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衛王聊過一些家常瑣碎之後,辭了衛王, 出了皇城與在東華門外與侯我已久的阿正匯合, 準備回公主府了。


    才上了馬車,臨時想起一件事兒來, 便讓阿正駕著馬車先去了一趟東市,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才回的公主府。


    等我們回來時,已是申時。


    一回到家, 我自是心急火燎地想見到自己的媳婦兒了。


    往後苑去了,卻沒尋到佳人芳蹤,聽侍女說了才知道公主原來到花園賞花去了。


    我又興致勃勃地往花園那趕去, 最後卻在園中納涼亭榭中尋到佳人身影,原來她正安然地側臥在美人榻上靜靜看書, 榻邊茶幾上,一杯香茗,一香爐內冉冉升起一縷清香,別有一番清雅淡薄之意境。


    我瞧著嘴角不禁上揚,躡手躡腳地準備靠近那亭榭, 想給媳婦兒一個驚喜。


    才剛走了兩步, 通往花園的長廊勾角屋頂上, 似有一黑衣身影一掠而過, 我心下一驚,那句“刺客”便欲脫口而出了,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有琬兒在此坐鎮, 哪能容刺客在公主府如此肆無忌憚?


    我忙躍出了長廊,來到了花園,往哪屋頂上瞧了半晌,愣是一個人影都沒瞧見,直想著不是那人輕功了得、形若鬼魅,便是我方才眼花,疑心暗鬼了。


    哦,剛才那是暗影衛吧?!


    我陡然間恍然大悟,難得今兒個讓我尋得了點蛛絲馬跡,居然瞥見了此人衣物一角,要知道公主府上下,沒幾個人知道有這麽一個人存在的。


    我微微感慨了一番,說起來自己還未曾當麵謝過永安寺郊外的那次救命之嗯呢!


    於情於理,我都得當麵好好謝過人家才對,隻不過,這暗影衛的規矩我是知道一二的:無影無形,生人莫近。


    他們可從不與主人以外的人打交道,是也是需要刺殺的目標,我想還是莫要自找麻煩又讓人家為難才好,畢竟有他護衛著媳婦兒,我也可以安心一些。


    啊,對了,雖然,我們家媳婦兒的功夫也不弱就是了……


    我偷笑著快步入了涼亭,俯低了身子靠在美人榻邊,手托著腮幫子光明正大地偷瞧自己的媳婦兒。


    她看書時那專注的神情,舉動容止,迷人優雅得十分引人入勝,讓我怎麽瞧都瞧不夠一般。


    隻見她眨眼之時的眉目流轉,顧盼生姿;翻書之時舉動則是更加優雅迷人,長袖退至手肘處,露出白皙修長的玉臂,玉指纖纖,纏繞書頁之間,數不盡的溫柔與愛憐。


    讓我片刻之間便對琬兒手中這本書生出妒忌之心來,恨不得自己也變成那本書才好!


    抑製不住自己有些激動的心情,我笑眯眯地柔聲喚著琬兒。


    “媳婦兒啊……”


    “嗯~”


    琬兒回應的自然輕巧,目光卻依然停留在書上。


    我興致勃勃地在一旁搖頭晃腦,瞄來瞄去,就是想要引起媳婦兒的注意力,怎知我自個兒在一旁興奮了半天,媳婦兒居然一眼都沒往我這看。


    我幼小脆弱的心靈受到了傷害,如一隻正在沮喪的狗狗一般,低聲呢嗚著,趴在美人榻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有些哀怨地說道:


    “媳婦兒,這書……真有那麽好看麽?”


    有我好看麽?!


    “嗯。”


    琬兒回答得幹脆利落,半點拖遝都沒有。


    “什麽?”


    比我還好看的書是什麽鬼?居然敢同我搶琬兒的注意力!


    我一把將自己這張厚臉皮給湊了過去,想要看看這本究竟是什麽書,竟引得媳婦兒看得如此入神……


    阿勒,這不是《詩經》麽?


    啊,我居然敗給了《詩經》,真是人比書,氣死人,欲哭無淚啊!


    忍不住伸出手將這本書從琬兒手中接了過來,有些憂鬱地背對著坐在了她的身邊。


    見我搶她的書,她倒也不惱,嘴角揚起一絲好看的弧度,靠在美人榻上靜靜地瞅著我,默默不語。


    我瞧著琬兒正看的這篇是鄭風裏的《女曰雞鳴》。


    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鳧與雁。


    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


    ……


    這首詩講的是一位勤勉賢良、溫婉持家的妻子,於雞鳴晨起後,委婉地催促著自己的夫君晨起。


    夫君睡眼朦朧,回答道:滿天明星還在閃著亮光,不信你抬頭看看天上。


    妻子提醒著夫君需要擔負起的生活重擔,言道:棲息的雁雀將要起飛翱翔了,你應該整理弓箭去河畔啦。


    夫君接受了妻子委婉的勸誡整好穿著,迎著晨光早早出門打獵去了。妻子反而對自己的急切催促而心生愧疚,便半是致歉半是慰解,繼而發出了一連串的祈願:


