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弓父子兼程五日才於午後走出山口,遠遠望去,山外,溪畔,三株老榆樹下有小村坐落,稱為三棵樹村。


    名為一村,又分成三個部分。


    中間十餘處屋舍多以泥磚和木板為牆,束草覆頂,這是平民的屋舍;北麵通向延陵邑的路旁有一座青磚碧瓦大院,主人乃是延陵生姬伊的嶽父白平,白平也是本村的村正;南麵靠近大山入口處有數十座低矮簡陋的草廬圍繞一座大倉,草廬是數百奴隸的棲身之所,大倉則屬於國君姬家。


    “雲兒,記住.......”照例,長弓堯叮囑孩兒。


    “爹,我記得牢牢的,不要過第一棵老樹,不要衝撞布衣,要回避那些坐車、高冠、長袍、帶甲、佩劍之人。”孩童天性,長弓雲一邊搶著回話,一邊手搭涼棚竭力在村外隱約可見的勞作人影中尋找那些玩伴。


    “去吧!”


    “大猛、二壯、小石頭,我來了!”撒著歡兒,背著一個小皮囊,長弓雲一溜煙的下山,在村口會合了幾個玩伴,直奔向大猛兄弟倆放馬的河灣。


    河灣處水草豐茂,散放著十幾匹馬和一群牛,八歲的牧奴之子大猛帶著五歲的弟弟小石頭負責看管。


    “小石頭,看看我這次給你們帶的什麽?”長弓雲取出小皮囊,每一次他都會給夥伴們帶一些肉幹、果脯甚之類的吃食。農牧、牧奴的日常都在姬族人監管之下,除了每日配給的口糧,沒有其他食物。


    小石頭看著小皮囊說:“雲哥,快入秋了,我和哥哥要負責打好牧草,曬幹後收入倉中備冬。”


    “我幫你們。”


    二壯在一旁說:“沒有多的鐮刀。”


    鐵製農具也被姬族人嚴格監管,大猛、小石頭、二壯人手一把,每日回村時交回,如有遺落必受罰還要連累家人。


    “刀!”長弓雲眨巴眼睛伸出右手,五指戟張、幻變,漸漸凝出一道淡藍色的光影,其形如刀。輕輕揮動手臂,淡藍的光刀過處,青草簌簌落地。


    “哇——呀!”大猛、小石頭、二壯傻眼了,隻見長弓雲一邊走一邊揮動光刀,一排排青草整齊倒伏,竟然比之三人用鐮刀收割快捷了數倍。


    “仙術啊!”大猛眼神熱切,如果自己也能弄出那種光刀來會如何?“長弓大叔真了不起,雲,你真厲害,能、能教我嗎?”


    “能!”長弓雲脆生生的回答,他已經說動爹爹教小石頭射術了,奔雷勁乃是射術的基礎,焉能不學?大猛和小石頭是親兄弟,爹爹也就一並都教了。


    小石頭在一旁拍手道:“夠了,夠了,夠今日曬的了,再割下去就浪費了,雲哥,你累了,歇著吧!”


    二壯問:“雲,我能學嗎?”


    長弓雲大包大攬,點頭應下。他年少無知耗費真元,就是一會兒的工夫,大猛兄弟倆今日的打草任務完成,他卻滿頭大汗,小臉煞白,連開口說話都覺費勁。


    大猛三人尋了河邊一塊大青石,略微打理幹淨,讓長弓雲在那裏盤腿坐下吐納調息,他們去收好青草,隻等曬幹。


    神功、仙術並非人人都能學。尋常人群,千人中至多有一人能感覺氣機,就算血脈淵源的修士家族,百十人中有一人也算不錯。不過修士家族一般都有家底,會用藥物、法門幫助修習者感悟,從而入門。


    《奔雷術》,源自神山風雷宗,當年奚國的立國之本,傳家寶術。長弓雲四歲開始修習,不到兩年時間,竟然已經晉入第二層境界,在指間凝出一把小小的光刀來。其中有山中生活枯寂,每日無事便修習的緣故,更因當日仙老曾為其度入一縷清光入體,牽引氣機,更易感悟自然之力。


    心有靈犀一點通,長弓雲體內那一縷清光便是!


    腳心、掌心、腦門五心向天,靜坐凝神,感知這一方天地脈動,調整呼吸與之相合,心意一動,體內一縷清光遊走,所過之處感覺微涼,就像是打開了五道窗戶般,無形的天地靈力從五道窗戶徐徐浸潤入體,循環一周後納入臍下三寸處,化作真元。


    天地何其廣大,六歲的長弓雲何其幼小,不一會兒便覺真元充盈,五道窗戶緩緩關閉,不再吸納天地靈力。


    飽了!若是在山中,他便會去瘋跑、去搬大卵石、去追野兔山雞、去......反正怎麽消耗怎麽來,一通狂暴消耗之後再運功吸納,如此周而複始不斷修煉,才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內突入第二層。


    收功、開眼,三個小夥伴還在拾掇青草。


    “生火!烤肉咯!”


