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8歲的哥哥惦記著小英蓮”


    1981年7月,我跟隨野外訓練的部隊來到了安丘縣岐山鎮。這裏山清水秀,景色秀麗。那高高的山頭,崎嶇蜿蜒的山路,濃鬱的森林,非常適合部隊進行野外訓練。


    由團“司政後”組成的“前指”就住在一個叫桃村的小村莊。村子依山傍水,景色宜人。那滿山遍野的柿子樹、核桃樹、蘋果樹,五顏六色的果實掛滿枝頭,那蒼翠欲滴的柏樹一眼望不到邊,如一道天然的屏障。我由於是跟蹤報道訓練情況的唯一戰士,跟“前指”住在一起,除了宣傳報道任務外,還兼職公務員,負責室內室外衛生,為機關幹部打洗臉水等。


    每天早晨我都早早起來,沿著崎嶇蜿蜒的山路跑到山頂,在綠樹環抱的秀麗景色中,鍛煉一會兒身體,再跑回來。這時機關幹部開始起床了,我為他們打上洗臉水,然後開始打掃室內外衛生。


    我們住的房子是剛建好的新房,四周的院牆是用磚塊壘起來的一米多高的小牆頭,站在院裏牆外的一切都盡收眼底。有一天,我正在掃院子,突然門口的馬路上一個挑水的姑娘吸引了我。她身材修長,臉龐清秀,皮膚白皙,兩條又粗又長的辮子達到腰際。特別是她看人時,那甜甜的微笑和深深的酒窩,令人目不暇接,怦然心動。她讓我一下想到了電影《柳堡的故事》中的“二妹子”。其實,在我看來她比“二妹子”還要美。


    她看上去很纖細,但挑著滿滿兩桶水卻顯得很輕鬆。隨著她挑著水那有節奏的步伐,兩條辮子在身後不停地擺動,像一道美麗的風景吸引著我的眼球。不知是不是第六感覺,當我正為她拐彎後就看不到她了而遺憾時,她在那停住換了個肩,用手縷縷前麵的劉海兒,往後微笑著看了一下。我趕忙低下頭去,臉一下紅了。雖然,看美女是一種審美訴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讓我沒想到的是在那個夜晚我失眠了。處在十八九歲的青春年華,是一個充滿幻想和浪漫的年紀。就在那個晚上,我第一次認真地考慮起“個人問題”來了。心想,我現在當兵就快兩年了,明年再考不上學,年底服役期就滿了,到時讓我退伍怎麽辦?也許會給很多人帶來“笑料”當初人家女方願意,可他還不要,怎麽樣?“打光棍”了吧?這時我又聯想到我二姑的孩子、我的表哥楊占奎。他是1969年入伍的兵,好像是在成都空軍地勤。因家庭經濟困難,對象問題很難解決,最後,他在當兵的四川帶回來一位既漂亮又能幹的媳婦。像他這種情況,在我所在的部隊也不少。如果考不上軍校,我就在駐地找一個對象,把她帶回老家或者在當地落戶,這個想法曾不止一次地在我頭腦中閃現。“二妹子”的出現,使我的這種想法更加強烈了。以後的發展還是個未知數,這裏比老家富裕,風景如畫,環境宜人,找一個“二妹子”在這裏生活不是很好嗎?此後,我對“二妹子”更加關注了。


    她每天都從這擔水而過,而且,每次在轉彎時都扭頭莞爾一笑,然後消失在巷子深處。


    當時,每天早晨看她擔水成了我在農村最大的精神享受。


    b、兩位女軍官帶給我的啟示


    一個月後發生的一件事,使我竟主動放棄了這種精神享受。那天,我正在室內寫稿子,突然聽到村裏的孩子們喊:“女解放軍叔叔!女解放軍叔叔!”我好奇地出門一看驚呆了:在團領導的陪同下,兩名女軍官正有說有笑,向“前指”走來。這兩名女軍官身材修長,皮膚白淨,兩張瓜子臉在紅領章的映襯下,更顯得嫵媚動人。這是我有生以來除在電影上外,第一次見到真正穿軍裝的女人。按上級規定隻有在師以上單位才編製有女兵,團以下單位沒有這種殊榮。所以,女兵在部隊成了“稀有動物”,見一個都不容易,更別說看見兩個漂亮的女軍官了。


    晚上,在給她們的接風宴會上,聽機關幹部們私下裏說,這是師裏配屬給我們的醫療隊,軍醫叫劉延秋,護士叫鄺紅。一個是我們軍劉鏈政委的女兒;另一個是湖南省某位領導的千金。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後,酒喝得有些多的王幹事神秘地說:“你們說的都是麵上的事,她們還有一個重要任務,不知道了吧?”說到這裏故意“賣關子”的王幹事不說了,更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沒辦法大家就都給他敬酒,等他喝得差不多了才說:“她們是來選美的。”大家疑惑地問道:“選美?女的也選美?”看大家不解,王幹事又說:“這兩個美人兒,是來選對象的。在師機關選遍了,沒一個看上眼的。其實她們是從某團來。沒想到某團的小夥子們,也沒有這個福分,那就看看咱們團誰有這個豔福了!”


