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說得好,人狂沒好事,狗狂挨磚頭。


    李青鬆自打叫皇爺召見過,行事說話便越發張揚起來,他年紀不大,就是張揚些,人家看他也是一團孩氣可愛,倒不怎麽計較。


    越不計較,他越沒個輕重,似他這等鄉下來的小子,原不懂得京城規矩,愣頭愣腦地闖蕩,多跌幾個跟頭,慢慢就曉得謹慎小心,待到說話做事都不出紕漏時,便可裝個京城人。


    偏生他運氣好,得著皇上青眼,又有個好姐夫,尋常人哪裏敢惹他?


    一來二去,他非但沒跌跟頭,倒有一幫人成日奉承他年輕有為、少年英雄,李青鬆便是再聰明,此時也飄飄然起來。


    文娃有些憂心:“在咱們縣裏,咱倆且算不得頂尖,咋到京城裏還有人這樣誇咱們哩?別是哄人的罷。”


    青鬆道:“你不曉得,他們哪裏是誇我,是在誇我姐夫哩。”


    雖這樣說,他到底越發喜歡與那等專愛奉承他的人往來,雖聽他大姐話不曾吃酒,更不往賭桌和煙花巷子裏頭去,那鬥雞走狗等事情卻沒少幹。又有一等人,曉得青鬆好逞英雄,便專門打聽那等欺男霸女的事情來,引青鬆前去處置,果然處置幾項後,青鬆名氣越發大起來,連昭仁都聽說,回來與百合道:“二嫂,你那兄弟急公好義,可千萬別


    叫人引上邪路。”


    百合原不太清楚他在外頭如何,隻當他好生跟著陳彬當差,聽昭仁話音不對,連忙使人打聽,聽說回報,立時叫青鬆回來,責問他:“你既是錦衣衛,為啥不跟著陳大人好好當差?”


    青鬆道:“姐,我早就能獨當一麵哩!”


    百合倒抽一口涼氣:“你連京城的門路還沒摸清楚,就敢說自個兒獨當一麵?你咋不說你比陳大人還厲害!”


    青鬆笑嘻嘻:“我現如今還不如陳大人,可我姐夫比他強,我也算皇爺家的親戚,遲早比陳大人還強得多哩。”


    他油鹽不進,百合氣得手抖,叫他去尋宋好年,自己又叫文娃來說話,幸好文娃還有些分寸,不曾亂來,百合才放心些:若是文娃也不曉得輕重,跟著青鬆胡鬧,那她立時就把這兩個送回青柳鎮去!


    小地方惹不出大禍,這京城裏一個不當心,就是掉腦袋的事情。


    宋好年早得百合囑托,與信王世子一道說青鬆:“你愛做好事,好救人於水火,原是好意。可有一樣,你咋曉得你瞧見的就是事情全部原委,你救的那個就是該救的人?你救下來的人又如何安置?”


    青鬆一呆,他隻顧救人快意,每每做完好事,剩下的事隻交給那群奉承他的人處置,他也不曉得後頭咋安排。


    宋好年見他發傻,歎口氣:“你看宋好節是個啥樣的人?”


    青鬆麵露不屑:“他啥事都幹不成的窩囊廢,人品還不行!”


    宋好年道:“宋好節在鎮上,就有一幫人奉承他,依我看,跟奉承你的那些話也差不離。”


    青鬆叫:“姐夫,我跟他可不一樣!”


    宋好年沉下臉:“你要是不肯好好做事,再這樣成日家飄在半空中,遲早變成宋好節!”


    青鬆咬著下唇,他十分不高興別人這樣說他,偏這人不是別個,乃是他大姐夫。宋好年自來待他十分上心,青鬆就是不信別個,也得信宋好年對他沒半分壞心。


    他悶悶地說:“我再想想。”


    信王世子笑道:“二哥別急,他年紀尚張揚些也不妨,待過上一兩年,長大便好。”


    宋好年微微搖頭,他自個兒姓朱,青鬆可不姓朱,別人能看在他麵子上給青鬆大開方便之門,朝廷法度可不會看他麵子饒過青鬆。


    青鬆高高興興進來,垂頭喪氣出去,連信王妃瞧見都覺著奇怪:“這孩子今兒怎麽沒精打采的,別是病了罷?”


    宋好年道:“娘不用忙,我才說他哩。”


    卻說青鬆回去就問文娃:“這幾日,我當真太輕狂?”


    文娃跟他好得跟親兄弟似的,啥話都能說:“你都快飄到天上去哩,還問我輕狂不輕狂。”


    青鬆越發頹喪,翻過來覆過尋思一晚上,文娃叫他攪得沒睡好,第二日險些沒起來。


    次日文娃頂著兩個黑眼圈打哈欠,就聽見青鬆說:“我且改一改。”


    果然老老實實去陳彬處點卯,過後也不去巡街,央陳彬道:“大人,我要學的還多著哩,你且再教我些。”陳彬待他有香火情,見他樂意與自己學本事,自然高興,先叫他耍一套刀法來看,見他練得還不錯,又找出一本小冊子交給他:“這上頭乃是緹騎聯絡暗號,你拿回去用心學習,除去徐彩文,不可給別


    人瞧見。”


    半大小子們最愛這等神神秘秘的事情,青鬆興奮地不行,連連點頭,揣著小冊子打算尋個僻靜處去細細研讀。


    誰知往日奉承他那夥人,今日又準備好新花樣等他去玩,左等右等不見出來,便在北鎮撫司街口探頭探腦。


    好容易等出來,這夥人上來一把抱住青鬆,叫道:“我的小爺,你可算出來了,今兒還有一樁除暴安良的事情須等你去做!”


