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不時有風拂過,然這風亦是暖風,不出片刻,暴雨便如約而至,雷鳴乍起,閃電裂空,稀稀疏疏的大塊雨水打在黑雲樹密集的枝葉上,濺起無數水花,隨著積攢的水越來越多,無數枝椏垂落,將雨水送到了地麵,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匯聚成溪,朝著未知的方向湧去。


    索爾一臉陰沉的竄梭在雜草灌木之中,然而這雨實在是太大了,即便穿著雨衣,雨水仍是會順著衣領灌入,裏頭的衣服在兩個小時前就已經徹底濕透了,鞋子裏也積滿了水,走起路來總是哐當哐當的發出水聲,加上黑森林本就沒有正常的路,平日裏還好,這一下雨,根本分不清哪有坑,哪是平地,一腳深一腳淺的,泥水濺了一身。


    換做以前,打死他也不會來這個鬼地方,但今天唯有自認倒黴,誰讓他把實驗品給弄丟了,沒被當場處置已經是看在往日勤懇的份上了,隻要能把它帶回去,一切都可以當作沒法生活……


    索爾抬頭沿著樹枝夾縫看了眼天空,當即被雨水淋了一臉,幸虧當初實驗的時候有先見之明,留下了咒印,否則現在這個情況,再來一萬個人也別想從大雨瓢潑的黑森林裏找到實驗品。


    “你是怎麽看的!?我才睡下不到半個小時你就搞砸了,要是讓修先生知道了,這件事你負責還是我負責!?負得起嗎!?”雷恩走在索爾的身前,粗暴的用劍揮砍著礙事的樹枝,他心情可謂煩躁到了極點,剛要睡下休息就出了這麽大的事,如果不是兩人平日裏關係還不錯,他真想狠狠的揍索爾一頓。


    “很奇怪,平日裏都是那個劑量,它從來都不會醒,怎麽今天……”


    索爾試圖解釋當時的情況,但雷恩很明顯不想聽這些借口,他暴躁的打斷了索爾“那你告訴我它怎麽會醒?肯定是你弄錯劑量了,要不就是用錯了藥,我不管原因是什麽,反正已經發生了,你也別廢話了,趕緊把它找回來,這是什麽地方你不知道嗎?這是黑森林!是虛界城的邊界!是星月議會的眼皮子底下!這個時間說不定還有遊騎兵在巡邏,你知道被他們發現是什麽後果嗎?”


    “行了!別說個沒完沒了。”


    索爾原本還在思考今天意外發生的原因,但雷恩沒完沒了的責問讓他也心情煩躁了起來,索性也不再多想,將所有注意力都用來感應實驗品的位置,雖然絕大多數都是廢話,不過雷恩有一句話說的並沒有錯,當務之急是把它帶回去,耽誤時間越久,越容易出現變數,這是他不想看到的。


    根據索爾的感應,實驗品還在移動,但速度並不快,隻是沒有明確的方向,一直在徘徊繞圈,雖然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不過以他們現在的速度,不出意外半個小時就能追上它。


    雷恩腳步一頓,索爾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被他拽住了衣領,猛地摁在了樹上,雨水混著碎散的枝葉淋了他一身,背後也是一陣劇痛“你的錯還是我的錯?你的錯還是我的錯!?”


    閃電撕裂天空,雷恩猙獰扭曲的臉一片慘白,即便是如此大的暴雨也沒能壓下他的怒吼,索爾深深呼了口氣,低聲道“是我的錯,是我太鬆懈了。”


    他需要冷靜,雷恩也需要冷靜,這個時候發生爭吵沒有意義,黑森林內蟄伏著多少怪物,他比虛界城的遊騎兵更加清楚,剛才雷恩的吼聲已經驚動了不知多少怪物,繼續爭執下去的話,恐怕怎麽死都不知道。


    雷恩的怒火隨著索爾的服軟也漸漸消了,他鬆開手後沉默了許久,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他隻有索爾一個朋友,除了吃飯和睡覺就是進行實驗,每天記錄數據,正常人的生活在他們眼裏簡直是奢望,沒有修先生的允許,活動範圍就隻有那個昏暗潮濕的地下室而已,就連遊騎兵都比他們要幸福的多,最起碼,他們擁有很多朋友,或是敵人……


    “抱歉,我……”


    “聲音還挺大的,在這吼吼就得了,回去別給我吼,萬一震塌了,咱們這些年的研究可就白搭了,愣著幹嘛?不想被當成夜宵就趕緊走,先把它抓回來,到時候有你補覺的時間。”


