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新霽二十歲生日那天早早地便到了家。王媽看見他進門,立刻笑道:“壽星回來了。”


    這兩年的光陰,雖然是匆匆流逝的,可在每個人的身上都刻下了不可逆轉的痕跡。有的是一眼便能看出來的,有的卻是細細觀察,方能從其中窺得一線的。


    夏新霽的變化,明顯屬於前者。


    他的身量像是抽了條的柳枝,一下子向上拔了大半頭,整個人的身形勻稱而修長,透著點年輕獨有的勃勃生機;被好好養了這麽久,少年時期那種病弱不堪的姿態早已消失的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健康的、覆著薄薄一層肌肉的皮膚。


    他將手中的手提袋鬆鬆掛在手腕上,換了鞋,問:“哥回來沒?”


    保姆顯然也習慣他一進門便問寇秋的情況了,回答:“還沒呢,大少爺說他今天有單子要忙,可能會遲點兒來。”


    兩年前,夏家大少爺夏清然拋下了自己家族的公司,毅然決然去考了公務員,不知道驚掉了多少人的下巴。整個富二代圈子裏頭的人說起來,滿滿都是不可置信,簡直像是在聽天方夜譚。


    他居然跑去當了公務員?他這麽身嬌肉貴,肯定幹不滿一個月!


    ――然後夏大少爺便踏踏實實地從那時幹到了現在,幹的樂不思蜀,儼然是要一直做到正無窮。


    那、那種大少爺,就算去當,肯定也是去混日子的!


    ――然後夏大少爺便胸前佩戴著大紅花,舉著榮譽證書出現在了官方網站。


    可以說,夏清然刷新了整個b市人的三觀,並為所有的富二代指出了一條全然不同的發展道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偉大道路。


    夏新霽聽他還未回來,眉心不動聲色蹙了蹙,上了樓準備今晚赴宴的著裝。


    他十八歲的成人禮,最終在寇秋的強烈要求下準備大辦。本市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都接到了邀請函,可以說是向整個上流社會正式承認了夏新霽的身份。


    而這一切,卻都是寇秋為他爭取來的。


    他唇角慢慢掛上一絲笑,手指摩挲著自己拎著的包裝袋,眼眸中的情緒深不可測,半天後才含著笑,緩緩吐出一口氣。


    ――是時候了。


    ------


    結束了最後一份報關單的交接,寇秋隻來得及跟身旁的同時說了句“明天見”,便匆匆忙忙趕回了家裏。他打開小孩的房門時,夏新霽的手指正在一排西裝之中梭巡,瞧見他進來了,頓時癟癟嘴,聲音軟軟的。


    “哥來晚了!”


    “抱歉抱歉,”寇秋滿懷歉意道,“工作突然間有點多......還來得及嗎?哥幫你一起挑吧?”


    他甚至連製服也沒來得及換掉,合體剪裁的布料流暢而貼身,愈發襯得腰細腿長。寇秋的麵容原本便是極為清秀的,在這金燦燦的肩章與端正的款式的襯托下,更顯得清朗正氣,薄薄的金絲眼鏡架在鼻梁上,被他伸手扶了一把。


    夏新霽的目光慢慢地從他的發絲梭巡下去,纏-綿了許久,方若無其事地移開:“哥喜歡哪一款?”


    寇老幹部有點猶豫,手指在各件裏頭移動了許久。


    “我選......”


    他最終從其中拉出了一件白色的燕尾服,不知麵料究竟是用什麽製成的,泛出點點的銀光來,就像是一把捏碎了、灑在上頭的細小星辰。


    “這個好,”他伸手,往小孩身上比了比,滿意道,“襯你。”


    夏新霽本就白的皮膚被襯的愈發白了,一截手腕像是用玉雕成的似的,透著點半透明的瑩潤感。他挑挑眉,接了過來。


    “正好這款還有一個黑色,”他似不經意道,“哥穿那件?”


    寇秋也沒多想,對上他含著盈盈水光的眼,張口便道:“好。”


    兩人到達宴會時,邀請的賓客早已陸續就席。門口的豪車絡繹不絕,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珠光寶氣。年輕的富二代們大多是自己開車來的,隨意地將車鑰匙在手裏拋了拋,一麵閑談著一麵向裏走;而女客則小心翼翼提著自己的裙擺,高跟鞋篤篤地敲擊在大理石地麵上。


    這一晚,來訪的女客額外多。整個大廳中香風撲麵,處處都能聽到絲綢的摩挲聲與柔和清亮的女聲。


    寇秋一踏進來,就覺得自己像是進入了資本主義的銷金窟,渾身都不自在。夏老爺子精神矍鑠,正與人說些什麽,瞧見兩個孫子進來,便招了招手,點頭示意。


    “爺爺,”寇秋好不容易才擠過來,皺眉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想把上頭縈繞的香氣拍下去些,“這比您之前計劃的賓客數多太多了吧?”


    夏老爺子笑問:“你覺得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


    寇秋睜著清朗的眼和他對視,黑黝黝的瞳孔裏寫滿了迷茫。半晌之後,他試探道:“因為我們和他們之間有著堅定的革命友誼?”


