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伯索地於魏桓子


    知伯索地於魏桓子,魏桓子弗予。任章曰:“何故弗予?”桓子曰:“無故索地,故弗予。”任章曰:“無故索地,鄰國必恐;重欲無厭,天下必懼。君予之地,知伯必憍。憍而輕敵,鄰國懼而相親。以相親之兵,待輕敵之國,知氏之命不長矣!《周書》曰:‘將欲敗之,必姑輔之;將欲取之,必姑與之。’君不如與之,以驕知伯。君何釋以天下圖知氏,而獨以吾國為知氏質乎?”君曰:“善。”乃與之萬家之邑一。知伯大說。因索蔡、皋梁於趙,趙弗與,因圍晉陽。韓、魏反於外,趙氏應之於內,知氏遂亡。


    韓趙相難


    韓趙相難。韓索兵於魏曰:“願得借師以伐趙。”魏文侯曰:“寡人與趙兄弟,不敢從。”趙又索兵以攻韓,文侯曰:“寡人與韓兄弟,不敢從。”二國不得兵,怒而反。已乃知文侯以講於己也,皆朝魏。


    樂羊為魏將而攻中山


    樂羊為魏將而攻中山。其子在中山,中山之君烹其子而遺之羹,樂羊坐於幕下而啜之,盡一杯。文侯謂睹師讚曰:“樂羊以我之故,食其子之肉。”讚對曰:“其子之肉尚食之,其誰不食!”樂羊既罷中山,文侯賞其功而疑其心。


    西門豹為鄴令


    西門豹為鄴令,而辭乎魏文侯。文侯曰:“子往矣,必就子之功而成子之名。”西門豹曰:“敢問就功成名,亦有術乎?”文侯曰:“有之。夫鄉邑老者而先受坐之,士子入而問其賢良之士而師事之,求其好掩人之美而揚人之醜者,而參驗之。夫物多相類而非也,幽莠之幼也似禾,驪牛之黃也似虎,白骨疑象,武夫類玉,此皆似之而非者也。”


    文侯與虞人期獵


    文侯與虞人期獵。是日飲酒樂,天雨。文侯將出,左右曰:“今日飲酒樂,天又雨,公將焉之?”文侯曰:“吾與虞人期獵,雖樂,豈可不一會期哉!”乃往,身自罷之。魏於是乎始強。


    魏文侯與田子方飲酒而稱樂


    魏文侯與田子方飲酒而稱樂。文侯曰:“鍾聲不比乎,左高。”田子方笑。文侯曰:“奚笑?”子方曰:“臣聞之,君明則樂官,不明則樂音。今君申於聲,臣恐君之聾於官也。”文侯曰:“善,敬聞命。”


    魏武侯與諸大夫浮於西河


    魏武侯與諸大夫浮於西河。稱曰:“河山之險,豈不亦信固哉!”王鍾侍王,曰:“此晉國之所以強也。若善修之,則霸王之業具矣。”吳起對曰:“吾君之言,危國之道也;而子又附之,是危也。”武侯忿然曰:“子之言有說乎?”


    吳起對曰:“河山之險,信不足保也;是伯王之業,不從此也。昔者三苗之居,左彭蠡之波,右有洞庭之水,文山在其南而衡山在其北。恃此險也,為政不善,而禹放逐之。夫夏桀之國,左天門之陰,而右天豨之陽,廬、瞘在其北,伊、洛出其南。有此險也,然為政不善,而湯伐之。殷紂之國,左孟門而右漳、釜,前帶河,後被山。有此險也,然為政不善,而武王伐之。且君親從臣而勝降城,城非不高也,人民非不眾也,然而可得並者,政惡故也。從是觀之,地形險阻,奚足以霸王矣!”武侯曰:“善。吾乃今日聞聖人之言也!西河之政,專委之子矣。”


    魏公叔痤為魏將


    魏公叔痤為魏將,而與韓、趙戰澮北,禽樂祚。魏王說,迎郊,以賞田百萬祿之。共叔痤反走,再拜辭曰:“夫使士卒不崩,直而不倚,撓揀而不辟者,此吳起餘教也,臣不能為也。前脈形埊之險阻,決利害之備,使三軍之士不迷惑者,巴寧、爨襄之力也。縣賞罰於前,使民昭然信之於後者,王之明法也。見敵之可也,鼓之不敢待倦者,臣也。王特為臣之右手不倦賞臣何也?若以臣之有功,臣何力之有乎?”王曰:“善。”於是索吳起之後,賜之田二十萬。巴寧、爨襄田各十萬。


