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翁醒來的時候,本沒有想到周懿已經接受了靜慧的囑托,要拜在他的門下為徒的。當初在公孫府,周懿也曾以師父相稱,可那時名分不正,他又念及周懿是白鶴山的後人,故而一直推脫了下來。不過在他心中,這軒轅劍傳人的不二之選,隻有周懿一人。


    從他授予軒轅劍劍法開始,一直到今日師徒並肩作戰,共同抗擊軒轅劍的敵人,二人師徒的名分,已經毋庸置喙,隻不過還差一個點題的契機罷了。


    所以,靜慧這一筆,既算是為他的圓夢之旅助了一臂之力,同時又把一個繞不過去的問題擺在了他的麵前,那便是如何向周懿闡述他在此隱居的來由。這樣的情形,雖然他曾推演過各種可能出現的假設,也備足了所有周懿可能會問到的問題,可即便如此,事情到了眼前,一切都還覺得太過突然。


    無可奈何,他便隻好把姬恒的前世今生和盤托出。與其勉強地隱瞞,不如爽快地告知,既然一脈相傳,那總要讓他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向何人叩拜!


    說到當年突厥入侵中原,燕山王臨危受命,姬恒又在最為關鍵的時刻力挽狂瀾,既退卻了突厥盤踞不退的雄兵,又粉碎了朝堂上有人蓄意借此陷害燕山王的陰謀。一時之間,姬恒名聲大噪,朝野上下,對他敬畏害怕之人,各自有之。


    就在那種情況下,一個人的意外出現,徹底扭轉了當時的態勢。


    所謂樹大招風,姬恒自然便被置於各方暗箭射來的靶心。


    一方麵,朝廷上主戰派極力維護燕山王,在天子麵前為姬恒請功,讓東郭謖撇清了勾結突厥,養敵自立的嫌疑。雖然當時讒言惑君,可燕山王凜然正氣,獨自一人回朝複命,保住了大軍辛辛苦苦奪回來的每一寸疆土,天子龍顏大悅!特敕封姬恒為英武將軍,其父姬恩雖已辭官還鄉,賜他官複淮陽侯,令他領了一個沒有俸祿的空銜。


    另一方麵,朝中擅權的外戚暗放冷箭,和突厥一個新晉名叫李玄的謀士裏應外合,遣數名從前線潛逃的士兵回到京城散布流言,說姬恒恃功自傲,在陣前直言皇帝用人唯親的過錯。還編造了姬恒鼓吹軒轅劍的威名,說他姬氏為護國棟梁,有朝一日天下大亂,隻待他父親振臂一呼,中原武林便可代天子而征突厥!


    外戚之臣趁機奏表,說北方戍邊的將士已經將姬恒奉為無名之君,姬恒反心已露,若不盡早除之,天下早晚要被他父子攪亂。


    登高易跌重,皇恩剛剛惠及姬氏,軍中便傳出這樣的謠言,天子之怒可想而知。


    不過,當時突厥之患仍未根除,若嚴懲了功臣,則無異於自斷臂膀!天子強壓心頭怒火,令燕山王暫歸府中幽閉,著兵部尚書前往北境探察虛實。


    當時的兵部尚書,乃是現如今李尚書李賀的祖父,他與姬恩交情深厚,特趕在出京之前將事情秘密告知了姬恩。姬恩隨有一顆報國之心,可在他心中,軒轅劍忠君不渝的英名高於一切,所以當即便上表天子,請求讓姬恩辭官還鄉。


    周懿聽了姬恒的這段往事,心頭一股壓抑的憤慨無以宣泄,兩隻拳頭攥地咯咯作響,因看他師父已經一臉淡然,凡事都已化為塵埃,再去追責別無意趣,隻得作罷。倒是姬恒如何被人殺害,又如何起死回生的原因尚未明確,於是問道:“那後來,師父是如何又重返了北方戰場?”


    世翁捋須穩坐窗邊,武馨隨即倒了一盞茶水放在床頭,聽聽回憶道:“聖旨下來之後,三軍將士群情激奮,無不職責陛下昏庸無能。可越是那種情況,我就越不能留在軍中,否則那些職責軒轅劍目無君上的罪名,就都會被坐實。”


    “恕晚輩直言,當時戰到那種情形,燕山王名下的五萬鐵甲軍想必也隻勉強過半,要不是突厥人畏懼您的英名,隻怕剩下的守軍……不堪一擊!”武馨以一種堅定的眼神看了看世翁,說出這句話,語氣卻頗有幾分猶豫。


