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姑娘笑的開心,竇懷生也跟著一起笑了。


    忽而,他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的開口道:“你說的堆滿屍體的那條河,難不成就是這條?”竇懷生指了指前方的河流。


    蜂蜜橘子點頭道:“嗯,聽村裏人說,這裏死的人好像是不遠處那驛站裏的。村裏人怕自身受到牽連,於是就都搬走了。”


    “怪不得。”竇懷生心念一動,便跳下磨盤來到河邊脫起衣裳來。


    後麵的蜂蜜橘子見狀不由得大叫一聲道:“呀!你這是做什麽?”


    “對了,這後麵還有個姑娘,我怎能隨便脫衣服呢?我太傻了,太傻了。”竇懷生回身說道:“姐姐,你先轉過身子去,我進這河裏瞧瞧。”


    “就算我不轉身,那也不會看你一眼。”蜂蜜橘子心中腹誹一聲後,仍是轉過了身子。旋即,便傳來噗通一聲。過了半晌,蜂蜜橘子聽得後麵傳來了水花聲,不由得大喊道:“竇懷生,我能轉過去嗎?”


    “轉過來吧。”


    蜂蜜橘子一轉身,便瞧得水淋淋的竇懷生已然穿好了衣服。這時他手中,還正拿著一塊黑色的牌子。


    “你這是撿到了什麽寶貝?”蜂蜜橘子興高采烈的跑了過來。


    “不曉得,但這東西泡在水裏這麽久,既沒朽爛也沒生鏽,材料應該是好材料。”說罷,竇懷生將那塊牌子扔給了蜂蜜橘子。蜂蜜橘子將那塊跟她手掌一般大小的牌子掂了掂道:“這倒是分量十足,但這上麵刻著的字我卻不認識。”


    竇懷生上前拿過牌子,指著上麵刻著的字道:“這個字念洪,就是洪水的洪。”說罷,竇懷生又將牌子翻過來道:“這個字念驛,驛站的驛。”


    蜂蜜橘子聽罷笑逐顏開道:“那橘子倒是沒白讓你吃,既得了個甜甜的名字,又認識了兩個字。”


    竇懷生將那牌子收到懷裏後,又拿出來兩個牌子。蜂蜜橘子將一塊牌子奪過來道:“這個字那我便認識了念驛,但前麵這個字卻跟那個洪字差的多了。”


    “那個字念李。”


    “裏麵的裏?”


    “不對,是李子的李。”


    “李子,李子我倒是喜歡吃了,太甜的不要,要酸一點的。”蜂蜜橘子一笑,露出了銀白的貝齒。


    竇懷生看著蜂蜜橘子的笑容,不由得微微怔了怔。他也跟著笑起來,“那等我下次來的時候,便要叫你蜂蜜李子了。”


    聞言,蜂蜜橘子愣住了,過了片刻她忽的笑了起來道:“好啊,下次你來我讓你吃蜂蜜荔枝,蜂蜜楊梅,還有蜂蜜李子。”


    竇懷生這時正注視著那最後一塊牌子,聽到蜂蜜橘子的話後他點頭道:“行,明年我一定來。”


    蜂蜜橘子聞言笑的更開心了,她指著竇懷生手上那塊牌子道:“對了,這個字怎麽念?”


    “竇,竇懷生的竇。”


    竇懷生將寫有自己姓氏的那塊牌子塞進懷裏道:“那我就先走了,等辦完事,我再來看你。”


    蜂蜜橘子微笑道:“好,但你要小心些,外麵的壞人可多了。”


    竇懷生點了點頭,旋即便轉身決絕的走了。


    注視著竇懷生漸行漸遠的身影,蜂蜜橘子的臉色便越發的落寞起來。


    “為什麽好不容易能有個朋友,他就這麽容易的走了呢,我可是把自己最寶貝的蜂蜜橘子都給他吃了呢。”蜂蜜橘子蹲坐在地上,雙眼放空無神。


    不久,一群蝴蝶便扇動翅膀飛來,落在了蜂蜜橘子的身上。蜂蜜橘子抬起手,注視著指尖上停留的那一隻碧藍色的蝴蝶說道:“小蝴蝶,你能告訴我嗎?”