    王曰:“公叔豈非長者哉?既為寡人勝強敵矣,又不遺賢者之後,不搑能士之跡,公叔何可無益乎?”故又與田四十萬,加之百萬之上,使百四十萬。故《老子》曰:“聖人無積,盡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公叔當之矣。


    魏公叔痤病


    魏公叔痤病,惠王往問之。曰:“共叔病即不可諱,將奈社稷何?”公叔痤對曰:“痤有禦庶子公孫鞅,願王以國事聽之也。為弗能聽,勿使出竟。”王弗應,出而謂左右曰:“豈不悲哉!以公叔之賢,而謂寡人必以國事聽鞅,不亦悖乎!”公孫痤死,公孫鞅聞之,已葬,西之秦,孝公受而用之。秦果日以強,魏日以削。此非公叔之悖也,惠王之悖也。悖者之患,固以不悖者為悖。


    蘇子為趙合從說魏王


    蘇子為趙合從,說魏王曰:“大王之地,南有鴻溝、陳、汝南、有許、鄢、昆陽、邵陵,舞陽、新鄓;東有淮、潁、沂、黃、煮棗、海鹽、無疏;西有長城之界;北有河外、卷、衍、燕、酸棗,埊方千裏。埊名雖小,然而廬田廡舍,曾無所芻牧牛馬之地。人民之眾,車馬之多,日夜行不休已,無以異於三軍之眾。臣竊料之,大王之國不下於楚。然橫人謀王外交強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國患,不被其禍。夫挾強秦之勢以內劫其主,罪無過此者。且魏,天下之強國也;大王,天下之賢主。今乃有意西麵而事秦,稱東藩,築帝宮,受冠帶,祠春秋,臣竊為大王媿之。


    “臣聞越王勾踐以散卒三千,禽夫差於幹遂;武王卒三千人,革車三百乘,斬紂於牧之野。豈其士卒眾哉?誠能振七威也。今竊聞大王之卒,武力二十餘萬,蒼頭二千萬,奮擊二十萬,廝徒十萬,車六百乘,騎五千疋。此其過越王勾踐、武王遠矣今乃劫於辟臣之說,而欲臣事秦。夫事秦必割地效質,故兵未用而國已巋矣。凡群臣之言事秦者,皆奸臣,非忠臣也。夫為人臣,割其主之埊以求外交,偷取一旦之功而不顧其後,破公家而成私門,外挾強秦之勢以內劫其主以求割地,願大王之熟察之也。


    “《周書》曰:‘綿綿不絕,縵縵奈何;毫毛不拔,將成斧柯。’前慮不定,後有大患,將奈之何?大王誠能聽臣。六國從親,專心並力,則必無強秦之患。故敝邑趙王使使臣獻愚計,奉明約,在大王詔之。”魏王曰:“寡人不肖,未嚐得聞明教。今主君以趙王之詔詔之,敬以國從。”


    張儀為秦連橫說魏王


    張儀為秦連橫,說魏王曰:“魏地方不至千裏,卒不過三十萬。地四平,諸侯四通,條達輻湊,無有名山大川之阻。從鄭至梁不過百裏,從陳至梁二百餘裏。馬馳人趨,不待倦而至梁。南與楚境,西與韓境,北與趙境,東與齊境,卒戍四方,守亭障者參列。粟糧漕庾不下十萬。魏之地勢,故戰場也。魏南與楚而不與齊,則齊攻其東;東與齊而不與趙,則趙攻其北;不合於韓,則韓攻其西;不親於楚,則楚攻其南。此所謂四分五裂之道也。


    “且夫諸侯之為從者,以安社稷、尊主、強兵、顯名也。合從者一天下,約為兄弟,刑白馬以盟於洹水之上,以相堅也。夫親昆弟同父母,尚有爭錢財,而欲恃詐偽反覆蘇秦之餘謀,其不可以成亦明矣。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拔卷、衍、燕、酸棗,劫衛取晉陽,則趙不南。趙不南則魏不北,魏不北則從道絕,從道絕則大王之國欲求無危不可得也。秦挾韓而攻魏,韓劫於秦,不敢不聽。秦、韓為一國,魏之亡可立須也,此臣之所以為大王患也。為大王計,莫如事秦,事秦則楚、韓必不敢動;無楚、韓之患,則大王高枕而臥,國必無憂矣。


    “且夫秦之所欲弱莫如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魏。楚雖有富大之名,其實空虛;其卒雖眾多,言而輕走易北,不敢堅戰。魏之兵南麵而伐,勝楚必矣。夫虧楚而益魏,攻楚而適秦,內嫁禍安國,此善事也。大王不聽臣,秦甲出而東,雖欲事秦而不可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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