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戰事越發激烈,而青溪縣的陸徵等人也不輕鬆。


    無名屍體的身份確認了,正是諸梁校尉方榮,他正是郡尉鬱茂通的小舅子,鬱茂通很快就趕來了青溪縣,對著方榮的屍體老淚縱橫。


    為了自己身邊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陸徵不敢說出魏王的事情,誰知鬱茂通擦掉眼淚,恨聲道:“殺了阿榮的定然是那些該死的海盜!”


    陸徵一驚:“此話怎講?”


    鬱茂通道:“兩年前,老夫的外孫女去寺廟上香,卻被賊人奸汙,當時所有證據都指向那夥海盜,阿榮為了給他那苦命的外甥女出氣,直接將一夥上岸來找樂子的海盜給殺了,把他們的人頭掛在城牆上,誰知道裏麵竟然有海龍王的獨子,海龍王恨極阿榮,在三天之內屠了兩個村莊,後來事情鬧大了,才知道害了我那外孫女的不是海盜,而是一夥無法無天城中無賴,隻是哪怕殺了他們也無濟於事,此事……唉……”


    陸徵這才明白為什麽安子承他們有恃無恐,他隻能對鬱茂通道:“您請節哀,卻不知方校尉是何時失蹤的?”


    鬱茂通想了想,才道:“五天之前。”


    “這不可能!”陸徵立即道。算上他們送信和鬱茂通趕過來的時間,五天之前方榮的屍體都埋在土裏了。


    鬱茂通有些不悅:“陸大人慎言,莫非老夫還不認得自己的小舅子嗎?五天之前老夫分明還見過阿榮。”


    陸徵擰緊了眉頭,這怎麽可能呢!屍體是不會說謊的,五天之前方榮的屍體已經埋在土裏了。


    此時,一旁的石斛忽然怯生生道:“也……不是沒有可能……”


    陸徵和鬱茂通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在石斛身上。


    “我曾聽過一種製作□□的方法,就是通過將人的麵皮剝落下來,然後所製而成。”說到自己的專業知識,石斛又變得十分冷靜而理智,“我想,他們或許是故意將方校尉引誘到了青溪縣,殺了他之後將屍體放在冰室之中,因為寒冷會延緩屍斑的出現,所以我們所看到的方校尉的屍身是沒有頭顱的。”


    陸徵連忙問鬱茂通:“半個月前,方校尉可曾外出?”


    鬱茂通雙眼無神:“有……有,他說自己有點事要出去幾天……”


    這就對上了,方榮應該就是在那次出門的時候就被殺了,他的頭顱被砍下來,臉則被做成了□□去欺瞞鬱茂通等人,或許安子承他們原本並不打算將方榮的屍身當做李四暴|露於人前,隻是沒想到盧恩光正好殺了李四,給了他們這個機會,而當他們達成目標之後,那個假的方榮自然就會消失,待到鬱茂通發覺方榮失蹤,他們自然會將線索引到這具屍身上來,到時自然是天衣無縫,所有人都會把這樁案子算在海龍王頭上,而海龍王殺了朝廷命官,鬱茂通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都自然會想辦法剿滅海龍王。


    陸徵剛想說什麽,就見鬱茂通身子一晃,他連忙扶住鬱茂通:“鬱大人,你怎麽了?”


    鬱茂通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陸大人,老夫……老夫……”


    陸徵心裏一個“咯噔”,連忙問:“您怎麽了!”


    鬱茂通直接跪在了地上,哭喊道:“老夫將調兵的虎符給了那個賊子啊!老夫有罪啊!”這也是他為什麽在得知方榮失蹤後會那麽焦急的緣故。


    陸徵被這消息給震住了,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您快派人拿您的手書回去,或許還來得及。”


    鬱茂通原本已是六神無主,虎符丟失已是殺頭的罪過,他不僅丟失了虎符,還是被別有用心的賊子給拿去,隻怕他一人的頭顱都不夠頂罪,還要株連家族。眼下聽陸徵這麽說,當即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連忙對隨從道:“快!快給老夫磨墨!”


    隨從也是嚇傻了,被鬱茂通踢了一腳才反應過來,連忙拿出筆墨,鬱茂通手都是抖的,好在很快就寫完將其交給陸徵。


    陸徵卻把那封信交給青鸞:“此事我別無他法,隻能麻煩你了。”


    青鸞自然知道事情輕重,臉色也難得嚴肅起來:“陸大人放心,在下一定盡快將信送過去。”


    陸徵點點頭,但其實心早已沉了下去,他心知魏王既然已經計劃的這麽周全,恐怕早就已經來不及了,可他依舊抱著一線希望。


    -


    半月之後,一封軍報擺在了永寧帝的桌上,永寧帝臉色鐵青,一揮手將桌上的所有東西都掃在了地上,怒喝道:“什麽時候我們堂堂朝廷的兵馬如此軟弱不堪,居然被區區海賊打得全軍覆沒!”


    兵部尚書縮了縮脖子,看向一旁的刑部尚書,還有站在他身後的陸徹。


    陸徵的上疏比軍報更早,說是有不明勢力殺了方榮,又騙了鬱茂通拿到了虎符,假傳軍令將南夏郡的一萬五千兵馬調入海上攻打海龍王。當時永寧帝就憋著火氣,一道旨意下去直接就判了鬱茂通五馬分屍並誅三族,又派了附近駐守的陸循前去南夏郡剿滅賊人。


    誰知陸循帶兵才剛剛趕到南夏郡,已經傳來一萬五千兵馬中了海賊的埋伏,紛紛葬身大海的消息。


    這可是南夏郡全部的兵力!