    且說方才竇懷生入水後,除了撿到這三塊牌子,還發現了許多淩亂的骷髏殘骨,在那些殘骨上還留有著不少刀劍斬落的痕跡。


    “想來這些人便是當年被人害死的驛站中人了,而那白發老者,老婆婆,紅衣小童到底是當年的幸存者,還是鳩占鵲巢的不相幹人士。亦或者是當年的行凶者?他們這般刁難我,又是為何?”竇懷生翻出那塊刻有竇字的牌子把玩了一番,“難不成當年我竇家也與當年一事有關?”


    想來想去,竇懷生也沒有想明白其中的原由。這時,他突然看到前方的一朵野花上,落著的一隻蝴蝶。


    “橘子姐姐這十多年來過的應該是孤獨的吧,那種孤獨我也深有體會。就像是突然身在朗朗乾坤之下,卻突然墜落到了望不見天日的深淵之中。但我有師父,還有書院的各位長輩將我拉起。但橘子姐姐,又有誰能拉她一把呢?”一想起那個在荒村中孤獨守望的姑娘,竇懷生便忍不住莫名的心疼。


    但現在,他自己尚且是自身難保。若是他僅憑自己的一席熱枕,便要將蜂蜜橘子帶走,亦或者是留在那個村子裏與她作伴。那無疑會害了她,就像是蜂蜜橘子所說的一樣,外麵壞人多。或許留在那個宛若世外的村落裏,才是她最好的歸宿。


    畢竟,這世上最大的罪過,就是天真,美麗,善良。人隻有將這些與生俱來的美好一一撕碎,再往髒水中浸上一遍,才能與世俗同流合汙。


    “太叔院長,你說的話,總是那麽有道理。雖然當時我不信,但現在我所做的與你說的,好像分毫不差。”竇懷生微笑,微笑中透漏著苦澀。


    過了不到半個時辰,竇懷生終於來到了那座驛站之外。這座驛站依山傍水,周遭風景倒是秀麗。但一聯想到這座驛站中曾堆滿過傷痕累累屍體,就算是這般清麗山水,也擋不住人反胃。


    竇懷生小心翼翼的走進驛站之中,隻瞧驛站大院之中空空蕩蕩,馬廄裏沒有馬,牆角堆著的草料也早已腐爛。


    “跟上處驛站的情況大抵一樣,閑置已久。”想罷,竇懷生便站在院中大喊道:“喂!可有人!”他話音剛落,一個人影便鬼鬼祟祟的推開門走了出來。


    “有人,你找誰?”


    竇懷生定睛一看,隻瞧麵前站著的是個頭戴方巾,身著青衫的年輕人。這年輕人眼角與嘴角都往下耷拉著,一個酒糟鼻子也深深的塌了下去,整個人看上萎靡極了。


    “這位大哥,在下從西邊驛站來,特來此地找黃單黃老板。”竇懷生話音未落,這年輕人便警惕起來道:“找黃老板,你找他做什麽!”


    竇懷生先沒說話,而是從懷中掏出一滿是水漬的書信道:“不瞞大哥,在下身中一種名為烙花毒的奇毒。西邊驛站的婆婆推薦我來這裏找黃老板醫治,這是那婆婆所寫的書信。”


    年輕人將那書信接過來後,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竇懷生,便道:“原來如此,那你先進來吧,我去給你叫黃老板。”說罷,年輕人就閃身將竇懷生讓進了大堂裏。


    “你隨意坐吧,我去叫黃老板。”年輕人說完就向後院走去。年輕人一走,竇懷生便開始在這大堂裏來回逛了起來。


    “這是,血?”竇懷生蹲下身子,用長劍剮下了地板縫隙中的一抹黑粉。竇懷生用雙指將那黑粉捏下來,先放到鼻子下聞了聞後,又搓了搓。


    “雖然沒了氣味兒,但這的確是血。”旋即,竇懷生站起身子在大堂中放眼一瞧,隻見到那縱橫交錯的沒一條縫隙中皆是塞滿了血跡。由此可見,當年發生在這大堂中的一戰,是何等慘烈。


    正當竇懷生正思索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讓小兄弟久等了,在下便是黃單黃老板。”


    竇懷生循聲一瞧,登時便是一驚。


    “閣下,就是黃老板?”


