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鋪中驟然冷了幾度,局勢也開始緊張起來。


    唐無衣冷眼將圍住他的健仆們看了個遍,最後眼神又回到白梓成身上,與他對視的眼神顯得波瀾不驚,冷寂的很了。


    “嘖,這是要當街行凶的陣勢?”


    “之前不就在傳麽,說傷了唐小公子的流民就是他請的......”


    “白家出了這麽個目無王法的孩孫,也怪不得家道沒落。”


    粥鋪中的人對著白梓成指點起來,本來他就不受待見,現下更是成了眾矢之的。白梓成自詡世族超人一等,從來都是心高氣傲的主,平日更是視這群平民為豬玀,被這麽一說立馬漲紅了臉,氣急敗壞的給身邊最近的家仆使了個眼色。


    那壯漢家仆估計是跟著他作惡慣了,立馬朝著議論人群走了兩步,作勢就要往看客們身上打。因為這駭人陣勢,議論人群或退或散,就連本來就站的遠的李秀才都拉著賭徒王躲在了灶台後麵,也顧不得店中物什了。


    清理了人群,那大漢又回來圍住唐無衣一行,他帶著健仆們越逼越近,時不時還揉搓下掌腕活動筋骨,大有要大幹一場的架勢。


    即便事態如此,唐無衣依舊十分淡定,但小環和桂三到底是沒經曆過什麽大風大浪,這會兒瞧見那些健仆離自己已不足幾步距離,嚇得有些哆嗦。不過這二人還算是護主的忠仆,就算是這種情況,依舊向前一步擋在了唐無衣麵前。


    健仆們在離他們三四步距離的時候停住了,帶頭大漢掃開兩名家仆後狗腿的將白梓成請到包圍圈內,白梓成一臉倨傲的說:“唐無衣你當你唐家是什麽東西,賤民就該有賤民的樣子,侍奉世族是你的榮耀!今日我就算將你打殘了白渡城也沒人敢治我的罪,你唐家斷了我白家商脈,我白梓成可以斷你香火滅你滿門,這會兒你唐無衣又算的了什麽?”


    啪——


    誰也沒想到白梓成剛說完唐無衣會一個箭步上去給他一巴掌,隻聽唐無衣冷冷的說:“你不配世族之稱。”


    白梓成被打的偏過了臉,轉回來時一臉驚愕的瞪視唐無衣,“小雜種你打我?”


    未等白梓成反應過來,唐無衣又是反手一巴掌:“口中無德,不配高門。”


    不知是事情太突然還是白梓成家仆未得令不敢輕舉妄動,竟無人來攔唐無衣,唐無衣打了他兩巴掌後順利退回原位,看著錯愕的白梓成冷笑兩聲。而且,這兩巴掌還打得極其響亮,更是引得店中看客嗤嗤發笑。


    白梓成震怒,他衝著身邊木訥住的大漢吼道:“養你們是幹嘛的?還不給我打!”


    得了白梓成命令,健仆們摩拳擦掌逼近三人,桂三極力攔在前麵,而小環湊到唐無衣身邊哭腔道:“少爺,他這是想,想——”


    唐無衣知道小環的意思,他搖了搖頭將手伸向腰間。本來他就是出來逛逛街解解悶,甚至他都沒想過理會白梓成,但白梓成咄咄逼人還作出那副鼻孔朝天的模樣,實在是觸動了唐無衣心中的怒弦。


    一想到自己三年前拚死守衛的竟是白梓成這般豬狗不如的東西,唐無衣無名火直竄,忍不住就出手教訓。可教訓過後,這下就有點難熬了......


    唐無衣摸上那把匕首,心中想著如果平安回去以後還是沉穩些好,不能太意氣用事,畢竟他想要過平平淡淡的生活。


    前方桂三掄著板凳驅趕四麵而來的健仆,小環六神無主的守在唐無衣身神神叨叨的低聲念叨著什麽,粥鋪裏的人這下可不敢再看熱鬧了,趁著還沒被波及趕忙從空隙的地方奔逃了出去,李秀才他們亦是哆哆嗦嗦的拿起菜刀,隻顧著保命了。


    白梓成揉了揉臉頰對著唐無衣狠戾的說:“看我今天不教訓你!”


    ***


    天色忽然有些暗淡,太陽光不再那麽盛烈,大概還因為雪溶的緣故,城南裏裏外外都開始變的冷了起來。


    穀大夫不顧寒冷匆忙奔進城南茶樓,今日茶樓被人包了場子,他這是要去見貴人的。順著茶樓內小廝的指引推開雅間的門,穀大夫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前的澹台公子,他正在品茶,十分的悠閑。


    放下外袍,穀大夫擦了擦額前的汗:“公子,白渡城現下暗流湧動,白日相見恐不適宜。”


    澹台公子微微抬眼:“老穀,我有話問你。”


    斥去門童守衛,二人大抵密談了有小半時辰,末了是澹台公子的護衛來敲門提醒,這才聽到幾句話音。


    此時的穀大夫已披上他的外襖準備離開,隻見澹台公子給他沏了杯熱茶:“如此甚好。老穀務必記得在我等行事之時照顧好他,我澹台烈先行謝過了。”


    “公子說的什麽話,為了公子,老穀萬死不辭。”說罷,穀大夫飲盡茶水先離開了茶樓。


    穀大夫從城南商鋪街上的某間茶樓出來後不久,澹台烈也從裏麵走了出來,他身後跟著的是幾名同樣衣著且身形均平的仆從,正準備回客棧歇息。


    “白梓成竟然真的敢堵上門!”