    那天晚上,我沒喝多少酒,可怎麽也睡不著。女兵、女軍官、對象、媳婦。這些字眼,不斷地在我腦中閃現。可我是一個兵,我沒有這個條件。在迷迷糊糊的睡夢中,我找了一位漂亮的女軍官,並肩走在林蔭路上,兩人的紅五星、紅領章,在綠油油的樹層中,更顯得耀眼奪目,吸引了很多的人的眼球,成了一道美麗的風景。我正在得意,不知怎麽,她卻突然生氣地跑了,我拚命去追卻怎麽也追不上……此後,爭取早日提幹,找一個女軍人做媳婦成了我的夢想。天亮後,我以不舒服為名沒有起床,準確地說是不想再看那位挑水的“二妹子”。當時,我想了很多很多:她長得再漂亮也是在農村,這裏環境再美也是山溝溝。自己地位不改變,找誰也不能給人家帶來幸福,今後我的子孫後代就逃不出我過去的命運。我暗下決心,不能放棄,“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我還記得著名女作家丁玲說過這樣一句話,“人,隻要有一種信念,有所追求,什麽艱苦都能忍受,什麽環境都能適應”。在以後的日子裏,我不再怨天尤人,不再彷徨、徘徊,而是選準目標,腳踏實地,奮力拚搏。也許,我會有100次的失敗,但是我仍然會有101次的追求,而追求本身,就是生活給予我最好的報酬。


    幾天後的一個上午,我一人在家看書,村裏的支書來串門了。他看看沒有別人,就和我聊天說:“老家在哪?家裏幾口人?想不想在這找個對象?”等等。我說,我準備考軍校,現在還不想考慮個人問題。支書聽了後說:“好,年輕人就該有所追求!”


    那個年代,在農村姑娘心中,一身戎裝的軍人還是很搶手的。後來,我聽村裏人說,原來村支書就是“二妹子”的哥哥。後來還聽人說,以前別人給“二妹子”介紹了一個對象,對方家裏很有錢,可她就是不同意。不知怎麽現在又同意了,女孩的心真是搞不懂啊!


    有人說,處在青春萌動期的青年男女心是相通的。難道在那回眸的一刹那,她真能看懂我的心思?


    8月底,部隊野外訓練結束,再過幾天就要回營區了。有一天,我有意在那個時間段起來鍛煉身體,想再看看挑水的“二妹子”,可是再也沒有看到……


    這時,遠處傳來優美動聽的歌曲“九九那個豔陽天哎嗨喲,十八歲的哥哥惦記著小英蓮……”


    c、從山溝調到了城市


    部隊回到營區後,我和郭幹事集中寫了一批稿子,政治處領導讓我到濟南軍區《前衛報》送稿子。並且,郭幹事對我說:“你當兵也兩年了,這次到濟南離你家很近,回去待幾天吧!”聽了這話,我當時非常激動。從沒出過遠門的我,真是有些想家了。但到濟南辦完事後,我躺在市中區的招待所裏,思想上進行了激烈的鬥爭。如果回去,還沒於出點成績,也就是說還沒提幹,別人給介紹對象怎麽辦?如果堅持不要,今後提不了幹怎麽辦?一連串的問題,搞得我頭昏腦脹。最後,我忍著強烈的思鄉之情,在濟南市區逛了逛,夜裏買車票提前返回了部隊。


    由於我借調到團政治處任報道員一年來,《解放軍報》發表了4篇文章,軍區《前衛報》發表30多篇,開曆史之先河,單位準備年底給我立功。


    立功的事還沒兌現,一紙命令說讓我到濰坊市軍教導大隊報到。我當時有些懵了,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軍令如山。我打點好行李,告別了戰友,從山溝終於來到了城市——濰坊。


    濰坊,古稱濰縣,是一座有名的曆史文化古城。據出土文物證實,早在7000多年前,就有人在這裏生活定居。夏商時代,境內有斟灌、寒、三壽等封國。周初,武王封太公望於齊,都營丘(今濰坊昌樂境內)。春秋時期,現市轄區分屬齊、魯、杞、莒等國。戰國時,大部屬齊,諸城等地屬魯。秦代,東部屬膠東郡,高密置縣,西部屬臨淄郡,東南部屬琅琊郡。漢代,市境為青、徐二州刺史部所轄,分屬北海、琅琊、齊三郡和淄川、高密、膠東三國。三國時,地屬魏。南北朝時,南朝地為劉宋,北朝地屬元魏。隋代市境屬北海、高密郡。唐代屬河南道,青、密二州。元屬中書省山東東西道宣慰司,置益都路。明朝市境置青州、萊州二府,屬山東承宣布政使司。清朝為青州、萊州二府所轄,屬山東省。


    今天,提起濰坊,人們最先浮現在腦海裏的一幅畫麵是:藍天白雲之下,各種各樣爭奇鬥豔的風箏在迎風飛舞……


    以“手工業之鄉”而聞名的濰坊,出產泥塑、首飾、刺繡、楊家埠木版年畫和風箏,其中,風箏更是享譽世界,被稱為“國際風箏之都”,據記載,濰坊風箏自宋代開始流行民間,明代更加普及。到清乾嘉年間盛行鄉裏。曾在濰縣任七年縣令的鄭板橋,在他《懷濰縣》一詩中就形象地描繪了清明時節濰坊一帶放飛風箏的情景:“紙花如雪滿天飛,嬌女秋千打四圍。飛彩羅裙風擺動,好將蝴蝶鬥春歸。"


    濰坊每年四月都會舉辦國際風箏節,期間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一起做風箏、放風箏、賞風箏,其樂融融。


    除了風箏,濰坊的另一著名品牌就是被稱為“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了。他一生誌趣,大都融會於詩文書幽之中。現實容不下像他這麽個性張揚、才華出眾的正直之士,他就隻能將自己的理想和抱負寄托詩畫,通過筆下的創作題材,反映民間疾苦,發泄內心的積憤和苦悶,而絕不去趨炎附勢,粉飾太平。比如《濰縣署中畫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中的詩句:


