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半月後,月夜。


    唐無衣已經快要悶死了,他本就是武將出身,加上做鬼三年中從來都是城南街北的蕩,所以被‘關在’房中的日子真當是挨不住。


    其實,唐夫人當時就允了他出門的心思,誰知那穀大夫第二日來望脈之時不知與她說了什麽,搞得唐無衣出門的計劃又推遲了幾日。


    這段時間唐無衣除了在床上聽小環講府中雜事,就是招桂三兒聊市井傳聞,能出房門的兩個時辰,無非也是被數名家仆圍著在院中賞賞花看看樹,損心情不說還拘束的很,實在不符他心意。


    不過好消息也有,唐無衣這會兒已經完全適應了重生後的身子,行動起來可稱行動自如!


    此外,唐無衣發現這唐小公子當真是暴殄天物啊!明明有了一副先天軀殼,偏偏活成了個廢柴。不過也罷,現在這身子是唐無衣的了,他隻要稍稍鍛煉便可以練出一身保命功夫,也算是邁出安身立命第一步了。


    今日,唐無衣早早的支開了小環和桂三,這會兒他啟門探頭確定院中無人,隨即在懷中摸了幾把出了門。狼牙塤已經揣好了,身子也已熱絡,身著月白素衣的唐無衣果斷沿著遊廊前的高樹爬上了屋頂。


    他是想吹塤了,還想一個人透透氣!


    今夜月光清冷,畢竟還是冬天,大半夜的除了冷風就是涼星,路邊的桑槐早沒了密葉,唐無衣一眼掃過去發現還真沒什麽好看的。而且,唐家因是巨富,其宅子周圍與別家靠的不近,到了夜裏更是人煙稀少,此刻唐無衣坐在房頂,頓然有種天地唯一人的錯覺。


    雖然夜裏清寂孤寥,唐無衣卻沒有絲毫不適,他趁著月光從懷中掏出狼牙塤,指腹細細摩挲,懷念道:“老夥計,多年未見,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我。”


    月光驀然大盛,透入塤孔之中,仿若給了唐無衣回答。唐無衣見狀無聲而笑,又撫過那道裂痕,纖指按上了塤孔。


    同夜同時,唐府別院。


    “老穀,那件事探查的如何了?”


    “皇——澹台公子,屬下已查清楚了,這城已是個空殼。”


    “很好,這幾日你盯緊些......”


    也就是夜裏,若是在白日間,就會有仆從發現這隱隱傳出陌生聲音的地方是穀大夫的小院,畢竟那揮散不去的藥香可騙不了人。沒錯,穀大夫房中的燭火還亮著,窗前映出的是兩個人影,想來那就是陌生聲音的主人。


    “老穀,狼牙塤可到手了?”房中陌生男子又開口了,他聲音很磁低,且是不怒自威。


    穀大夫沉默了會兒才道:“找到了,就在唐家公子身邊,恐怕還要幾日才能拿到。”


    房中無人應答,如果透過窗間小縫望去,便可看見磁性聲音的主人蹙著眉頭的側臉。即便隻有側臉,那輪廓也是宛若刀削,五官甚是立體,眸子顏色很淺,不似北寒中人。


    那公子正用指尖敲擊著桌麵,身上穿著夜行錦衣,但那股華貴矜氣怎麽的也驅散不去。大概有了三五分鍾,他才開口道:“事成之前,一定要拿到了。”


    坐在他麵前的穀大夫點:“諾。”


    大概是說完了事兒,那公子起身準備離去。倏然,一陣淒長的樂聲傳來,他的身子登時一僵。


    隨後他奪門而出,追音而去。


    ***


    月色愈發濃烈,唐無衣的塤聲也愈加悠長。此夜格外靜謐,唯涼風拂麵,帶來一些涼意,帶去的是他幽幽塤聲。


    唐無衣沉浸在塤聲之中,倏然,他察覺到身後的瓦片有動靜。唐無衣沒有回頭,隻默默將狼牙塤揣入懷中淡淡問道:“梁上君子?”