    “雖不盡如此,可大體上也差不多。”世翁低頭歎息,聲音若有若無地帶了一句,轉而又重重地說道:“五萬鐵甲軍,縱然再是調配得當,要把幾十萬凶殘的突厥士兵趕出中原,他們付出的代價可想而知!當我們和突厥人形成對峙之勢的時候,軍中參軍以上的將領沒有一個人能睡的安穩,大家都清楚,如果突厥人再次舉兵,憑我們微弱的戰力,後方又沒有援軍的情況下,慘敗自然是免不了的。他們之所以願意和我軍僵持,我想,除了他們的將領擔心重蹈阿史那的覆轍之外,就是和名叫李玄的軍師有關了。”


    周懿也在一直想著此人,於是問道:“突厥向來以武治國,文人的地位自然十分低下,這個李玄想要讓自己的仕途站上一個風口,勢必會竭盡全力展示他的才華。加之師父的威名已經讓突厥人望而生畏,他的出現,是必然的。隻是不知道,接下來他是怎麽給師父設局的,後來也沒有再聽說過此人,難道他的計策沒有湊效?”


    世翁不由一笑,“京城的流言本來就是他的計策,父親迫於朝堂的壓力,特命我歸鄉悔過,這便是他的傑作。”


    “這一段我聽太師父說過,師父您也是在那時拜的玄天神醫吧?”


    “正是。父親隻想讓他一手創立的軒轅劍有一個不辱後世的英名,所以在那種輿論的壓力之下,命我拜玄天神醫為師,做一個遠離殺伐的郎中……”說到這裏,他的眼中突然冒出一股莫名的哀傷,顯然這段經曆觸痛了他心裏不願提起的往事。


    “師父,您怎麽了?”


    武馨順手摸了他的脈搏,對周懿道:“還是先讓老前輩休息吧,他的脈象十分虛弱!”


    世翁搖了搖頭,被他二人扶著緩緩坐下,微閉雙目,“和我一起去拜師學醫的,還有我的弟弟,姬寅……”


    提起姬寅的名字,他臉頰微微抽動,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神思洋溢在整個密室之中。


    周懿輕輕握住他的右手,語氣和緩地寬慰道:“師父,我能明白您的感受,有些事不是您能左右的,身處其中,您隻能那麽做,所以您不必……”


    “道理大家都懂,可他畢竟是我同袍的弟弟!”說到此,世翁猛然睜開雙眼,凝視著前方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心裏想起了什麽事,轉眼間額頭上青筋暴起,緊握著窗邊的雙手不停的顫抖!


    “師父,事情已經過去了,您要是想起了什麽傷心事,還望以身體為重,不要辜負了那些故人們對您的重托!”周懿一臉恐慌,唯恐世翁情急傷身,再鬧出個好歹來。


    “快扶他躺下,什麽都不要再問了!”武馨給周懿遞了個眼色,二人都替這位老英雄的身體擔心。


    “周懿,你既然奉我為師,軒轅劍未克的功業自然就落到了你的肩上,有朝一日為師無力再問這凡塵之事,你務必要牢記自己的使命,保家衛國,蕩平天下!”


    周懿心頭有股灼燒之痛,眼中閃爍著淚光道:“師父務要以身體為重……您吩咐給我的事,刀山火海,至死不渝!”


    世翁慘然一笑,隨又長歎一聲,臉上的激動的神色方漸漸開釋,“那我就放心了,接下來的事我必須要告訴你,否則,你也不會明白,我要讓你去查證什麽。”


    “師父請吩咐,隻是,您不必再為那些逝去的親人過於悲傷了,否則,他們在天之靈,也不會安心的……”


    “親人?”世翁仰麵苦笑,眉宇間盡是造化戲人的無奈。


    “怎麽了,弟子說的不對嗎?難道,讓您心思不安的,還有其他人嗎?”周懿對他這個反應極為震驚,因為姬恒的身世如此傳奇,他的任何一個反應都必將隱含著一段不為人知的傳奇往事。


    “親人不假,都要說說成事仇人,也不為過!”