    “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史,一枝一葉總關情。”


    而關於鄭板橋在濰坊留下最著名的,還是他的“難得糊塗”匾額。據說,這四個字的來曆是這樣的:


    有一天,鄭板橋忙裏偷閑,專程來到萊州的雲峰山,觀看慕名已久的鄭文公碑石刻。由於看得出神,不知不覺耽誤了下山的時間,於是,隻能在山中一處茅草屋裏借住一宿。


    主人是一位儒雅老者,自命“糊塗老人”,與鄭板橋言談甚歡。當得知鄭板橋是濰縣的縣令,便請他看自己所珍藏的一尊方桌大小的硯台,並請鄭板橋題字,以便刻於其上。鄭板橋有感其名號,因此寫了四個大字:難得糊塗。然後,他又落款蓋章,用了“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士”的方印。


    完畢之後,請老人寫跋。老人思忖片刻,寫下一段文字:“得美石難,得頑石尤難,由美石轉入頑石更難,美於中,頑於外,藏野人之廬,不入富貴之門也。”寫罷,也拿出一方印鈐蓋於落款處,印上的字是“院試第一鄉試第二殿試第三”。


    鄭板橋看後大驚,方知眼前的老人來曆不凡,當下便步老人之神韻,又補寫了一段文字:“聰明難,糊塗尤難,由聰明轉入糊塗更難。放一著,退一步,當下安心,非圖後來福報也。”老人看後仰天大笑道:“真乃高士也。”鄭板橋亦謙虛地稱道:“得遇老人家,實實三生有幸!”


    從此,鄭板橋和他題寫的匾額“難得糊塗”以及他的“糊塗論”便成為趣聞,傳遍了大江南北。


    另據好事者說,鄭板橋還有一副匾額,叫做“吃虧是福”,隻因無法考證,所以漸漸被人遺忘了。


    這就是濰坊,一座在當時我心目中非常了不起的城市。沒想到,我這麽快就來到了這裏,與她“結緣”。


    後來才知道,軍教導大隊缺一名搞新聞的報道員,就讓當時軍宣傳處負責新聞的張寶明幹事(現任某軍區政治部副主任,少將)物色個人,我與張幹事素不相識,隻是他從報紙上經常看到我的名字,就把我推薦來了。


    軍教導大隊設在濰坊市往東兩公裏的梨園,與軍男、女籃球隊、通信營一個大院,同屬軍直屬單位。我報到後,大隊陳大隊長、高政委和政治處薑主任分別跟我談了話,把我編製在政治處專門負責新聞宣傳工作。


    來到新的單位,麵對新的環境和陌生的人,我卻常常懷念在山溝裏那兩年的艱苦歲月。那裏是我夢開始的地方,那裏有我曾經的輝煌,但這一切隨著時間的流逝已成為曆史。在新的單位,還要重打鑼鼓另開戲,也就是一切又要從零開始。


    軍教導大隊比團裏條件好多了,尤其是在團裏不可能的事,在這裏成了稀鬆平常。比如,在這裏能經常見到在團裏很少見到的軍機關的領導;在這裏能聽到整個軍的奇聞異事;還有常在你眼前晃動的五大三粗的男、女籃運動員,以及小鳥依人式的女通信兵。電話也是直通軍總機,想要哪就要哪,方便得很。在這裏我第一次知道了一個陌生的名字“鄧麗君”。她的《甜蜜蜜》《何日君再來》《阿裏山的姑娘》等膾炙人口的歌曲,讓人如癡如醉,久久難以忘懷。


    軍教導大隊雖然是團的架子,但編製人員很少,主要任務是舉辦各類培訓班。與正規團比起來,報道線索很少,再說對部隊的指導意義也很有限。盡管領導很支持,但我寫的稿子一直發表不出來。


    在人生的路上,我又走到了低潮。稿子見不了報,領導嘴上不說,其實心裏還是不太高興。因為我是專職報道員,這是我的工作呀!有些稿子,我感到是能發表的,可不知道為啥就是見不了報。


    正在我焦慮不安的時候,父親到濰坊來看我了。我是到濰坊後的第一時間給家裏發出的信,一是讓家裏及時知道我的行蹤;二是想讓父母為我的一點點進步感到安慰。父親似乎對我的調動感到很高興,把在家裏賣糕點、炸油條賺的錢,給我買了一塊“上海”牌子表。家裏掙點錢不容易,這塊表一下就花120多元,使我感到非常不安。為了不讓家裏為我擔心,我沒有把工作上的困擾告訴父親,而是請假陪著他在濰坊市的各個景點逛了逛。在父親問到我今後的打算及找對象的問題時,我說:“因我來新單位還沒幹出點成績,提考軍校的事有些不妥。就是讓考,因我是自學的高中課程,非常不紮實,也不一定考上。我想先把工作幹好,年底服役期就滿了,這樣首先解決不能退伍,明年還有最後一次考軍校的機會。”父親聽了我眼前的打算和長遠的規劃還比較滿意,就對我說:“人家那個女孩前段時間結婚了,你也不要有顧慮了。”我說:“好!隻要年底我不退伍,明年我就有探親假了,等探家時再說吧!”


