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吳恙話中之意,分明還是疑心這場並未發生的禍事乃是人為。


    而歲山,則是他認為同此事可能存有關連的人。


    “還未能問出什麽有用的東西。”


    吳恙道:“近幾日我被族中之事纏住了手,剛處理幹淨,正打算去親自看一看他,試試能不能問出些什麽來。”


    許明意將雙手小臂疊放在麵前的桌上,聞言便下意識地往他的方向微微傾身,小聲說道:“我倒是懂些叫人開口的法子,可需要我去幫忙試一試麽?”


    這間茶室本就不算多麽寬敞,此時她這般動作,更叫少年覺得四下空間狹隘,讓他的呼吸頓時都有些不太自然了。


    “……你若無事,那晚些我們一同過去。”吳恙盡量拿正常且正直的語氣說道。


    許明意道:“宜早不宜晚,等用罷早食便動身吧。”


    “好。”


    吳恙點了頭,端起茶吃了一口。


    “這茶不錯。”他真心實意地稱讚道。


    “是吧,我也覺得不錯。”許明意笑著道:“正是你昨日叫歲江送來的那一罐。”


    是嗎?


    吳恙意外地抬了抬眉。


    他房中也有一罐,可往常吃起來不過如此,為何今日竟覺得格外清香?


    他又吃了一口,道:“那便是泡茶之人手藝了得了。”


    許明意笑著輕“嘁”了一聲,“行了,你就別奉承打趣我了。”


    她記得,吳家拿來飲用的水,皆是每日清早由城外取了上好的山泉水送入王府中去的。相較之下,她隨便拿銅壺燒一壺水,這麽一衝,說是糟蹋東西都不為過了。


    吳恙卻實實在在地喝了半壺。


    二人就在這間茶室裏一同用了早食。


    而後許明意回了客房中稍加準備了一番,換了男裝出來,同他一起上了馬車。


    吳恙今日沒騎馬。


    許明意不曾多想,隻當是下雪的緣故。


    可她不知,以往便是雪天,吳恙也習慣騎馬出行。


    今次換了馬車,是因恐她對他雪天騎馬墜湖之事陰影太深,才特意改乘了馬車。


    馬車緩緩朝著城南的方向駛去。


    待馬車停下時,吳恙先下了車,想著腳下被車輪碾過的雪水有些濕滑,便伸出了一隻手臂想要去扶許明意。


    但他的手臂剛伸出去,就見女孩子已經利落輕盈地跳了下來。


    “……”少年便隻能不著痕跡地默默將手臂收回,負在身後。


    許明意的注意力皆被眼前的別院吸引了去,未有留意到他的動作。


    這別院看起來再普通不過,想來應當不是他明麵上的東西。


    上一世她並不知道有這麽個地方。


    這是不是便說明,這一回他與她之間,倒果真是比上一世要更加交心且更加了解彼此了?


    而二人剛進得前院,許明意便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


    院子裏十來隻顏色大小不同的狗子正在雪窩裏追逐撒歡,見得吳恙來,立即都搖著尾巴跑了過來,圍著他歡快地叫著,伸著舌頭哈出一團團雪白的熱汽。


    舉目去看,還有幾隻貓兒蹲在廊下。


    隻是相較於狗子們的熱情興奮,這幾隻貓兒就顯得冷靜端莊多了,坐在那裏“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許明意莫名被這群狗子們的歡快給感染了似得,臉上也皆是笑意,抬頭問他:“此處怎養了這麽多貓貓狗狗?”


    “皆是前前後後從外麵帶回來的一群無家可歸的小東西。”


    吳恙挑開了一條大黃狗,但腳上顯然沒使什麽力氣,隻是提醒它讓路而已。


    許明意跟著他往前走,邊真心實意地道:“吳公子可真是個好人。”


    從他將天目養大這件事情上她便看出來了,他是個善待小動物的人,這樣的人,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所以,前世今生,她一直都覺得吳恙是個好人。


    “……”吳恙聞言腳下一滯。


    就不能換個誇法嗎?


    二人帶著歲江來到了後院廳堂一側的一間暖閣中。


    吳恙對許明意說道:“人在密室裏,需從此處下去,但應當冷了些。你且在此坐一坐,我若問不出,再試試你的法子。”


    歲山不同於尋常人,甚至不同於尋常暗衛,其自幼吃過的苦頭受過的磨礪非常人可想,許姑娘的法子再能折磨人,對他來說也未必有用。


    所以,他也承認,他之所以帶許姑娘過來,純粹是因為想同她多呆一會兒。


    許明意點了頭,在一旁的椅子裏坐了下來。


    吳恙見狀,沒急著下密室,而是一言不發地將牆角處那罩著熏籠的火盆搬到了她麵前。


    而後,才帶著歲江打開機關,下了密室。


    見書架重新合上,許明意的視線落回到麵前的熏籠上,伸出雙手烤了烤,渾身的寒意仿佛都被這暖意驅散。


    昏暗的密室內,手腳被鐵鏈縛於石柱之上的歲山聽到動靜,頭也不曾抬一下,仿佛昏死過去了一般。


    身上雖看似沒有太多血跡,然而這幾日他並沒少吃苦頭,隻是多半都不是尋常的皮肉傷。


    “還是不肯說嗎?”


    吳恙在離他三步遠處站定,出聲問道。


    聽得這道聲音,歲山微微抬起了頭來,散亂的發絲遮掩下,露出了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


    “是屬下愧對公子……”


    他聲音沙啞地道:“屬下身上並無值得公子再費心之處,求公子,給屬下一個痛快吧……”


    吳恙看著他,眼底神色莫測。


    “我倒是愈發好奇了——讓你連命都可以不要,也要守住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歲山無力地扯了扯嘴角。


    “公子當真問錯人了。”


    “是嗎。”吳恙道:“你同歲江說,當初假死隻是為了脫身,與山匪之事毫無關聯——我卻想問一問你,當初我們一行人在客棧裏被人在飲食中下藥,如此尋常手段,究竟是如何瞞過你的?而你,又為何可以在身中迷藥且為我擋了一刀之後,還能堅持到布置好假死的現場,並脫身離去的?”


    “還是說,隻有你,從始至終根本沒有中這迷藥之毒——”


    問罷這些,吳恙也並不指望對方能夠回答,隻道:“歲山,你話中的破綻太多了。”


    歲山嘴唇翕動了幾下,到底沒有說話。


    此時,視線中的少年上前了一步。


    下一刻,少年冷而平靜的聲音在空蕩的密室中傳開——


    “我想了許久,始終想不出第二個答案來。能讓你甘願做到這般地步的,這世上——似乎,就隻有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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