    事實上唐無衣並不希望將後背留給這人,但他別無選擇,隻能等那人回答或隨機應變。而身後人知道唐無衣已經發現了自己,他也就不再束手束腳,幹脆輕快的走了幾步才用沉涼的聲音答曰:“非也,聞音尋人罷了。”


    唐無衣背對著他點點頭:“原來如此,但公子夜訪我唐府,怎會隻是聞音尋人?”唐無衣是覺著,自己死了一次不成所以白梓成想害自己第二次,所以說著話的時候,唐無衣已經悄無聲息的將手伸向腰間,那裏他掛了一把小匕首,防身用的。


    “並無他意。”男聲沉吟了會兒,繼續往前走了兩步又道:“方才曲子十分精妙,不知公子從何處習得?”


    唐無衣已經摸到匕首了,他將它攥在手中輕答:“舊友相授罷了,公子也懂塤?”


    身後沒有回音,唯有輕稔的腳步聲和瓦片摩擦的悉索聲,唐無衣深深的呼吸著,身子在寬敞的袍子下已崩成了緊弦,握著匕首的手也因太過用力泛白。他聽著聲音,計算著轉身時間。


    一步,兩步......到了!唐無衣陡然起身,一個迅捷的起轉身,小袖翻飛間,唐無衣的匕首赫然抵在了一名身著夜行衣的男子喉間。可令唐無衣驚訝的是,那個麵容俊朗的男子沒有一絲懼意,隻目色沉沉的盯著他,仿若被困的並不是他。


    唐無衣將匕首又抵進一分,上下打量:“你不是北寒人?”


    錦衣公子低頭瞅了下匕首,笑道:“不是,我隻是聞音尋人罷了。”


    正巧這時的月光盛亮到了極致,照在二人麵前,照亮了二人的麵容。


    唐無衣看來,那錦衣公子的確是人間俊傑,一雙細鳳眼配著淺色瞳仁,靈動含光。尤其他鼻梁硬挺,比起北寒溫潤的長相,他更加堅毅帥氣。而錦衣公子眼中緊盯的隻有唐無衣的眸子,周圍肌膚玉白,那眼神和那人真是一模一樣......


    雙方互相觀察了許久,唐無衣放下匕首:“走吧,若是被家仆看到了,少不了你苦頭。”


    錦衣公子點點頭,轉身便要走,才走三步又轉身回問:“公子吹的可是淵極狼牙塤?”


    唐無衣隻當他懂,輕笑頷首:“是。”


    後來天亮了,誰也不知這夜之事。


    ***


    霰雪初霽之時,唐無衣出門了。


    最近白渡城算是得了難得的太平,前段時間淵極大敗照日鐵騎讓他們吃了苦頭,照日自然沒了騷擾北寒的時間,所以白渡城托福有了休養生息的時間。隻要得到喘息,人的建設力是極難估量的,隻是唐無衣修養的這段時間,白渡城已恢複了往日人聲鼎沸的模樣。


    唐無衣今日隻帶了小環和桂三出門,起初唐母不放心想要多派些家仆,但唐無衣悶了十幾二十天,完全不希望出門還被圍的密不透風,好說歹說就給拒絕了。


    他們這會兒才出家門不久,算是到了城南商鋪子街上,小環和桂一前一後麵帶警戒的夾著唐無衣,唯恐突然冒出暴徒襲擊他們。


    唐無衣無奈的搖搖頭,喚道:“小環,桂三,過來!”


    小環和桂三機靈的很,應聲湊了過來,二人今日都穿著厚棉襖子,圓鼓鼓的對了下視線。


    隻片刻,二人就決定了,小環便問:“少爺,怎的了?”


    “你們好好跟著我走,這街上那麽多人,不知道的還當你們做賊呢!”


    小環聽了有些猶豫:“可是,主母說了,我們——”


    唐無衣伸手搖了搖食指:“出門就聽我的。”


    “是。”


    跟小環還有桂三商議好,唐無衣順手攏了攏身上的貂皮大氅,他說道:“現下我想去喝粥,等會兒你們可有什麽想要的,這回就一並去買了。”


    這下不止是小環,就連桂三都是滿臉詫異,他們完全不敢相信少爺口中竟然能說出這種話。小環心思細,趕忙回話:“沒沒沒,咱們沒什麽想要的,不如等會兒奴婢陪少爺去看看金釵,選了給拂綠姑娘送去?”