    “不錯,在下一開始沒有與小兄弟相認。是因為在下仇家不少,總要防一手,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竇懷生抱拳道:“不妨事。”


    且看這黃老板竟是剛才那出門迎竇懷生的年輕人,不過他現在是披金戴銀,一身華貴。其目光炯炯,絲毫沒有了剛才的萎靡神情。


    黃老板仔細打量了一番竇懷生道:“不錯,那信我已經看過了。那烙花毒雖然奇特,但在我這裏還算不得什麽。你且將上衣脫下來,讓我瞧瞧你所中的毒有沒有侵入心肺。”


    “那便麻煩前輩了。”說罷,竇懷生便將脫下了上衣,光起了膀子。


    見狀,那本是笑眯眯的黃老板,突然麵色一淩,隨即他上前握住竇懷生的手腕把起了脈。過了片刻,黃老板鬆開竇懷生的手道:“你剛才是不是頻繁運功來著,這毒都快侵入心肺了!”


    竇懷生低頭一看,隻瞧有四條從手足蔓延出來的黑線,已然快要匯集到自己的胸口上。


    “方才晚輩為了趕路,便動用了些真氣。”竇懷生混不在意的笑了起來道。


    看著黃老板眉頭緊鎖,竇懷生不由得問道:“那這毒還有救嗎?”


    黃老板眉頭一展,隨即微笑道:“隻要沒侵入心肺便好辦,但要花些工夫。”


    “那便麻煩黃老板了。”


    黃老板擺了擺手道:“不妨事,你先上樓去歇息,我去弄些草藥來。樓上的房間門都開著,你隨便進一間便可。”


    “多謝。”竇懷生說罷,便向樓上走去。


    見得竇懷生消失在樓梯口,黃老板笑了笑後便走出了大堂。


    且說竇懷生推門進入一房間之後,便將門插了起來。旋即,他坐在椅子上,滿臉凝重的看著手臂上的那條黑線。竇懷生用手在那黑線上一擦,那黑線便被被拭去了。


    原來竇懷生在被那群馬蜂蟄過以後,便感到自己身上的毒已經被解了。而他現在身上的這些黑線,則是自己後畫上去的。


    “這若真是個大夫,怎能看不出我這些小把戲。我倒要瞧瞧,他們在搞什麽鬼。”竇懷生臉色一寒,目光中流露出了少見的殺氣。


    且說那黃老板一出驛站,便來到山上,對著一棵大樹講起話來。


    “放心,他已經來了。我說他怎麽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呢?”黃老板說罷,那樹後就傳來一冷冷的聲音道:“那孩子機靈的很,怕是他已經看穿了我的手段。這才迫不得已找你來幫忙,你切記莫要出了什麽岔子。”


    黃老板一拍胸脯道:“這你便放心,一個小鬼頭而已,能翻起多大浪來?你先將那烙花毒的解藥給我,待我將他的毒一解,那他還不對我言聽計從。對了,那小子不知幹了些什麽,那烙花毒已經快要侵入心肺了。”


    “哦?剛才我倒是發現,有個人一直偷偷摸摸的跟在那孩子身後。”


    黃老板聞言笑道:“那便沒錯了,他倆肯定是交手來著,這才導致那烙花毒過快發作。那人便交給你了,隻要他一接近驛站,你便殺了他。”


    “我怎麽做事,不用你教。”


    “那倒是。”黃老板訕訕一笑,旋即,一個人便從樹後走了出來。隻瞧出來這人,便是那麵色鐵青,還斷了一條胳膊的紅衣小童!此時,這紅衣小童的殘留的那隻手上,正捧著一個小瓷瓶。


    黃老板拿過那小瓷瓶後,聲音又從樹後響了起來:“你知道自己在給誰辦事,莫要將這事給辦砸了。”


    “自然,為他辦事,是我的榮幸。”說罷,黃老板就將瓷瓶揣起來,下了山去。


    且說竇懷生正在屋內打坐調息時,便有人咣咣的敲起了門。


    “是黃老板麽?”


