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雪粒灑落,偶爾有風吹來,飛雪打在窗紙上,發出沙沙的響聲。屋內爐火熊熊,暖暖的。桌子一旁,武寧遠手裏端著茶杯,卻並沒有飲下。而是透過嫋嫋的蒸汽,看著對麵的呂恒。等待著他的回答。


    如此靜默一陣後,呂恒搖頭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身體輕輕的靠著椅子,閉上眼睛,懶懶散散的說道:“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如此一句話,算是暫定下了今後的計劃。至於以後有什麽變故,那便如呂恒所說的那樣。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武寧遠一臉惋惜的搖搖頭,也沒有再勸說什麽。


    二人相交已久,對於對方的心性和性格都有了一些了解。


    麵前的這個書生,平日裏雖然是一副很謙和的樣子。但,武寧遠卻知道,他心誌堅定,非一般人能及。


    如果他想去做一件事的話,一定會去做,而且會做得很漂亮。不過,如果他不想去做的話,那強求也沒有用。


    朋友間,隻是惺惺相惜,並無其他的雜念。武寧遠也是惜其才華,不想讓他埋沒在江寧這片地方。


    不過,既然是至交好友,便不可太過強求挽留,拂了對方的心願。


    而且,嗬,以他的本事和才名,此時偏居在這江寧,也是暫時的。


    仍然是那句話,時勢造英雄。


    如今天下風雲再起,整個大周即將被波及其中,書生雖然心懶卻總歸是逃不出整個圈子的。


    武寧遠明日便要赴京,之後如果不出所料的話他會再次掛帥,前往北方,與突厥人作戰。如今是分別在即,而且,二人的前程都是一般的不可預測。


    說話間,難免會有些傷感。


    隻是,二人都不是那種淚水沾襟,心思脆弱的人。


    在這寒氣逼人的冬日裏二人頻頻舉杯,微笑著說著以後的一些人生規劃。


    “去了東京,便是花花世界,不知寧遠公在東京可有相好?”或許是房間裏人太少的緣故,說話間的時候,總是會感覺到有些清冷。


    呂恒端起茶杯,看著對麵臉色有些蕭索的武寧遠,抿了一口後,輕笑著問道。


    有此一問也是因為呂恒從未見過寧王府中有女眷出現。料想武寧遠一個威震大周的皇子,也不至於打光棍。


    便笑著問了出來。


    武寧遠心裏被那淡淡的離愁別緒攪擾的有些傷感,此時正有些魂不守舍。突然聽到呂恒的這般發問,心裏沒有防備之下,懵懵懂懂的點點頭歎氣道:“倒是有不過,卻不在東京……”


    話說到半截,突然回過神來,武寧遠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轉過頭來惡狠狠的盯著呂恒,當場改口:“沒有!”


    不過,無論他怎麽狡辯。那蒼老的臉上,那抹被識破了心思的尷尬和羞怒卻是掩飾不了的。


    呂恒端著茶杯,微微笑著看著,死撐著的武寧遠抿了一口熱茶後,點點頭道:“哦,嗬嗬了然!”


    “你了然個屁!”武寧遠轉眼間惱羞成怒,老臉通紅的嚷嚷道。


    “老夫豈是那般的人!”武寧遠轉過頭來很認真的看著呂恒,仿佛要極力證明自己的清白一樣。


    無奈對方越是如此,呂恒便越是堅信。


    他看著武寧遠這般惱羞成怒的樣子,也不再刺激他。隻是強忍著笑,咳嗽了一聲,轉過頭來,很認真的點點頭:“我信!”


    看著這小子那一臉虛偽的認真,武寧遠何曾不知道這小子心裏在想些什麽。隻是,哎,言多必失啊。


    也怪這小子太過狡猾,突出奇兵,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


    武寧遠老臉通紅的哼哧了半天,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一句硬話來。


    他沒好氣的瞪了呂恒一眼,轉過頭來,看著窗外洋洋灑灑的飛雪,心中微微一歎。


    這麽多年了,你好好嗎?