    “......”夏老爺子一口紅酒成功地嗆進了氣管裏,咳得整張臉通紅,半天緩不過勁兒來。


    半晌後,他一巴掌拍到了孫子背上,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看!”他把寇秋的頭掰向另一邊,“看英傑的孫女兒,你看出什麽名堂來沒?”


    寇秋睜大了眼。視線中的女子身形楚楚,烏發雪膚,整個人像是被籠罩在一團聖光裏。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她抬起頭來捋了捋垂下來的一縷卷發,衝著他盈然一笑。


    夏老爺子問:“看出什麽來沒?”


    寇秋隻好點頭:“看出來了。”


    禁錮在他後腦勺處的力量這才鬆了勁,夏老爺子收回手,神色終於滿意了些。


    “還好,”他欣慰地說,“還沒傻。”


    寇秋端著酒杯,深沉道:“她穿的衣服是絲綢的。絲綢,按照女裝中的桑蠶絲原料分類,應當歸到。”


    他的目光又移到了女子的頭飾上,繼續道:“水晶,按照海關編碼的分類原則......”


    係統笑的幾乎癲狂,夏老爺子的手一把按上了胸膛,幾乎要喘不上來氣。


    “別說了,”他疲乏道,揮了揮手,聲音輕飄飄的,“別說了――走吧,去隨便找個人一塊待會兒,讓我靜靜。”


    寇秋於是立刻頭也不回去找他的寶貝弟弟一塊待著了。


    夏老爺子看著他讓走真走的背影,更加覺得難以言喻的心塞。


    ......他絲毫不懷疑。


    他早晚有一天,得被這小兔崽子氣出心肌梗塞來!


    二十四孝好哥哥跑去了自己另一個崽旁邊,給他投喂了幾個蝦仁,順帶把方才夏老爺子的問題說了。夏新霽的唇角慢條斯理向上一勾,問:“哥說什麽了?”


    寇秋把自己的回答複述一遍,隨即蹙眉道:“可我覺得,爺爺看上去好像不大開心......”


    “沒有,”夏新霽含笑道,“哥哥這麽努力工作,答得很好,爺爺他一定很為你驕傲。”


    寇秋成功地被弟弟安撫了,他伸出手,扶了扶眼鏡,道:“這都是為人民服務,說不上什麽驕傲。畢竟我們都是新時代社會主義的建設者,就該在各個崗位上發光發熱,為社會主義事業添磚加瓦!”


    小孩點點頭,眼睛亮晶晶的,滿臉濡慕地望著他。寇秋摸了摸他的頭,心裏更暢快了。


    有了他的以身作則,小孩一定能在馬克思主義道路上越行越遠!


    夏新霽如今在公司的市場部工作,常需要和客戶打交道,因此也得跟著夏老爺子去應酬。他望著寇秋,囑咐:“哥,你就在這邊轉轉,我等會兒過來找你。”


    他平日裏本就是這種纏人的性格,寇秋早已習慣,點點頭。


    夏新霽一步三回頭,還不放心地再次叮囑:“就這邊兩張桌子,別走遠了。”


    係統咋舌:【你瞧他,跟給唐僧畫金圈的孫悟空似的。】


    寇老幹部好脾氣地衝小孩招招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他不出去,自然有人來找他。之前夏老爺子指給他看的老人帶著他的孫女一同走過來,衝著寇秋笑盈盈舉起了杯子:“清然,好久不見,轉眼都長這麽大了!”


    敬老愛幼一向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寇老幹部更要貫徹到底,端正地鞠躬,“許爺爺好。”


    “好,好......”許英傑笑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問,“我聽你爺爺說,你真不準備進公司了?”


    “對。”寇秋回答。


    “為什麽?”許英傑嘖嘖兩聲,瞧著他,“你們年輕人啊,就是喜歡嚐試點不一樣的......等以後你就知道了,這事業啊,還是得往自家公司這樣發展好,不然,打下這麽大的基業,不都給人作嫁衣裳了?”


    寇老幹部的眉頭一下子蹙了起來。


    “人生價值的實現,”他一板一眼地說,“是要與社會的需要和個人的理想信念相結合的。國家需要我這樣奮鬥在海關第一線的關員,我又怎麽能推卸我肩上的社會責任和為人民服務的大義?”


    “......”許英傑聽的一愣一愣,難以想象一個22歲的年輕人時刻把社會責任和大義掛嘴邊上。他一個花甲老人,現在都不這麽說話了。


    又不是1980年!


    一旁的許小姐倒是饒有興致地聽著寇秋說話,忽然問:“那夏大少之後有什麽規劃?”


    ――她就不信,還真有人放著市值上十億的公司不要,跑去說什麽為人民服務。誰也不是傻子,哪有這樣丟了西瓜撿芝麻的?


    “職業規劃......”寇秋略一思忖,隨即道,“也有。”


    他在兩人的目光裏嚴肅地豎起了幾根手指。


    “我打算今年先入黨,四年做副主任科員,六年做主任科員,十年內爭取處理超過十萬份報關單,為我國的進出口事業,奉獻自己的力量!”


    許英傑:“......”


    許小姐:“......”


    這天,是徹底聊不下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和馬賽克相親相愛那些年[快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扶蘇與柳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扶蘇與柳葉並收藏和馬賽克相親相愛那些年[快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