    “正是在下,小兄弟且把門打開,藥已經煎好了。”


    竇懷生下床,撥開插銷,將黃老板讓了進來。


    黃老板將熱氣騰騰的湯藥放在桌上後笑道:“小兄弟,這藥,你可要趁熱喝。”


    竇懷生微笑道:“多謝黃老板。”說罷,竇懷生便將那藥碗端了起來。正當他要喝時,又突然將藥碗放了下來:“黃老板,晚輩在來這驛站的路上聽聞一些傳言,心中有惑還望黃老板予以解答。”


    黃老板笑道:“小兄弟請說,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竇懷生思量了一番後開口道:“聽聞,這驛站中曾經發生過一起血案,不知……”


    竇懷生一語未畢,黃老板便滿是憤恨的握緊了拳頭道:“不錯,當年之事,我可是曆曆在目啊!”


    “當年那血案發生時,黃老板也在場?”


    黃老板點頭道:“死裏逃生而已。”


    竇懷生聞言不由得暗道:“那你是殺人者,還是被殺者呢?”


    “小兄弟,想必你已曉得這驛站是私人所立了,但你可曉得是誰建造的這驛站?”


    竇懷生搖頭道:“晚輩不知。”


    黃老板擺了擺手,示意竇懷生坐下。


    “說起來,這驛站是二十年前所建。這驛站共有七座,連通蜀中與嶺南。”


    “蜀中!嶺南!”竇懷生心念一動,聽到這兩個地方,他便想起了一個人來。


    黃老板接著說道:“二十年前,南疆十六國發生騷亂,欲要北上入侵大宋。當時大宋在與遼國打仗,抽不出兵力來支援南方。這抗擊南疆十六國的擔子便壓在了老王爺身上。”


    “老王爺?”


    “蜀中王,趙非,趙老王爺。”


    竇懷生聞言恍然大悟,那蜀中王趙非的事跡他曾聽自己的父親講過。當年的趙老王爺曾與其並稱為大宋的雙虎,一守南,一擋北。


    “但老王爺手中的兵馬已有大半被調去了北方,任憑老王爺能縱橫捭闔,也難以抵擋南疆十六國的攻勢。這關乎國家興亡的時刻,我等練武之人自當不能袖手旁觀。於是蜀中的各大習武世家便與嶺南的各大門派攜起手來,共赴沙場。而當年南疆十六國將戰線拉的極長,為了能及時通報東西軍情,便建立了這七座驛站。”黃老板說罷,目光中滿是難以掩飾的激動之色。


    竇懷生點頭道:“保家衛國,當的就是習武之人的本分。”


    黃老板笑道:“是啊,但如今的習武之人為苟且偷生,哪個又敢言保家衛國呢?甚至連懲奸除惡之話,也藏著掖著,不敢說出口。”


    竇懷生聞言微笑道:“黃老板說錯了,你若是曾在燕臨,見過為蒼生慷慨赴死的義士,便不會說這句話了。”


    “哦,那這麽說來。小兄弟倒是願意保家衛國,懲奸除惡嘍?”黃老板笑了起來。


    “不錯,當我第一次拿起劍的時候,便已經做好為蒼生赴死的準備了。”竇懷生淡淡道,他的目光中全是堅毅之色。旋即,他又接著說道:“既然如此,那在這驛站中犯下血案的便是南疆十六國中的人了。”


    黃老板搖頭道:“非也,五年後戰爭結束。這驛站一開始的通報軍情的作用便沒了,但這驛站也沒荒廢了,而是成了蜀中與嶺南的少年少女護訴衷腸之用。那時,這裏的傳送的每一封信,可都帶著花香啊。”說罷,黃老板低頭一笑。他那下垂的眉眼與嘴角,看上去也順眼了不少。


    “既然如此,那又是誰對在這驛站中歇息的信使痛下殺手的呢?”竇懷生不解道。


    黃老板微笑道:“說了又有什麽用?將枉死者的悲慘遭遇講出來,便是難得一聞的離奇故事。在下不會講這般無聊的故事。”


    竇懷生道:“若真是枉死之人,那我便給他們討個公道。”


    黃老板聞言,略帶譏諷的說道:“孩子,果真還是個孩子。小兄弟,有些話,當玩笑開了便罷。”


    竇懷生微笑道:“這不是玩笑,這是本分。”


    黃老板登時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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