    父親帶著我對未來的美好憧憬高興地回去了,可我這個視工作如生命的人,又陷入困惑和迷茫之中。不上稿的謎團終於揭開了。原來,我們連跟我同年入伍的有幾個高中畢業的戰士,看到我借調到政治處專職搞報道輕鬆自在,他們仍然沒日沒夜地施工,非常不服氣。我在團裏時隻是說說風涼話,畢竟低頭不見抬頭見,可我已調走,“人走茶涼”,就不斷給報社寫信告我寫假報道。報社通過調查了解,認為有幾篇稿子確實與事實有些出入,就給了我停稿半年的處分。因處罰通知發給了原單位,原單位的同誌怕我有思想包袱,就沒有告訴我,致使我一直蒙在鼓裏。


    得知這一消息,我一下覺得天昏地暗。這對於我來說不亞於滅頂之災。搞新聞的沒有報紙給你發稿子,就像演員沒有了舞台。作為一個剛當兵兩年多的戰士來說,工作就是事業,工作就是前途,工作就是出路,沒有了工作成績等待你的就隻有退伍回家。退伍回家意味著什麽?這我非常清楚。幾天幾夜我睡不著覺、吃不下飯,可又沒法向人傾訴,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怎麽辦?怎麽辦?那時真是“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管怎樣生活還得繼續。當我冷靜下來,仔細回味朋友告訴我時的話,突然“半年”兩字映入腦海。停稿半年,也就是半年後我的稿子就可以發表了。想到這裏,我又打電話找告訴我的那位朋友,讓他幫我核實開始停發我稿件的日期。朋友告訴我後,我一算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警報就解除了”。這時,我對未來又有了希望。


    經過幾天的深思熟慮,我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我要離開這個單位。去哪?因我在軍教導大隊對下麵各師分布很清楚,這時我又想到了曾經幫助過我的梁尚泉老爺爺。那時他已去青島工作了。對,我也去青島,那兒郊區正好有我們軍的一個團。這樣我先給那個團的報道員張子健打了個電話。那時我們並不認識,但彼此因常在報紙上發表稿子,名字都很熟悉。張子健非常熱情地聽了我的想法後,就向當時的宣傳股股長金有峰作了匯報,沒想到金股長非常爽快地答應了。但張子健又告訴我說:“我們部隊現在徐州施工,你來要先到徐州。”這邊說好後,我又找到當時軍裏分管新聞的劉勇鳳幹事,談了我在教導大隊搞新聞不太合適的想法。得到他的認可後,我請他找軍裏軍務處辦理調動事宜。這兩邊都說好後,我鄭重地向政治處薑主任說了此事,薑主任又向高政委作了匯報。因我在這裏一篇稿子也沒有發表,他們就很幹脆地同意放行。


    拿到調令後,我就收拾好行李趁著夜色悄悄乘車南下了。沒有告別,沒有歡送,甚至有幾個很要好的戰友我也沒打招呼,就“逃離”了這個讓我壓抑得快要窒息的單位。當我走出這個大院,立刻感到輕鬆了許多,過去人們的懷疑、冷嘲,將離我遠去。


    列車在夜色中奔馳,我就像一隻自由的小鳥在藍天上飛翔。旅客們都已進入夢鄉,我卻毫無睡意。思緒像脫韁的野馬,過去的經曆在腦海中不斷閃現,使我深深懂得了世態的炎涼、人生的坎坷。但我思考最多的還是麵對未來新的壓力。如果說上一次調動算組織行為,那這一次就是個人意願了。我是一個快滿服役期的戰士,一旦幹不好,後果將不堪設想。今後我不管付出多麽艱辛的努力,一定先把工作幹好,也就是年底決不能退伍,不然,一切理想前途都將付之東流。


    d、“草船借箭”


    到徐州後,報道員張子健把我接到了雲龍湖畔的郊區農房,簡單地安排好住宿後,他領我走上了高高的雲龍湖大壩。麵對一望無際、碧波蕩漾的湖水,令我心曠神怡,流連忘返,好久好久沒有這樣的心情了。我們邊走邊聊,我向他傾訴了過去的坎坷,並表示了今後的決心。


    新的工作也就從此開始了。前麵等待著我的是什麽?一切都是未知數。但我相信:敢問路在何方?路就在腳下。


    為了盡快打開工作局麵,我想借助一下別人的力量。這時我想到了一個我認識的人——《解放軍報》駐某軍區記者站的著名記者饒洪橋(現軍報副總編,少將)。


    由於部隊在徐州執行施工任務,住得非常分散。為了盡快進入“角色”,我一個連隊一個連隊地跑,還經常吃住在連隊,掌握了大量的報道線索。在這同時,我經常與饒記者保持聯係、匯報線索。不久,應我的邀請饒記者來到了徐州,就我提供的報道線索進行深入采訪。饒記者不愧是名記者(他寫的《優秀義務兵的母親趙趁妮》曾在全國引起轟動),很快,我們共同署名的文章就在《解放軍報》、軍區《前衛報》連續發表,有的還加了編後,為我今後的工作奠定了基礎,為我在團領導和機關幹部麵前贏得了麵子和榮光。


    稿子連續發表後,我接到了軍教導大隊戰友的電話,他說,大隊領導都看到了報紙,其中政治處薑主任說,不是小梁寫稿不行,而是咱們這裏值得報道的東西太少。你看,他剛走一個多月,就發表了這麽多稿子。聽了戰友的話,我心裏酸酸的,隻是苦笑了一下說,謝謝理解,我也有自身的問題。


    在徐州工作幾個月後,部隊完成了施工任務,回到了青島郊區城陽的營房。由於我工作成績突出,年底服役期滿後順利留隊超期服役。這個目標實現後,我就按原先的計劃又開始複習文化課,因為明年是我最後一次考軍校的機會了。我給自己規定白天工作,晚上和星期天複習功課,每天晚上不過12點不能睡覺。在我宿舍裏的牆上到處都貼滿了數學公式、物理定理、化學周期表等,每天早晨起來先背一遍;每天晚上回來再背一遍,加深印象。