    江寧的街道上,雪花紛紛灑落,青石板的路麵已經被積雪掩蓋。上麵留下幾個稀疏的腳印,過不了多久,便被漫天的飛雪所掩蓋。


    路上,行人罕見。


    偶爾有一兩個外出的人,卻是緊裹著冬衣,鑽進了街邊的小酒館裏。


    走在路上,路旁小酒館裏,偶爾傳來的劃拳勸酒的聲音,構成了這銀色世界中很美妙的旋律。


    踩著腳下蓬鬆的積雪,書生的雙手藏在袖筒裏,緩緩前行著。


    漫天的飛雪中,一身淡青色長衫,與這蒙蒙霧氣,融為一體。


    街道的是一條三岔路,一條通往城西,自家小院。一條則是通往城東的王府。


    呂恒站在十字路口,倒是有些猶豫了。


    他不知道,是該向左右,還是向右走。


    家中,柳青青肯定在等待著自己回去。說不定此時,已經是桌子上擺著可口美食。女子站在門外,身披著晶瑩的白雪,翹首以盼。


    而王府,身體剛剛好的王婷芝,自己也是應該過去看看的。


    昨日,女子剛醒的時候,愣是抓著自己的袖子,哭了半天。


    她當時以為自己真的不行了,卻不成被這平日裏懶散的書生,隻手扭轉乾坤,愣是把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王婷芝情動之下,羞澀的抬起頭,在呂恒的臉上輕啄一下,低下頭,滿臉的嬌羞。


    按說,身邊有如此美麗的絕色雙姝陪伴,理應是世人羨慕的齊人之福。隻是,哎,頭疼啊。


    兩女在自己麵前,雖然都是和善以待。隻是,在偶爾的間隙,兩人總是會表現出一些些許的敵意。


    柳青青雖然外表柔弱,但心裏確是極為堅強的。


    而王婷芝出生官宦之家,而且又兼職著王府商事已是。平日裏作風果敢也是女強人一般的角色。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啊!


    呂恒站在這三岔路口,猶豫了半天。身上早已是落山了一層厚厚的雪花。而他卻仍然是有些猶豫不決的。


    正猶豫間,前方霧氣蒙蒙的秦淮河上,卻傳來一聲清冷若霜的聲音。


    “這般大冷天,呂公子倒是好悠閑!”


    呂恒聞聲抬頭望去,之間江邊的小亭子裏,一個風度翩翩容顏俏麗的白衣公子,正坐在那裏。此時,她正轉過頭來,手持著一個小酒盅,對著自己遙遙舉杯,淡淡一笑,看著自己道。


    呂恒看到此人,臉上帶著一副故人重逢的笑容。抬起手,抱拳道:“白公子,好久不見!”


    亭子四周,被長匹的絲綢遮著。雖然擋不了多少寒氣,但看上去,仍然覺得亭子裏比外麵暖和了許多。


    亭子裏的小火爐上,小鼎中的酒水冒著絲絲熱氣。淡淡的酒香彌漫在這絲綢紛飛的亭子裏。若有一番詩情畫意。


    白公子彎下腰,纖纖細手握著盛酒用的小勺子,添上一杯新酒,端到呂恒麵前:“飲一杯?”


    她知道呂恒從不飲酒,至少,她沒見過呂恒喝過酒。


    不過,此時她親自端起酒杯,心裏卻覺得對方應該不會拒絕的。


    果然,呂恒隻是微微一笑,點點頭,便接過了酒盅。


    輕輕品嚐了一下杯中酒,一股暖氣便將這周身的寒冷驅散了大半。”


    呂公子會飲酒?”白公子美眸中帶著興趣之色,輕聲開口問道。話語間,仍然是帶著驚訝之意的。


    “會,但是不喜歡!”呂恒將酒盅放下後,笑著道。


    “那今日為爾……?”白素顏輕笑了一聲,美眸瞥了呂恒一眼,轉過頭去,語氣淡淡的問道。


    “白公子親自敬酒,不喜歡也得喝啊!”呂恒嗬嗬一笑,揮起胳膊,撣去身上殘留的一些雪粒,笑著說道。


    白公子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撇嘴道:“虛偽!”


    不過,那冷若冰霜一般的臉色,總是算出現了一絲暖意。


    剛剛在三岔路口偶遇白公子的時候,呂恒心裏還真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上次涮了人家一把,這次莫不是過來報仇的。


    不過,現在看來,報仇的可能性好像不大。對方應該是有事前來的。


    “安鵬到處亂跑慰問那些窮苦百姓的事情,是你的主意吧!”稍稍沉默了片刻,白素顏放下酒盅,轉過頭來,看著呂恒,語氣淡淡的問道。


    呂恒看了他一眼,見對方雖然一臉的隨意,但也知道,白公子一般不會隨意揣測,如果他說出來,便知到了內情。


    既然知道了,那便不好再隱瞞了。


    隻是,對方如何知道的。呂恒心裏卻是有些好奇:”你是如何知道的?”