    小皮囊裏盡是靈熊肉,用少許岩鹽拌和山中香草醃製過,隔了五日仍算新鮮。長弓雲手法嫻熟,不多時就熊肉生香,惹人垂涎。


    獵奴常年在山中,隻需每月完成主家交給的獵物任務即可,若是尋常人倒也不易完成,當長弓堯豈是尋常人?所以,長弓父子的小日子雖然艱難,比之村中的農牧、牧奴和其他獵戶又不知好了多少!


    “這是靈熊肉,小石頭你要多吃一點,長力氣!”


    “二壯,你帶著雜糧窩頭嗎?給我,我烤著吃,成天吃肉,都膩味了。”


    “大猛哥,你學會騎馬沒有?等我下次來,你一定要教我學騎馬。”


    看著小夥伴們狼吞虎咽,長弓雲心裏也美滋滋的,突然他心有所覺,轉眼望向遠處的村子,隱隱看到村子北麵有煙塵彌散,耳內傳來一陣陣漸漸清晰的轟隆聲。


    “有人來了,有車馬隊來了。”


    大猛嘴裏嚼著肉,四下張望,含糊不清的說:“哪裏?我怎麽沒看到?”


    修煉者早已生出靈覺,感官比之尋常人靈敏數倍,長弓雲能感覺到的車馬隊,等到進村時大猛才聽出動靜,看到那騰起的煙塵,嘴角流油說:“看那聲勢有好幾乘車馬,說不一定鼻涕蟲也跟著回來了。弟、二壯,少吃一點,給鼻涕蟲留一些。”


    村中同齡男孩中,大猛兄弟、二壯、鼻涕蟲最玩得來。鼻涕蟲是平民之子,其父原本給村正家幫廚,後來村正之女嫁入姬家,習慣吃他做的菜,就順勢帶到延陵城為城主家掌廚。俗話說餓死的廚子三百斤,鼻涕蟲也沒少蹭好處,時常會帶些山中、村裏看不到的糕點回來分享。


    不多時,一個布衣小胖子屁顛屁顛跑來,老遠就喊:“大猛,烤肉咧!雲來了吧,啥肉這麽香?等等我!”


    小石頭撿了一塊肉迎上:“雲哥說是靈熊肉!”


    鼻涕蟲本名叫薑壤,是村中少有的外姓人,不過神州之內,薑乃是古姓,跟諸多顯赫姓氏都扯得上關係,到哪裏都混得開。若非如此,小山村一個廚子如何能帶著一個拖油瓶進城主府掌勺?


    他與大猛同年,八歲了,身材渾圓顯得胳膊腿兒都短了一些,臉上白白淨淨胖乎乎的,雙眼眯成一條縫,鼻下唇上總能看到沒擦幹淨的鼻涕痕跡,說話帶著“呼嚕嚕”的鼻音,頗有些喜感。


    打小就在廚房裏混,偷嘴多了就胖,油煙多了就有鼻炎,便是如此。


    “好吃!真香!”就算在城主府廚房裏,鼻涕蟲也吃不到燒烤靈熊肉,連聲稱讚著從腰間解下一個布囊,獻寶般舉到長弓雲眼前,說:“聞聞,這個也香,鬆子糕,是君上賞賜給城主的!喏,小石頭,你也聞一聞。”


    “城主來了?”長弓雲聞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


    鼻涕蟲顯擺的說:“不是城主,是君上,我是跟著君上的車隊回來的。再來一塊肉,真好吃,我爹就烤不出這味道來。”


    姬國國君會來這偏遠的小山村?鼻涕蟲應該不會拿這個事兒吹牛!不過,國君來了又如何?咱還是該燒烤的燒烤,該吃鬆子糕的吃鬆子糕。


    長弓雲默默的把一小塊鬆子糕收入皮囊中,他要給爹爹留著。山中不缺野味,卻沒有這種香甜的糕點。


    “國君怎麽來了?”大猛年歲大一些,想得比其他小夥伴多一些。


    身在延陵城,鼻涕蟲的見識當然多了去,一邊吃肉一邊呼嚕嚕的說:“聽隨從甲士們說什麽天鐵,問罪的,最近這段時間,延陵城裏人心惶惶,好像是哪個諸侯要打過來了。萬一擋不住,國君也隻能躲到大蒼山裏去,說不一定這次來就是探路的吧?”


    大猛玩笑道:“打戰,那是貴族和平民的事情,鼻涕蟲,你會去打戰嗎?”


    鼻涕蟲擺頭:“我爹說我家是外姓人,誰當國君、城主都一樣,要吃飯雇廚子!”


    城主家的廚子作如此想,可見其他平民的想法也大多如此。姬國是姬族的姬國,是姬子的姬國。沒有好處,憑啥讓平民去拚命?


    “噯,天黑了,天怎麽黑了?”


    鼻涕蟲抬頭看天,長弓雲等人也察覺到這一片天空昏暗了不少,在遠處的天邊泄下的光幕映襯下,頭頂這片天好像被烏雲遮蔽了一般,但是又不見一朵烏雲。


    怎麽回事兒?


    眾小疑惑四望,發現從村中白家大院明堂的方位衝起一團紅色光芒,把這一片天空映成暗紅色。


    “血誓!有人在起血誓!”鼻涕蟲見識多,跳起來大叫。


    長弓雲暗想:國君親臨偏僻的小山村,而後起血誓而變天,想來,國君的來意恐怕就是跟這裏某個人發血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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