    在忙忙碌碌中,迎來了1983年的春節。已在青島工作的梁尚泉老爺爺,聽說我調到駐青島城陽鎮的部隊後,就熱情邀請我到他那裏過年。當兵3年多了,確實非常想家,部隊又不讓回去,於是,我就請假到了青島,與多年不見的老爺爺一家過了一個愉快的春節。


    在那個春節期間,我和老爺爺談了很多很多。他不斷地鼓勵我要經得起挫折和失敗,“不經一番風霜苦,哪來梅花放清香”。他還語重心長地說,你要能提了幹,在青島找個媳婦就好了。青島姑娘多漂亮啊!我當時心想,好是好,隻是想想罷了,那隻是個遙遠夢的啊!


    e、無情的“情人”


    1983年的陽春三月,乍暖還寒的一天,宣傳股金股長找我談話,讓我探家。他說,你年齡也不小了,回家找個媳婦吧!按部隊的規定,超期服役後讓老戰士回家探親,主要是趁穿著軍裝找個媳婦,完成了這一“使命”後,再到年底基本上都要退伍了。我把想考軍校的想法告訴了他,並想等考完以後再說。他聽後說,考上考不上還是個未知數,還是先探親吧!不然等到考完試,那時工作任務重了,探不成家怎麽辦?我心想,領導說得也對,我也確實想家了,趁現在不忙就探家吧。


    超期服役的老兵們,都把這次探家看得神聖和莊嚴,因為也許下次再回家就脫下軍裝成了老百姓了。我也不例外,準備了大前門香煙、景芝佳釀、糖果、茶葉等,最後我還背了10斤大米,整整兩大提包(致使右肩軟組織損傷,到現在還經常酸痛)。然後,先乘火車後乘汽車,經過20多個小時的“急行軍”來到朝思暮想的村莊口。當我提著包走下公共汽車,看到眼前曾熟悉的一切,激動的心快要蹦出來了。我這次探家沒有提前告訴家中,目的是“突然襲擊”好給全家一個驚喜。正在街上的三叔看到我後,推著自行車趕快迎上來,幫我提上東西送我到家。走進家門,看到吃驚的父母我的眼淚一下流出來了。我仔細端詳著父母,他們確實老了,過去年輕的臉龐寫滿了滄桑,腰板也沒有過去挺拔了。母親說,你走後村裏就實行了土地承包責任製,除了種地外,我和你爹做蛋糕、炸油條,做些小買賣。你看,這房子是新翻蓋的,生活比過去好多了。當我看到全家吃的玉米餅子、地瓜和蘿卜鹹菜,心裏酸酸的,淚水直在眼眶裏打轉。後來,我還聽說,母親為了給莊稼打農藥曾中毒昏倒在田裏,幸虧及時被送到醫院才搶救過來。


    夜裏,送走來看我的院中鄉親們,一個現實的問題又擺在了我和父母麵前。那就是找對象的問題。我說的三年到了,可還是穿著“兩個兜”回來了,我感到非常愧疚、對不起父母。早年的“雄心壯誌”在殘酷的現實麵前,早已沒有了底氣和尊嚴。父親說,你弟弟也大了,你有合適的就先訂下來吧!我隻有點頭應允。父母看我沒有再堅持反對,就到處張羅給我找對象了。


    半個月的假期過去了十多天,盡管父母到處托人,結果我連一個女孩的影子也沒見著。父母焦急萬分。情況搞成這樣,究其原因:一是我回來得太突然,父母及親友都沒有準備;二是在部隊時曾有許多人給我介紹對象,有的家庭和長相都很不錯,統統都被我拒絕了,人家心裏不舒服,認為我自視清高,當了兩天兵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尤其是看到我並沒有提幹,說不定年底就退伍了,有些人就有點幸災樂禍。


    在倫鎮小孫莊父親有一位戰友,而且多年來兩家來往很密切。我在二中上學時離那很近,也經常去。別的親戚走完了,父親就帶我去看小孫莊的大娘。當大娘聽說我的對象還沒有著落,就說,她們村有一個姑娘高中畢業,是位民辦老師,身高1.67米,長得很不錯,問我要不要見一見。當我想到父母為我的事愁得吃不下飯、睡不好覺,就答應了。


    相親是很尷尬的一件事。彼此很陌生的一對青年男女,突然來到一個單獨的空間,說些言不由衷的話,聊些似是而非的事。再加上平生以來這是我一次相親,顯得激動忐忑,表現肯定一般。因為過幾天我就要歸隊,女方還是很給麵子,沒有完全回絕,答應通通信再說。


    因為有了這個插曲,父母心裏總算有了一些安慰。假期滿後,我就告別了家鄉和親人,戀戀不舍地再一次踏上了返回軍營的歸途。


    一聲笛鳴,汽車駛離了村莊。我回頭望去,透過車尾的揚塵,看見圍觀的人都已經散去,唯有父母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向遠去的汽車遙望著。


    到了部隊後,我首先禮節性地給那位女朋友寫了一封信,很快她也給我回了信。這樣我們總共通了三四封信,每封信一張紙,都是禮節性的語言,這恐怕是世界上最生硬的“情書”了。