    願夫君打獵可滿載而歸;


    願粗茶淡飯中與夫君廝守一生;


    願妻主內來夫主外,家庭和睦,白首永不相離。


    女彈琴來男鼓瑟,夫妻之間永遠和諧靜好,和睦美滿。


    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夫君知道妻子對自己的深切愛意,便解下了隨身的雜佩贈給了妻子,以感激和報答妻子對自己細心關懷、體貼入微、真情實意,以表夫妻同心。


    ……


    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這就是琬兒想要的生活麽?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瞧著這些字,有些怔怔出神。


    “你這身上怎地香氣如此濃鬱?”


    身後,琬兒微微蹙眉,似是無意實則有心地這麽問了一句。


    我毫無防備便一口順勢言道:


    “哦,回來的時候去了趟東市……”


    說到半道,突然意識到一掃方才鬱悶之心的機會來啦,誰讓她方才看書如此入迷,居然都不理我!


    故作疑慮,然後糾結著支支吾吾的,愣是沒把話說完。


    我就不信,她就不好奇我去哪兒了?


    回望著自己的媳婦兒,她則是一臉輕鬆淡然地笑著望著我,而我則是一臉期待無比地瞧著她,兩個人你望我來我瞧你,對望沉默了許久,我想要的自然反應,她居然一點跡象都沒有表露出來來?


    這時候我知道了,我這媳婦兒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早已練得如此登峰造極的地步了,而我早已望塵莫及,隻有圖呼奈何的份兒咯。


    認命地將自己的行程老實交待了一番,道:


    “去了東市最繁華的商街鋪子,然後一頭就紮進了脂粉堆裏去了……”


    我說得如此一語雙關,聽到的人難免會遐想聯翩,把這‘脂粉堆’想成了煙花之地,其實,我是去了京城最大的胭粉鋪子裏,找尋一種香料或者是一種胭脂去了。


    這回你還不好奇?


    我心裏正好不得意,就不信琬兒會沒反應。


    琬兒聞言笑得如春風化雨,眼都快眯成了一條縫兒,卻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淡淡的言道:


    “你回來的那麽早,看來所瞧得~都是些庸脂俗粉呢。”


    我臉漲紅,當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我都有些分不清琬兒所言得庸脂俗粉到底指的是脂粉還是人了?


    她生氣了麽?應該沒有吧?


    我有些心虛,忙解釋一般地,訕訕說道:


    “我說的是女子妝扮之時所用的脂粉哦。”


    琬兒神色不改,故作天真的言道:


    “我說的也是脂粉啊。”


    ……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就不該想著借助‘脂粉’這個詞來引發誤會繼而讓琬兒吃醋,因為現在想讓她吃醋簡直比登天還難啊。


    挫敗感,想我高辰能言善辯,狀元之才,卻怎麽辯都辯不過自己的媳婦兒,還真應了那句一物降一物啊。


    突然有些吃味,強弩之末也要撈回點士氣,死撐著言道:


    “才,才不是庸脂俗粉咧,京城最大的熏香閣,那兒名貴的脂粉可是多了去了,什麽麝香啊,龍涎香啊,檀香什麽的,既不庸也不俗嘛!”


    琬兒故意湊到了我身邊,紅唇似有還無地掠過了我的耳垂,頓時惹得我臉頰通紅,心慌意亂進而心猿意馬起來。


    琬兒笑了笑,在我耳邊輕柔地說出這句話來,道:


    “所以,你身上的香氣才這般濃鬱?!”


    我在這句話裏邊,居然聽到了誘惑的味道。


    吞了口唾沫星子,坐直了身子,努力克製著自己那顆將要受到誘惑的心。


    “哎呀,我怎麽突然覺著有些頭暈呢?”


    琬兒輕呼了一聲,隨即柔夷抵在了額角,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來。


    我慌了,將書擲在了茶幾上,急忙拉過了她的手,緊張兮兮的問道:


    “怎麽了,琬兒,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也不知是怎麽了,聞過你身上的想起之後就……”


    琬兒還未說完,我便猛地站起身來,言道:


    “香氣?”


    我伸過衣袖自己來回聞了好幾次,有些氣急的自言自語道:


    “該死的,今日聞香聞得太多了,我都聞不出身上的香氣了,難道聞過的香料裏有沉香?不會啊,我明明一開始就叮囑了裝櫃的一定不能拿沉香的。難道幾種香料混在一起後會出現沉香的效用?”