    “天機不泄露!”白公子轉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了呂恒一眼,將原先呂恒用來推脫的話,原樣還給了呂恒。


    呂恒微微一愣,看著一臉鬼笑的白公子,不禁苦笑,搖搖頭。


    “你真想知道?”片刻之後,白公子再次撥撩著呂恒的好奇心。


    “不想!”呂恒端著酒盅,正準備飲酒。聽到白公子有此一問,笑了笑,硬邦邦的回答道。


    白素顏話語不禁一職,美眸中帶著一絲惱怒:”那你剛剛為何發問?”


    呂恒放下酒盅,砸吧著嘴,對著女子聳肩一笑:”我隨口問問呀!”


    白素顏:”……“狠狠的瞪了呂恒一眼後,她氣惱的轉過頭去,不去理睬這個惱人的書呆子。


    不過,過了一陣,心裏有些事沒有得到回答的白公子,還是決定去問問這個書呆子。


    “安鵬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明日一大早便會回到江寧,倒是,你準備怎麽辦?”白素顏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後,開口問道。


    呂恒端著酒杯想了想,最後灑脫一笑,道:“嗬,故弄玄虛!”


    “哦?你的意思是,他不會回江寧?”白素顏驚訝的看著呂恒,輕聲問道。


    “不會!”呂恒微微搖頭,端著酒盅,輕輕搖晃著,緩緩的說道:“他這一招,也僅僅是一個敲山震虎。想虛晃一招,讓背後出主意的人因為緊張露了馬腳。不過,這招實在是太過明顯了!”呂恒笑了笑,彈指將杯壁上的一顆雪粒彈去。仰起頭將杯中酒水飲下腹中。站起來,走到亭子邊,淡淡道:“皇帝特使已經到了江寧,一是來請武寧遠赴京,二來嘛,也是要警告安鵬,不要在江寧做得太過!而且,安鵬在江寧呆的時間已經夠長了!算算時間,估計也差不多了!”


    想起米鄉那地方窮山惡水的,道路極為不便。安鵬一大把年紀的,還要東奔西跑的。實屬不易。


    呂恒想著,便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白素顏放下酒盅,走到呂恒身邊,看了他一眼後,輕聲問道。


    “沒什麽呀!”呂恒咳嗽了一聲,指著秦淮河上,那淡淡的雪霧中,一葉扁舟上,垂釣的老翁笑著說道:“你說那老人家今天能釣幾條魚?”


    白素顏看著江麵上的那葉扁舟,微微搖頭,並沒有回答呂恒的話。


    對她來說,放下了心中的憂慮,見到書生一切盡在掌握中的表情後。眼前的風景,已經足夠了。


    呂恒轉過頭來,看一眼肅立在身旁,霧蒙蒙的眼睛裏,神色飄渺的白公子。轉過頭去,看著江麵上那垂釣的一幕。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心裏的複雜情緒一吐而出。


    身旁,白素顏神色微動,她細細的品味著身旁書呆子,隨口念出的這首五言絕句。


    偶爾回頭看一眼書生,白公子雖然臉上仍然是一篇清霜,但心中卻是深深的震撼。


    這家夥,真是好才華啊!


    寥寥二十個字,卻勾勒出闊大蒼涼的畫麵飛鳥絕跡的群山……”一切都已被皚皚白雪覆蓋。那是空曠寂寥的世界,荒涼得讓人心裏發怵。然而這隻是畫麵中的遠景。還有近景:冰雪封鎖的江中,本文字由百度貼吧為您提供!一葉扁舟凝固,舟子上,一漁翁身披蓑衣,頭戴鬥笠,手持釣竿,濾然若定,凝濃如雕塑。寂靜中,這彌漫天地的冰雪世界,竟被小小一枝漁竿悄然釣家……這是怎樣的境界?


    獨釣寒江雪,嗬嗬,這垂釣江寧的人,不就是眼前這個眼神明澈的書生嗎?


    四兩撥千斤,舉手投足間,就能化險為夷。


    真是好手段,好境界!


    迎麵而來的寒風中,白公子偷偷瞥一眼身旁的呂公子,轉過頭去,看著迷霧濃濃的江麵。偷偷一笑,揚起俏麗的臉頰,仍由冰涼的雪粒灑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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