    從家裏回來後,我的情緒一直不高。宣傳股金股長發現後,就找我談心,我就把家裏的現實情況向他匯報了一遍。他聽後心裏也很沉重,就說,你不是今年還能考軍校嗎?從現在起你就抓緊複習,工作的事,等你考完院校再說。聽了他的話,我激動萬分真想跪在地上給他磕幾個響頭。要知道這在正規連隊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卻啥也沒說,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經過幾個月的苦戰,總算有了收獲。這次在全團軍校招生預考中,我這個隻上過三個月高中的初中畢業生,完全憑著自學在200多名考生中名列前茅。當我寫信把這個消息告訴“她”後,很快收到她的回信,並且語言也比過去生動感人多了,並預祝我金榜題名。預考順利過關後,全師集中組織在師教導隊進行複習,迎接全軍統考。


    正在這時,卻突然禍從天降。還差幾天就要全軍統考了,按常規在考前所有考生要全麵檢查身體。就在這次體檢中,我被查出黃疸指數單項高。醫生說,懷疑是肝炎,就強行把我送到某縣陸軍某醫院傳染科,進一步住院檢查。等我全麵檢查完確診沒問題後,全軍統考結束了。


    這沉重的打擊來得太突然了、太猛烈了,使我猝不及防。我終於支持不住病倒了,幾天不吃不喝,隻靠輸液維持生命。在病床上,我給家人和寫了兩封信,字裏行間充滿了悲觀厭世情緒,並說“人生有命,富貴在天啊!麵對蒼天大地,人顯得太渺小了;認命吧!命中有自然有,命中沒有莫強求。”等等。


    家裏接到我的信後,父母非常著急,連續給我來了三封信,對我進行鼓勵和安慰;可“她”從此以後,再也杳無音信了。孔子曰“人之初,性本善”。可她竟是鐵石心腸。假如就是一個與你毫不相幹的人,在他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刻,你該無動於衷坐視不管嗎?哪怕是一句安慰的話……


    兩年後。也就是1985年4月的一天,我回家探親,在去看望小孫莊大娘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來在給我介紹前,別人已將“她”介紹給了鄰村接班的一位正式小學老師。因此人身材矮小,“她”正左右徘徊時,又經人介紹認識了我。“她”本希望我能考上軍校,將來能隨軍脫離農村。哪成想那次我卻因體檢問題被剝奪了考試的權利。當我向“她”告知我的情況後,“她”感到希望破滅了,心中的天平就向那位正式的小學老師傾斜了。在當時一位農村姑娘,能找一個國家正式工作人員,是多麽求之不得的事。為此,人家當機立斷很快與那位老師喜結良緣了。


    在大娘家吃完午飯,我信步來到村裏的學校。剛進校門,我看到一對可愛的孿生小姊妹正在嬉戲。室內的男、女主人看到突然來了位解放軍,很是奇怪,就招呼孩子說,快叫解放軍叔叔。當“她”認出是我,尤其是看到我穿著“四個兜”的軍裝時,尷尬的微笑比哭還難看。在這時,知趣的男主人借故走開了,“她”把我讓進屋。“她”開始認定我過去說沒參加考試是騙了“她”。這時,我就把後來是如何提幹的做了一番解釋,“她”聽後釋然了。此時,我將心比心,對“她”已沒有了怨恨,更多的是理解和寬容。但從“她”的臉上,我分明讀到“自責”和“後悔”。


    言歸正傳。在我情緒低落,感到前途渺茫的時候,政治處領導給予了我很多關心和鼓勵。同時告訴我,部隊兵役製度有所改革,今後有“誌願兵”了。也就是服役滿5年後,優秀的戰士可以轉為“誌願兵”繼續留隊,幹滿15年後,一律按轉業到地方分配工作。這對於我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誌願兵”雖然不是幹部,但是幹部待遇拿工資,尤其是今後能到地方安排工作。這對於我一個農村孩子來說,仍然是很有吸引力的。


    f、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1983年12月6日,在軍裏新聞報道工作總結表彰會上,由於我一年來工作成績突出受到了表彰。在開會間隙,某師炮兵團宣傳股長李寶玉慕名找到我,告訴我說,他們團駐守在我家鄉的鄰縣平原縣,由於剛成立不久,缺少報道員,你要是願意到我們團去我們保證給你轉“誌願兵”。這對我無疑是個極大的誘惑。


    回到團裏不久,宣傳股黨支部批準我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在我的入黨儀式上,團政委劉榮親自參加並給我提意見說,梁祖國同誌工作積極,學習刻苦,成績突出,但就是愛留長頭發,希望以後注意改正。然後,許多同誌也都發表了意見,但都是表揚的多,批評的少,使我聽了心裏感覺熱乎乎的。


    和風送暖,草木萌動,三月的青島春意漸濃。


    1984年3月中旬的一天,我接到了炮團宣傳股李股長的電話,問我考慮得怎麽樣了?希望這兩天給他答複,不然他要考慮別人了。


    當天夜裏我怎麽也睡不著了。是走還是留?我左右權衡著利弊。這裏緊靠美麗的海濱城市青島,有錯落有致的歐式建築,有聞名遐遠的嶗山,有通往大海深處的棧橋,有“沙灘、海浪、仙人掌”,還有身材修長、皮膚白皙的漂亮姑娘……


    在青島駐軍很多,相比較而言,海軍比陸軍吃香。當時,在青島姑娘中流傳的順口溜是“寧讓海軍抱一抱,不讓陸軍靠一靠”。所以說,我就是提了幹找對象也沒有海軍有優勢,更別說“誌願兵”了。我的老家在比較偏僻的魯西北,雖然伴隨著改革開放,有了很大的發展,但與青島比起來,差距還是比較大。但再窮再落後,可那裏是我的老家,是我的根啊!這裏環境再美麗,姑娘再漂亮,但都不屬於我,對我來講也就毫無意義。最後,我終於拿定了主意:走!回老家去。那裏離家鄉近,父母年齡也越來越大,有啥事說不定還能幫上忙呢。