    “嗨呀!嚇死我了,不知道唐家公子怎麽樣了。”


    澹台烈走了沒幾步,就聽到街邊細碎的討論聲,轉眼望去,兩個喘著粗氣的漢子正驚魂未定的拍著胸脯,其中一名身上還沾了些爛米湯。看他倆驚慌的模樣加上聽到二人對話時漏出的言語,澹台烈察覺事情不對頭。他示意護衛們留在原地,快步走過去問道:“二位在說的是城南唐家的唐公子麽?”


    聽到他的聲音那倆漢子扭過頭來,上下瞧了他兩眼,那沾了米湯的隨即點頭道:“是啊,白家的不嫌事兒大,把唐小公子堵李秀才粥鋪裏了。看那模樣,是要殺人滅口啊!”


    澹台烈驚愕:“他傷人不怕得牢獄之災?”


    “白家的哪裏會怕這個,方才還揚言要斷唐家香火滅唐家滿門哩!”說話的漢子比手畫腳,就差沒演出白梓成放話時的凶悍陣勢,接著他頓了頓一臉喪氣的又道:“也是,天高皇帝遠的,那些世族就是白渡城的土皇帝,再怎麽衰微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澹台烈聽了眉頭一緊,也沒有跟那二人拜別,立馬回到了護衛們身邊,他道:“走,折去城南李家粥鋪。”


    這些護衛都是修為精深的個中高手,其實是聽得見方才漢子的話的,其中一名模樣清秀像是領頭的護衛朝澹台烈請示道:“公子,我們來白渡城是為了籌備那件事,這時候如果起衝突會不會——”


    “去李家粥鋪,我不想說第二次。”


    ***


    桂三撐不住了,他越退越後幾乎要貼在唐無衣身上了,手上的木板凳也碎成了半截,估計是挨了幾拳的緣故,這會兒雖然咬著牙還是漏出一些悶哼來。而小環眼中泛淚,看著這情況撲在唐無衣身上,哭道:“少爺莫怕,奴婢和桂三護著你。”


    唐無衣無奈的低聲歎了口氣:“失策,是我衝動了。”說罷,唐無衣將小環扯下攬在身後,終於還是拔出那柄防身匕首,喚道:“桂三,回來。”


    “不行啊!少爺,你要是再傷著了,夫人老爺就沒法活了。”桂三朝一邊啐了口血沫子,傻嗬嗬的回頭說道:“我這賤命一條,大不了鬧出點事兒,到時候少爺總會給我報仇。”


    唐無衣聽了誇誇兩步扯過桂三:“這種話我不想聽到第二次。”唐無衣聲音不怒自威,讓桂三不容抗拒,且說罷後唐無衣皺起眉頭凝視身前麵帶戲謔的白梓成:“白梓成,我都死過一回你當我怕死第二回?我本不想再與你有交集,隻想過點安生日子,但你步步緊逼寸步不讓。無妨!大不了我唐無衣死前給你一刀,到時候地下見著了看誰凶的過誰!”


    啪啪啪,白梓成詭笑著拍了拍掌,語氣怨毒的說:“真是主仆情深的好戲碼,唐無衣就你這瘦弱身子,恐怕還沒到我麵前就被我家仆給打死了,嘖嘖嘖,等你不行了,我肯定拿著你那破匕首捅你兩刀絕對不給你個痛快。”


    言罷,白梓成對著待命的家仆點了點頭,得令後,家仆們似狂犬一般湧向了唐無衣一行。


    這真是生死關頭!唐無衣幾乎可以察覺到健仆拳風向自己襲來,誰知這一刻一道聲音從粥鋪外傳了進來。


    “誰敢動他?”


    隻是單單一句怒喝還未見到主人,其中雷霆之威便已明顯,沒來由的鎮住了在場眾人。而這時,唐無衣的匕首和健仆胸脯也隻差分毫距離了,他聽著這聲音一愣,思索半刻後驀然想到這聲音的主人就是那日月夜的夜行人!


    白梓成隻是朝外看去怔楞了一瞬,隨即轉身對著木楞在場的健仆們吼道:“給我打!一句話就給你們嚇住了,我看你們是不想要這個月的銀錢了!給我打!!!”他吼的歇斯底裏,細思一下,如果不是他身形瘦弱無力,恐怕早就挽著袖子親身上陣了。


    可白梓成的家仆們並未動彈,帶頭那名瞠目欲裂的看著白梓成身後,嘴巴張得老大,喉中支吾著像是有話說不出的模樣。他伸出是指顫巍巍的指了指白梓成身後,連帶著其餘幾人也是如此。而桂三小環則是麵露喜色,唯有唐無衣還是一臉鎮定。


    “你們怎麽了!我這是白養你們了?”白梓成氣急敗壞的吼道:“不動手,我自己來!”


    他才走一步頓感脖頸一涼,低頭一看,一把彎刀已悄無聲息的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刀鋒微微嵌入肉中再一點就要封喉。此時白梓成也懼怕起來,兩腿戰戰不敢回頭,而他聽到背後那冰冷聲音又道:“你要動手?”


    澹台烈是側過頭在白梓成耳邊說的,唐無衣看清後驚呼:“是你?”


    “是我。”澹台烈點點頭,手中彎刀愈加使力,隨後朝唐無衣問道:“我聽說他要讓你不痛快,要不我先讓他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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