    一想到這我就急了,忙怨自己不應該在碰了香料的情況下沒做處置便到琬兒身邊來的,要是琬兒‘七日醉’的餘毒又因此而越發嚴重了那可如何了得?


    真該死,高辰,你真該死啊!


    我這回慌了,眼睛一紅就要掉下淚來了,想著得立刻離得琬兒遠遠地,帶著十分歉意,言道:


    “對不起啊,琬兒,都是我的錯,我,我立刻就去找洛霞姑姑!”


    邊說著,傷心地眼淚都掉下來了,忙轉過身去就準備跑出去找洛霞姑姑去了。


    怎知身後衣角被琬兒牢牢拽住,她又好氣又好笑地瞅著我,柔聲道了句:


    “呆子,我的話還沒說完呢,瞧你急的。”


    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琬兒笑了,溫柔而不失寵溺的言道:


    “我沒事兒,過來,到我身邊來。”


    我心中猛地一震,不知為何,一聽到這句話我便如同著魔了一般,忘記了一切,真就老老實實地走回到榻邊,然後在她身邊乖乖坐了下來。


    琬兒伸出手來輕柔地為我拭淚,半是無奈半是寬慰的言道:


    “傻瓜,哭起來跟個孩子似的……”


    我逐漸收起眼淚,無比擔憂地繼續追問道:


    “真的沒事兒嗎?”


    “開始的時候是有點疼,聞到你身上的香氣後,就沒那麽疼了……”


    琬兒不禁微微歎了口氣,她該怎麽告訴這個傻瓜,她此時此刻的心緒與這些香氣幹係不大啊,她隻是很想見到這個冤家罷了。


    輕柔地將她攬入懷裏,如珠似寶的待著,我溫柔的話語裏帶著祈求,言道:


    “以後不許再這般騙我了好麽?要是哪裏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不許瞞我,好不好?”


    琬兒伏在我懷中咯咯笑著,有些嗔怒地回道:


    “好,我不瞞你。這是給你的懲罰,誰讓你留我在家等你那麽久的?”


    “我去查勘亥茂與敵國來往的那幾封信箋去了,所以回來得晚了些……”


    我忙解釋今日去了熏香閣尋香的目的,便是為了找出這信箋中隱約所透出的一股奇特香氣。


    這幾封書信並未寫明收件人名諱來曆,而且內容也如同家書一般,通過的一些特別的排序幹擾,讓其中所隱含的信息特別隱晦,不易被人所察覺。若不是經驗老道之人,是很難看出其中所隱含著的訊息的。


    正因為如此,想要通過信函找到亥茂是哪國的奸細十分困難,光憑掌握到的那點情況著實還難以定論,所以,我不得不在信箋當中尋找蛛絲馬跡,這一找,還真讓我注意到了這些信箋的異常點來。


    先不說這字跡雋永秀麗,十分耐看,就說這字裏行間,似乎透著一股淡淡的香氣來。這香氣極為奇特,不似墨香也不似粉香,我也算聞過不少香了,可卻無法分辨這淡淡香氣的源頭來。


    畢竟我不是這方麵的鑒別行家,便特意拿到了京城最大的熏香閣,想請裝櫃的幫忙鑒定這香氣為何,卻沒想到就連裝櫃的一時間也分辨不出這香氣的由來,便拉著我一道試著用各種香料調起香來,可無論怎麽試,都無法實驗出這股香氣。


    最後,我瞧著時辰不早了,便想先回公主府了,而掌櫃的也答應了,若是順利調製出這款香來,定派人立馬知會一聲,謝過了掌櫃後,我便讓阿正駕著馬車送我回了公主府。


    ……


    琬兒沉默了片刻後,隨即悠悠地反問了一句,道:


    “你想要查出亥茂是屬於哪一國的奸細是麽?”


    我點了點頭,道:


    “嗯。”


    我相信隻要查出了亥茂的來曆,也許就能離太子殿下的那起謀反案的真相更近一步了。


    可這樣的揣測偵察我始終無法明明白白地告知琬兒,一來還未有確切的證據,而二來,我擔心她知道後會做出些不利於自己的事情來。


    這些事情,我不得不為琬兒思慮周詳一些才好。


    “無論亥茂究竟是哪一國的奸細,你都應該知道,皇祖母最後對外宣稱的會是什麽。”


    我默然地點了點頭,隻要北魏與北齊開戰,那麽太皇太後一定會以此人是北齊派來的奸細對外宣稱,借此來凝聚民心,增強抗擊北齊的士氣。


    “亥茂的作用便是為了掃清朝中依附於州鎮總管的勢力,所以他究竟是哪一國的奸細早已無足輕重了。既然如此,為何你還對此耿耿於懷呢?”


    <a id="wzsy" href="https://m.ranwen.la">燃文</a>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公主殿下嫁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葉雪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葉雪倫並收藏公主殿下嫁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