    出乎我預料的是沒過幾天團裏就接到了軍裏的調令。原來,李股長曾在軍宣傳處工作,與軍務處的同誌們很熟,早就打好了招呼,隻等我下決心了。這下,宣傳股金股長感到很突然,就找我談話,問我知不知道此事,我隻好實話實說。他的意思是不想讓我走,並說,他已給政治處王主任打好招呼,年底一定給我轉“誌願兵”。


    沒有辦法,軍令如山。宣傳股王青雲和黃浩明兩位幹事,也都舍不得我走,他們自己出錢請我吃了一頓,又在照相館照了一張合影,還送了我一件毛巾被。到現在20多年過去了,那件毛巾被邊上都已經破了,可我一直還蓋在身上舍不得丟。就這樣“送戰友,踏征程,默默無語兩眼淚,耳邊響起駝鈴聲……”


    調到炮團不久,軍裏來通知說,總政幹部部給了濟南軍區40個名額,要從優秀的報道員中通過考試選拔入校深造,畢業後提拔為幹部。這對於我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喜訊。團裏有關部門經過考察了解,認為我完全符合條件。我心想,這是上天給的最後一個機會了。於是,我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拚命地複習迎接考試。沒想到的是,就在快考試的前幾天,軍裏幹部處突然通知說,經審查梁祖國檔案上改過年齡,取消他的考試資格。這又是一個晴天霹靂,我的腦袋一下快炸裂了。事情是這樣的:我在軍教導大隊調走時,家是東北的政治處劉幹事與我關係不錯,並且知道我準備今後報考軍校。他在幫我整理檔案時說,你今年沒能參加考試很遺憾。他為了讓我再考時不至於超年齡,就主動將檔案裏政審表上的“1961年”改成了“1962年”。


    真沒想到這小小的一筆,竟給我埋下了禍根。在我們農村一般是記農曆,城裏人記陽曆。我的檔案裏記載的是1961年12月某日出生,其實也就是陽曆的1962年1月某日。在這危急時刻,我仔細閱讀了上次軍裏通知中規定的考試條件:要求1961年1月以後出生。也就是說,我不改年齡也完全符合條件。再說,年齡是幾年前別人幫我改的,並不是針對這次考試才改的。


    有了這些比較充分的理由,李寶玉股長代表組織據理力爭。他向軍裏匯報說,小梁的年齡不改就符合條件,根本沒有改的必要。再說,檔案是組織保管的,要是改了也是組織的責任。經過反複協商,終於在考試前一天軍裏同意我參加考試了。


    好事多磨,總算又過了一關。考試地點定在濟南軍區二所。就在第二天考試的那個晚上,因為我背負的包袱太重,感到也許這是唯一改變地位和命運的機會了,越想越睡不著,我竟然失眠了。早晨起來後,吃過早飯,在臨進考場前,我到洗漱室用涼水狠狠地洗了洗頭,讓腦袋清醒清醒進入了考場。一天的考試,基本上是在迷迷糊糊中度過的。跟我同桌考試的滕永利,考著考著竟虛脫了被抬了出去,過了15分鍾後,才又回來繼續考。不用說,他肯定也是農村出來的,不然不會把這次機會看得這麽重。考完試後一打聽,果然,我們還是一個地區的老鄉,他是夏津縣的。


    考完試後,我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單位。我感到今生今世不會再有改變命運的機會了,今後努力工作準備年底轉“誌願兵”了。


    沒想到天上真能掉餡餅。20多天後,我竟拿到了濟南陸校新聞隊的錄取通知書,並且考得還不錯,按分數排名是第30名。就在那一天,我突然感到天是那麽的藍,水是那樣的清,路是那麽的寬,暈暈乎乎的眼前一片光明。興奮異常。我用手狠狠地掐掐自己的大腿,感到非常疼,說明不是在做夢。


    等情緒稍微穩定後,我帶著萬分的喜悅請假回家了。當我把這個喜訊告訴父母時,老人的臉上立刻喜上眉梢。但在老家對外我並沒有張揚,因為我還有一個隱痛——那就是我的身體黃疸指數高。我非常害怕張揚出去了,萬一因身體問題被學校退回來,將來“無顏見江東父老”。


    把這個喜訊告訴完父母後,我就興高采烈地拿出給奶奶買的東西,說是要去看奶奶。作為這個大家庭的長子長孫,我是奶奶照看大的,我的成長進步奶奶十分掛念。心想,要把這個喜訊趕快告訴“她”老人家。這時,我突然看到父母一下愣住了,眼眶很快盈出了淚水。原來,為子女辛辛苦苦操勞了一生的奶奶,還沒有享什麽福,就在農曆1984年正月初五病逝了,享年75歲。得知這一噩耗,我一下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我邊哭邊說,為什麽沒有告訴我啊?