    索爾撣落身上的樹葉,不再理會雷恩,快步朝東南方向走去,在他的感應中實驗品不知為什麽停了下來,不過生命跡象並未減弱,看樣子應該還沒有遇到危險,也許隻是肚子餓了,抓到了晚餐正在享用。


    雖然索爾轉移了話題,還是像平日一樣調侃著他,但兩人之間似乎多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雷恩心裏隱隱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即便這件事的確是索爾的錯,即便這件事幹係到兩人的生死……


    ……


    “執事官大人,這已經是我們第八次路過這棵樹了,”


    科林取出匕首在身前的黑雲樹上刻下一道劃痕,第八次了,這是他成為遊騎兵以來養成的習慣,黑森林內每五十米留下一些記號,若是路線過於複雜,他甚至會每十米就留下記號,以防自己迷失在黑森林中,二十多年來,靠著這看似簡單的習慣,科林成了遊騎兵中最熟悉黑森林的人。


    但今晚他迷路了……


    方向並沒有錯,每一次轉角岔路也沒有錯,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六個人仿佛陷入了什麽怪圈似得,一直都在原地打轉,如此走了足足兩個小時都沒有走出黑森林,而且最奇怪的是,之前明明用了信號箭,並且在匯合點等了半個小時,但另外三隊卻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是很奇怪,既然方向沒錯,路線也沒錯,又怎麽會走不出去?”


    傑諾斯彎身從一個小泥水坑摸索了片刻,撿起一枚有些發黑的銀幣,他的心也隨之沉入了穀底,如果說樹上的刻痕還有可能看錯的話,這枚銀幣卻是直接坐實了他們迷路的事實,迷失在黑森林中,對普通人而言這簡直與死沒有任何區別,即便是科林這種經驗老道的遊騎兵,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在黑森林中活過十天。


    “先休息一會,吃點東西恢複體力。”


    布蘭登一開始也是不相信的,他和科林一樣對路線非常熟悉,絕不可能出現走錯,迷失這種情況,但事實卻狠狠的給了他一記耳光,不管如何嚐試他們都無法再前進了,哪怕是後退也一樣會回到這個地方,繼續走下去的話,隻能白白消耗體力,他和科林雖然還撐得住,但傑諾斯和尤倫明顯越走越慢了,這麽下去,不出半個小時他們就會累倒,反倒平添累贅。


    傑諾斯倒也不矯情,不顧地麵的泥水,直接坐了下來,抹去臉上的雨水,從腰間的袋子中取出兩塊黑麵包,毫不顧忌的塞進了嘴裏,平時都要浸水泡軟才能下咽,今天倒是省事了,已經軟的都快拿不住了,雖然雨林悶熱,但雨水卻冰冷異常,他的體溫下降很快,體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渾身酸痛,特別是小腿硬的都快邁不開步子了,在大雨磅礴的森林中行走和平路上行走是截然不同的,黑森林根本就沒有正常的路可言,高低不平,因為積水和光線的緣故根本看不清路況,不時還會陷入深坑中,對體力消耗極大,他現在急需進食和休息。


    尤倫原本還在硬撐,不過傑諾斯做出了表率之後,他也不再矜持,當即找了棵樹靠坐下來,自尊心無法緩解饑餓,也不能讓他的體力恢複。


    “別的方向我不太清楚,八百米左右,但如果我們順著記號,無論是朝前還是朝後,隻要走出八百米就會回到這個地方。”


    整整走了八趟,科林當然不會什麽都不做,他心裏一直都在計算著這段路的總長度,八次嚐試,莫約在一千五百步到兩千步左右,平均下來的話,差不多是八百米的距離,這段距離聽起來不遠,如果是一條平坦直路的話,一眼就能看到終點,可在黑森林中,別說八百米了,十米之外就會徹底被草木所遮擋,更別提還在下著暴雨。


    “八百米……用樹枝編繩,你們四個留下拽緊繩子,我和科林再走一次看看。”


    布蘭登拔出長劍,他的動作非常迅速,很快砍下了一堆細長的樹枝,科林,吉爾斯和奧斯汀頓時明白了布蘭登的意思,當即也開始收集那些堅韌細長的樹枝,傑諾斯和尤倫也沒閑著,胡亂填了肚子,便著手將這些樹枝互相纏繞編製起來。


    如果他們真的是在繞圈的話,隻需再走一趟,並將繩子的尾部和頭部連在一起,就能夠大致判斷出這個圈的範圍,到時候避開繩索的方向就一定能走出去,布蘭登沒有這個閑情逸致繼續在黑森林瞎逛,另外三個隊到現在都沒有消息,絕不可能是因為沒看到信號箭,唯有兩個可能,第一,他們也遇到了某種難以解決的難題,又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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