    青鬆用力甩開,道:“有啥不法事情,但去尋五城兵馬司,我們緹騎管不到這個。”


    經姐夫等人一提醒,他再看這些人,果然覺得他們奉承得沒緣由,光說話中聽有啥用,要用到他們時,沒有一個用得上的。


    再一想,每回所謂路見不平的事,還不曉得他們有沒有在其中收取好處哩。


    青鬆悶頭要走,這夥人忙跟在後頭喊:“可憐那城西孫家女兒,就要被強人擄去,以後還不曉得能不能活。”


    青鬆本不想管,聽說此事,又想若是不管,那孫家女兒當真叫人搶去可咋辦?


    他猶豫一下,終究天性中的熱情正直占據上風,對這夥幫閑道:“城西孫家在哪裏?我去五城兵馬司報案。”


    這幫人臉色一變,諂笑道:“小爺出馬,哪裏還有不成的事?哪裏用得到五城兵馬司那些廢物?”


    青鬆正色說:“休得胡言!五城兵馬司專管這等不法事,緹騎職司在偵緝,我先前越過他們管事,他們不曾與我計較,已是人家心胸寬大,哪裏輪得到你們在這裏說嘴。”


    說著上馬,果真去五城兵馬司報案。


    李青鬆這些日子在京城裏混得風生水起,那五城兵馬司的人都對他臉熟,雖腹誹他搶自己衙門職司,可誰叫人家運氣好、地位高?到底沒對青鬆做啥。


    這日忽然見他來報案,人人驚異不已,連忙點齊兵馬,與他一道趕去城西孫家。


    到地頭一看,果真有一群人圍在那裏指指點點,擠進去一瞧,見是個錦衣華服的公子,正拖著這孫家女兒要走。


    青鬆大怒,衝上去喝令他放手,那錦衣公子一愣:“你既是錦衣衛,如何不認得我?”


    青鬆道:“小爺為啥要認得你?”


    他說話露出鄉音,那錦衣公子登時笑起來:“原來是個鄉下傻小子,怪不得”


    誰知這句話正觸到青鬆逆鱗,他愈發不肯退讓,大喝道:“你要是個男人,就與我過兩招,欺負女人算啥本事?”


    五城兵馬司的人急了,連忙勸青鬆:“小公子,這位公子原是貴人,隻怕其中有誤會,不如你們好好說道說道,以免傷和氣。”


    若是原先青鬆,還肯聽人勸,偏這些日子他叫人奉承得飄飄然起來,人人見他都好聲好氣,這還是頭回有人笑他村,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青鬆推開兵馬司的人,抽出繡春刀就走上前去,拿下巴點著那錦衣公子道:“怎麽,敢不敢跟我打一場?”


    錦衣公子說:“哪裏來的蠻小子?我不同你一般計較。”


    說著放開那孫家姑娘,自顧便要離開。


    錦衣公子越是這般,青鬆便越覺得他不把自個兒放在眼裏,登時暴跳如雷:“不許走,你今日須得同我打一場!”


    這幾日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如真小娃娃心火旺盛,穿衣裳跟著宋好年走信王妃對百合講:“他火旺,穿太厚反捂壞了他。再一個,若是他出汗太多,又換洗得不及時,豈不要染上風寒?”


    百合深以為然,見宋好年已熱得穿紗衫,便給如真換上紅底綠荷葉的肚兜兒,露著白生生的胳膊腿兒,活似個蓮藕娃娃。


    信王妃讚不絕口:“咱們家如真呐,就像那畫上的哪吒降世。”說著在如真嫩乎乎的小胳膊小腿上親好幾口。


    如真已經能在炕上撲騰著翻身,他啊啊尖叫著,用力蠕動身子,去夠周王妃身上亮晶晶的珍珠,偏百合壞心眼,他才挪動一輛寸,她就把他拽回去。


    如真撲騰半晌,累得再撲不動,兩隻小手揪住肥嘟嘟的腮幫子,恨恨掐一把,又疼得哭起來。


    周王妃跟百合兩個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連忙抱著他哄,如真趁機揪住周王妃金珍珠的領約不放,周王妃隻得把領約解下來給他玩:“你要玩就玩,可不許弄疼自己。”


    如真哪裏聽得懂,張著沒牙的嘴巴咯咯笑。


    百合道:“娘別太縱著他”一語未了,忽然伺候青鬆的丫鬟跌跌撞撞走到門口,顫聲道:“許公子傳消息進來,道是小舅爺把沐王府的三公子給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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