    事後,別人告訴我,本來三叔要去給我發電報讓我回來的,卻被父親擋下。父親說,孩子離家這麽遠,再加上他因去年沒讓考學的事,情緒一直非常低落。讓他回來也隻是多一個哭的,咱們家這麽多人,就不要告訴他了,自古“忠孝難兩全”啊!聽了父親的話,三叔想想也是,就放棄了給我發電報的想法。


    當天晚上,我來到奶奶的墳上大哭了一場。按照家鄉的風俗,我為“她”老人家燒了好多“紙錢”,心裏默念著,親愛的奶奶您安息吧,孫子一定努力工作,以此告慰您的在天之靈。在家裏住了幾天後,我回到單位拿著介紹信到德州陸軍第139醫院住院去了。在住院期間,醫生對我的身體進行了全麵檢查,其他一切正常,但到底是啥原因造成黃疸指數高的問題還是沒有查出來。為了徹底查清楚原因,解除後顧之憂,我又拿著139醫院的介紹信,住進了濟南軍區總醫院。在總醫院經過多名專家會診,還是查不出原因。後來,在我的強烈要求醫生為我做了有一定危險性的“肝穿刺”手術。


    當時,我並沒有把這個手術當回事,醫生的囑咐也當成耳旁風,在手術的第二天,我就下床活動,被給我做手術的範平醫生抓了正著。她嚴厲地批評我說,你的傷口還沒愈合,肝是造血的,一旦大出血搶救都來不及。範醫生的話,嚇了我一身冷汗。此後,我在床上老老實實躺了7天。“肝穿刺”結果出來後,醫院多名專家一致確診為:生理性黃疸。


    有了這個權威性的結論,我心裏總算踏實了。如果入校後檢查身體再查出黃疸指數高,我也不用害怕了。


    經過這樣一折騰,出院沒多久我就懷著對美好未來的無限憧憬,邁入了濟南陸軍學校新聞隊。那一天是1984年6月6日。


    這次招收的41名(後來又追加1名)學員,大家是既熟悉又陌生。說熟悉是因為大家的名字都經常在報紙上看到,有時名字還靠在一起;說陌生是因為大家分布在軍區各個單位,除了本單位的外,彼此連麵都沒見過。入學後,大家個個喜笑顏開,互相寒暄祝賀,因為這次機會將改變我們每個人的人生。


    入學第3天後,學校果然組織我們進行了體檢。我雖然手中有了“王牌”,但還是忐忑不安,害怕再出啥問題。在等待中過去了10多天,可校門診部根本沒有找我,倒是其他幾個同學被找去進行了複查。早知今日,我何必當初在自己的肝上開了一刀。


    在陸校我見到了原來一起當兵的、第一年就考上軍校的齊河縣老鄉孫洪海、錢秀山。他們即將畢業,聽說我來上學後,都來為我祝賀。望著這兩位老鄉白淨的臉龐,我心想,你們在綠樹環繞的校園,坐在寧靜溫馨的教室,過了4年的舒服日子。可我哪?在這4年中我飽經風霜、坎坎坷坷,努力拚搏了4年,才終於趕上了這最後一班“末班車”。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們比我提前4年上軍校,但提幹隻比我們早半年。因為我們是6個月的短期速提班。


    入校第7天後,我們就開始了緊張的學習生活。在課程安排上除了有關的新聞知識外,還設置了哲學、政治經濟學、馬列理論、政治教育、隊列訓練等。我們這些在單位“稀拉”慣了的機關兵,對室內科目還行,最討厭的就是隊列訓練。有時在操場一站就是半天,累得腰酸背疼腿抽筋。


    有一天上午,隊裏組織我們進行隊列訓練,我們“稀稀拉拉”不聽招呼,在操場上成了一盤散沙。這時引起了一個身材魁梧、軍容十分嚴整的人注意,隻見他走到帶隊的區隊長麵前耳語一番,然後下達了洪亮有力的口令:集合!立正!稍息。我們這些“稀拉兵”,從沒有見過這種陣勢,隻好乖乖地聽從口令。隻聽他說,我現在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咱們學校的隊列教員曹誌軍。”聽到這個名字,大家都肅然起敬,原來他就是在軍區大名鼎鼎的“隊列曹”。他不管平時還是上課,走路的步幅,以及著裝、擺臂,都是條令的化身。軍區許多單位每逢“八一”節搞閱兵式,都請他當總教練。解放軍報饒洪橋記者曾以“曹氏步伐”為題撰寫的報告文學,就是寫的他,曾在軍內引起轟動。然後,聽到他接著說,我早就聽說學校招了一批“秀才”,不管你們多麽能寫,但你們首先是軍人;是軍人,就得講軍容、軍姿、軍紀,就不能混同於一般老百姓。本來,學校安排我下周才給你們上隊列課,但我今天實在看不下去了!今天就算我給你們上的第一堂課吧,下麵聽我的口令……


    齊步走、跑步走、正步走;向右轉、向左轉、向後轉。我們這幫“稀拉兵”,那天上午被好好地“收拾”了一頓。從此,再搞隊列訓練我們都認真了很多。因為曹教員臨走撂下了話說,你們其他科目就算都考了100分,隊列課不合格也畢不了業。我們的機會來之不易,都怕因小失大而影響前程。


    在緊張有序的校園生活中,我們迎來了新中國成立35周年的慶典。新中國成立後,曾先後多次舉行聲勢宏大的閱兵式,但我還是第一次坐在安靜的會議室裏,欣賞電視直播,心情格外激動。雄偉壯觀的天安-門廣場上,人山人海、彩旗飄揚,到處是一片歡樂的海洋。


    在高亢有力的《軍歌》音樂聲中,充滿陽剛之氣的男兵方隊,颯爽英姿的女兵方隊,整齊的步伐,威武的氣勢,如排山倒海依次從天安-門廣場正步走過……


    在這激動人心的時刻,我曾天真幼稚地想,啥時我能到北京工作就好了。因為,那裏是首都,是國家的心髒,是全國各族人民向往的地方。


    經過半年的刻苦訓練和認真學習,我們這41名學員都以優異的成績完成了各科學業,圓滿畢業奔赴軍區各個工作崗位。


    光陰荏苒,花開花落。屈指算來從我們畢業到現在已經30多年了。那些曾朝夕相處的同學,大都已離開了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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