    大夏一朝一向主張精兵策略,所以兵雖然不多,戰力卻並不弱,這樣一萬五千人被人輕輕鬆鬆就坑在了海裏,永寧帝心疼的心都在滴血。


    其實此刻站在這裏的人都知道那所謂的不明勢力就是魏王,可當初永寧帝登基時就已經言明魏王已死,故此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依舊不敢明說出來。


    永寧帝平複了一下氣息:“都啞巴了!怎麽不說話!”


    他這話一說出來,眾臣連忙跪下來:“臣等有罪。”


    永寧帝怒極反笑:“是啊!你們自然是有罪!兵部尚書!年年百萬兩的軍費就給朕練出這麽一幫酒囊飯袋!吏部尚書!南夏郡郡尉鬱茂通,年年考評都是上佳,你們是有眼無珠還是信口雌黃?!禦史台!成日裏盡拿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來煩朕!如今南夏郡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怎麽就沒一個禦史彈劾!”


    他每說一句,底下的頭就放得更低,被他點到名的官員更是惶恐萬分。


    永寧帝發了一頓脾氣,覺得有些疲倦,不由得捏了捏眉心:“罷了,你等按律領罪吧,先下去吧。”


    眾人如蒙大赦,連忙告退。


    卻不妨永寧帝突然叫住陸徹:“此事多虧陸徵機警,否則隻怕南夏郡都會毀在賊人手中,英國公府教子有功,陸愛卿,你代令尊領賞吧。”


    陸徹連忙跪下來謝恩。


    永寧帝歎息一聲:“此事朕也不瞞你,背後指使者極有可能是魏王,朕欲封你為欽差,去南夏郡徹查此事。”


    “臣領旨。”


    永寧帝猶豫了一下,英國公府的事情他隱約知道一二,在陸徵去了青溪縣之後,雲氏就病了,英國公也驟然蒼老,他早年在軍中也留下不少暗疾,一下子全部爆發出來,如今整個英國公府都落在了陸徹的肩膀上。


    永寧帝看著陸徹不知何時已經半白的頭發,輕輕歎口氣:“你府上的事情朕知道,此次事了,你就去北邊吧。”


    若是從前,這或許是陸徹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此刻他卻隻能掩下嘴角的苦笑,重重地磕下頭:“臣,謝恩!”


    陸徹離開後,永寧帝憋在喉頭的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一旁的玄一立刻衝過來,將一粒藥丸塞進永寧帝的嘴裏。


    過了好一會,永寧帝的臉色才微微好轉,他虛弱地出了一口氣:“玄一……”


    “屬下在。”


    “替朕擬旨。”


    玄一立刻鋪開一張聖旨,提筆在一旁等著。


    永寧帝閉了閉眼,許久才幽幽道:“封赤甲衛統領簡餘為忠勇侯,世襲罔替,著其守衛皇陵,終生不得離開。”


    玄一的筆頓了頓,但還是按照永寧帝的話寫了下去。待到寫完,永寧帝看了一眼,就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蓋印吧。”


    玄一小心翼翼地蓋上玉璽。


    永寧帝又道:“還有一道。”


    玄一有些驚訝,卻沒有多問,又重新將筆拿起來。


    這一次,永寧帝想的時間比先前還要久,最後臉上露出一抹無可奈何的笑容,仿佛放下了什麽一般,他輕聲開口:“朕即位二十年來,海內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萬邦鹹服。……楚王容禛,人品貴重,英勇忠君,堅剛不可奪其誌,巨惑不能動其心。朕欲傳大位於楚王容禛,諸皇子當戮力同心,共戴新君。眾臣工當悉心輔弼,同扶社稷。”


    玄一的筆“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他震驚地看著永寧帝:“陛下!”


    “怎麽不寫了?”


    “陛下!這……這不可啊!”玄一焦急道,永寧帝兒子眾多,他怎麽都不明白永寧帝為什麽會將皇位傳給楚王。


    永寧帝卻輕輕一笑:“寫吧,玄一。”他雖然病體難支,卻依然散發著九五之尊的威嚴,“朕曾經心存僥幸,可如今卻不得不認清這個現實,朕的那位皇叔沒死,他回來複仇來了。”永寧帝喘息了幾聲,搖了搖頭,“朕是想和他鬥一鬥的,可惜啊,朕的時間不多了……”


    玄一的眼眶紅了,他跟隨永寧帝這麽多年,雖然知道當年的事情永寧帝做的並不算光明磊落,可這麽多年,作為一個皇帝,他已經做的足夠好了,可是……


    “朕不如父皇啊,朕的幾個兒子都不成器。”永寧帝惋惜地說道,“朕給了他們江山他們也守不住,最後隻怕還要誤了性命,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希望容禛能看在這個的份上饒了他們的性命。”


    “陛下……”


    永寧帝幽幽地歎了口氣,抬頭看著懸掛於皇位之上的“正大光明”的牌匾,想起自己曾經被封為太子,後來卻險些被廢掉的過往。


    “真是不甘心啊……最後還是要……物歸原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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