    “拂綠就不必了。”唐無衣哂笑,隨後柔聲道:“你們不用拘束,照顧我大半月你們也辛苦了。我跟娘親說了,以後你們就調到我這裏。今日是獎你二位的,要置辦的東西,一並買了當做賞賜便好。”唐無衣說完揉著眉心想了想:“對,還要再買份薄禮給穀大夫送去,感謝他救命之恩。”


    小環和桂三見他一連串動作已是瞠目結舌,心想少爺鬼門關走了一遭變化竟如此之大,與之前的相比簡直有雲泥之別。小環隻怔愣了一會兒就反應過來,笑得俏生生的點頭應是,桂三兒慢了一拍,隻能憨笑。


    唐無衣看自己已搞定了這二人,轉身就往李秀才的粥鋪跑,才到門口,就引來裏裏外外一連串的目光。什麽樣的都有,探究、驚懼或好奇,唐無衣扯扯嘴角,隻當沒看見。


    李秀才倒是沒什麽大反應,反倒很自然的問他要什麽粥,唐無衣答了江米和鹹菜,帶著小環桂三自顧自的坐在了粥鋪一隅。一會兒,粥來了,唐無衣這才發現粥鋪裏多了一個人。送粥來的是賭徒王,不知他和李秀才發生了什麽,反正他現在已是拾掇幹淨了,整個人也有了精神,手腳夠麻利的。


    三個人三碗粥,加上一碟鹹菜,對於唐家來說肯定有些寒酸,可唐無衣吃得很歡,差點嚇壞了小環和桂三,當然,還包括其他喝粥的。


    唐無衣喝完擦拭了下嘴巴,朝著堂中望去,欲要再叫一碗,目光卻是對上了立在粥鋪門口的人。是白梓成,他比唐無衣記憶裏瘦了不少,身後還是帶著七八家仆,也看到了唐無衣,不知看了多久。


    由於不想再與他有交集,唐無衣很自然的忽略了他,叫了粥繼續喝了起來。誰知才過片刻,麵前的光亮就被一片陰影遮住了,唐無衣兀自翻了道白眼,低頭喝粥沒有顧它。


    “喲,這不是死而複生的唐無衣唐小公子麽!”頭頂上白梓成的公鴨嗓傳來,見唐無衣不搭理,他又道:“唐公子這是學了陰間規矩麽?竟然,噫,喜歡上這等粗鄙食物,果真是上不了台麵的暴發戶!”


    唐無衣還是不想理白梓成,或者說根本沒記著這號人,他淡定的喝著,小環和桂三見之也都沒吱聲,三人直把白梓成當空氣。誰知白梓成以為是自己說的有理,又炫耀道:“賤民就是賤民,有幾個臭錢還是賤骨頭,怪不得死不了,反正活著與死了也沒區別,死活隻能吃這豬食。”


    這下店裏的人們都怒了,白梓成再貴族,也就是個窮酸貴族,裝什麽高貴絕倫。豬食?他可知道這城中多少人連豬食都吃不上!其中最怒的乃是賭徒王,若不是李秀才拉著,恐怕就要來打人了。


    白梓成看到他們的模樣更加得意了,他就是喜歡這些人想怒不敢怒的樣子。


    誰知唐無衣突然輕哼:“白梓成,恐怕你家中現在連‘豬食’也得分著吃吧?”


    “你!”白梓聽了成麵色一黑,伸手就想給唐無衣一個巴掌,誰知唐無衣就那麽淡淡的看著他,帶著鄙夷帶著不屑,看的白梓成沒來由心慌。


    白梓成吃了一驚,他心中驚詫於唐無衣的突然轉變,加著對之前事情的懼怕,白梓成當真是惡向膽邊生。他朝著身後家仆使了個眼色,那些筋肉大漢立刻將唐無衣一行圍了個密不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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