵前,當他看到其中一副畫時候,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摸,卻又如同觸電般的將手縮了回去,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奎尹急忙開口掩飾道“這幅畫叫什麽名字?”


    畫中是一名身著紅衣,頭戴白巾的修女,她的懷裏抱著一個嬰兒,裹著白巾,非常可愛,奎尹透過畫便感受到這位修女的慈愛之情。


    “這幅畫叫做神子誕生,不過它並非原作,而是臨摹的,原作早在百年前就已經不知去向了,它講的是神子為了替世人解惑,布道,離開天堂,降生於世間,由童貞修女索菲生下的故事。”修女微笑著解釋道。


    “原來是神子啊。”


    奎尹幹笑了兩聲,他為自己的念頭感到羞愧,是了,修女怎麽可能會誕子,那是不潔和背叛,會被扒光衣服遊街,最後當眾用焚燒致死,且死後還要下七重地獄的,又怎麽可能被畫成畫像掛在教堂。


    “對了,您不是說要打聽一個人嗎?”


    “哦對,我都給忘了。”


    奎尹沒有說具體的事,隻是將芸雀的外貌特征描述了一遍,其實也沒抱太大希望,畢竟根據酒館老板,芸雀隻是有可能住在修女街,況且就算她真的住在這,這麽多人家,這個修女也不一定就知道。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修女眼神中出現了一抹驚慌,隨即又強行鎮定了下來,她微笑著說道“您說的這個人我不認識,您去別的地方打聽一下吧。”


    雖然隻是刹那,但那一抹驚慌仍是被奎尹看在眼裏,若換了平時,他哪裏管這麽多,直接動手逼她開口也不是不可能,但現在不行,因為這是教堂,而她是修女,僅憑這兩點,奎尹絕不可能動手。


    他不動聲色的歎了口氣,表現的有些失落“這樣啊,我還想當麵謝謝她來著,幫了我這麽多,隻可惜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住在哪,打聽了好久才得知她也許住在修女街,看來又白跑一趟了。”


    奎尹說這番話的時候餘光一直盯著這位修女,注意著她神情的細微變化,果不其然,她微不可查的鬆了口氣,原本有些緊繃的身子也放鬆了下來,這下更加印證了奎尹的猜測,她不但知道芸雀是誰,而很有可能彼此認識,並且關係不差。


    “那真是太遺憾了。”修女說道。


    “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所信仰的是上神,也被稱之為舊神教,屬於最古老的宗教之一,你身為舊神教的修女,就應該知道撒謊也是一種罪,你知道上神最恨惡是什麽嗎?高傲的眼,撒謊的舌,染無辜人血的手,圖謀惡計的心,飛奔行惡的腳,謊言的假見證,布散紛爭的人,這難道不是對你自身信仰的一種褻瀆嗎?”


    奎尹問的輕描淡寫,可在看這位修女,她的手不自覺的捏著裙擺,眼神遊離,儼然一副被奎尹說中的樣子,任誰都看不出來,奎尹這種粗獷的人,居然會對舊神教有了解。


    “我說過了,我沒有任何惡意,你隻要告訴我,她叫什麽名字,是什麽身份,住在哪就可以了,你也可以不說,繼續騙我,沒有關係,上神自會審判你的罪。”


    奎尹很清楚要撬開這些教徒人的口,最大的利器不是武力,而是她們自身的信仰,真正的信徒不會畏懼疼痛,死亡,但他們絕不容許自身的信仰被人褻瀆。


    “她……”


    “西維爾,還是你去哄他們吧,我來替你守夜,這群小鬼我是真拿他們沒辦法,這個點就是不睡覺……有客人嗎?”


    熟悉的聲音,奎尹一聽就知道來的人是誰,正是把他偷到身無分文的芸雀,她同樣穿著修女服飾,手上提著一盞油燈,似乎還沒有認出奎尹。


    “赫茜姐姐,你……你去睡吧,我來守夜就好了。”西維爾急忙擋在了兩人中間,拉著赫茜就往回走。


    “原來你叫赫茜,這才半天時間,就已經認不出我了嗎?還真是沒想到,你居然是一名修女,莫非舊神教真的已經沒落到這個地步,連修女都不得不出來陪酒接客,乃至偷錢方能度日?”


    麵對西維爾的時候奎尹盡可能的克製著自己的怒意,但當他看見芸雀,或者說赫茜的時候,可就沒有好臉色了。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你,這麽快就找到我了,要我還錢嗎?不過很抱歉,我已經用完了,你可以把我交給衛兵,以法典來審判我,也可以直接殺了我,我不會反抗的,想怎麽做隨便你吧。”


    赫茜隻是微笑,她仿佛完全不在乎,反倒是身旁的西維爾聽完奎尹這番話如遭雷劈一般,原本拽著赫茜袖子的手也滑了下來,她不敢置信的盯著赫茜喃喃道“接……接客?赫茜姐姐,他說的是真的?”


    赫茜笑著搖了搖頭道“沒有,唯獨這件事,我不會做,永遠也不會。”


    “用完了?”


    奎尹清楚的記得自己戒指內起碼還有十萬葉紋金,這是算是他這趟出使北葉國的全部費用了,其實滿打滿算最多也就一個月不到的時間,隨便他怎麽花都是夠用的,怎麽被赫茜偷去不到半天時間就花完了?


    “對,用完了。”


    “行,錢你用完了,那也無所謂,權當付你的報酬,可我的戒指和劍呢?哪怕你賣掉了,也請告訴我賣給誰了,這兩樣東西我不能丟。”奎尹急忙追問道。


    “我是打算賣掉,不過你來的很及時,想要就跟我來拿……西維爾,以後就拜托你了,我能做的就隻有這麽多了。”


    赫茜說完這番話,提著油燈朝教堂的後門走去,奎尹見狀雖心有疑惑,但也隻能跟了上去,畢竟戒指裏有對他來說很重要的東西,至那把劍更是堪比他的命。


    穿過教堂的後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非常陡的木頭階梯,與其說是階梯,倒不如說更像是固定的梯子,它連接著教堂的二層,梯子的兩旁固定有銅製的燭台,卻沒有點上蠟燭,以至於朝上望去,根本就是漆黑一片。


    奎尹才進來就聞到了一股發黴潮濕的氣息,這座教堂修建的時間太過久遠了,加之北葉國對教會的打壓,根本就沒有錢重新修建,恐怕連修補都做不到,這木梯也是晃晃悠悠的,讓人不得不懷疑,踩上去會不會直接塌下來。


    赫茜將油燈套在自己的胳膊上,兩手扶著木欄,慢慢的朝上走去,每踩一步,腳下的木梯都會發出刺耳難聽的吱呀聲。


    “還真是夠窮的,難怪這修女街淪落成了妓女街,人都要餓死了,誰還顧得上信仰這種東西?”奎尹內心不禁感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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