    二人啞然,瞪著眼睛相互看了一眼,又將目光默默轉到世翁老淚縱橫的臉上。


    世翁平複了內心的波瀾,“我和姬寅在玄天觀當了近一年的學徒,師父把畢生所學都盡數傳授給我二人。當時軍中有虞廣陵和東郭烈這樣的猛將,二人文物兼備,我倒不在擔心突厥人會再成碾壓之勢,所以,這一待便是一年。可是,我那個不安分的弟弟時刻沒有忘記自己剛剛起步的仕途,他為了重返朝堂,便打上了太子的注意。”


    周懿接著了一句,“我聽太師父說,當時姬寅老前輩是太子詹士,他在那時結交太子,也是最無奈的選擇了。”


    “這本沒有錯,可他萬不該……”世翁哀聲歎氣,欲言又止,“當時的太子昏庸好色,而恰巧大將軍侯越又新納了金陵尉進獻過來的一個名妓為妾,太子垂涎三尺,想要據為己有,可因畏懼侯越的在軍中的權勢,故而未敢擅動。可這一切,都被姬寅看在了眼裏。為了討好太子,他從師父那裏偷學了易容術,趁侯越到北境犒軍之際,將太子易容成了侯越的容貌……”


    “荒唐!”周懿咬牙怒斥道:“他身為太子詹士,怎能做出……哎,還有太,身為一國儲君,不思家國天下,反而做出這般荒淫無恥之事,天下不幸啊!”


    世翁麵無表情,接著說道:“這一切仿佛是有人提前安排好的一樣,東窗事發,陛下為了維護皇室的顏麵,和撫慰大臣動亂不安的心,就把所有的罪責都歸到了姬寅的頭上!而與此同時,突厥人再次舉兵,侯越撤回所部一應的兵馬,虞廣陵和東郭烈帶著區區兩萬殘兵殊死相抗……”


    “那後來呢?”


    “為了大局,東郭烈千裏奔襲讓我到邊境助陣。我們剛打了兩場勝仗,陛下處置姬寅的密旨就送到了姬府!”世翁嗤鼻一笑,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師父……”周懿含著眼淚笑道:“您的痛楚徒兒知道,手足之情牽連筋骨,可您那是也是迫於無奈!”


    這段往事周懿自然也很清楚,當時以步卒身份出現在沙場的姬恒接到了父親的家書之後,一夜千裏奔襲回家,最終得到的父命便是讓自己親手除掉自己的同胞弟弟!


    “手足失散的痛楚你是知道的,姬寅縱是再有過錯,身為兄長,我又豈能親手把他送上絕路?”


    “可是,聖旨的意思是讓姬府自行處決,他們的矛頭針對的是您,如果您不對自己的弟弟下手,那軒轅劍豈能自保?”


    聽到這裏,世翁老淚縱橫,“可即便如此,我還是決定了放他逃走,哪怕時候的罪名我來承擔,他們要的是讓我身敗名裂永遠不能重返沙場,為了自己的兄弟,我認了!可是……”


    “您把他……放走了?”周懿一臉驚愕地問道,“可他後來不還是服毒自盡了嗎?”


    世翁仰天長嘯,兩隻拳頭狠狠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一口悲痛的氣息憋在心頭,令他窒息,仿佛隻有通過這種對情感的宣泄,才足以讓他稍感靈魂的存在!


    “那天夜裏,我決定放他離開,讓他隱姓埋名,浪跡天涯……可他,他竟然……”


    “要不,您還是先休息吧,這件事以後再說!”武馨看他咳嗽不止,愈發的揪心。


    話已至此,豈能停得下來?


    “他和太子的勾當我早就知道,也警告過他,所以那天晚上我讓他離開的時候,他竟然以為是我告發了他的秘密,說我為了將軒轅劍的基業據為己有,才走了落井下石的一步!”


    “荒唐,簡直是荒唐至極!”周懿忍不住內心的憤慨,凜然斥責道。


    “後來,他反思了自己的錯誤,也因對我的猜疑向我表達了歉意。我以為這就是我們兄弟二人的結局,可萬萬沒有想到,他以答謝我救命為由,要與我痛飲而別……他是我的弟弟,一別無期,我內心也是務必的傷感,所以就答應留下來和他痛飲訣別之酒……”


    說到這裏,世翁徐徐站起身來,對周懿道:“周懿,你可猜到了接下來的結局?”


    聽他說到這裏,周懿早已目瞪口呆,內心的猜想已經無法改變,隻不過他不敢相信罷了。


    “他真的這麽做了?”周懿聲音極為低沉地問了一句。


    世翁雙目緊閉,往日的一幕幕在腦海閃過,令他痛心疾首!


    “是!他在酒力下了毒,那一夜,他眼看著我,死在了他的麵前!”


    (手足相殘,痛心!接下來節奏加快了,親們,投推薦票哈~)


    ps:書友們,我是翟國鈞,推薦一款免費app,支持下載、聽書、零廣告、多種閱讀模式。請您關注()書友們快關注起來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九龍玉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翟國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翟國鈞並收藏九龍玉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