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扇公子身處在漫天飛燈之中,笑的那麽溫和,那麽決絕。時維聽不見葉沐的聲音,隻能從葉沐的口型中猜測出葉沐說的話。


    “阿時,記得你答應我的。”


    葉沐這樣說。時維就這樣用她那一如的缺乏感情的神色看著葉沐是一切行為。不帶任何色彩。如果需要這時需要有感*彩,該是用怎樣是方式表達出來呢。或者說什麽都沒有表達就融合了一切應該要表達的呢。


    “好戲上演了。”越離輕呷一口手中的茶,不動聲色到:“看看千層院的人到底有多大能耐吧。”


    另一個方向,買麵的老者立於一年輕少女身邊。年輕少女執劍英氣,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的事。


    “砰!砰!砰!bangbangbang……”


    霎時爆炸音猛然砸破黑夜,沉重的,華麗的,震耳欲聾的,出其不意的,龐大的……形形*的物件被壓力漲破成碎片,再拋擲於空中。


    思江樓。在那一刻,至少在表麵來看,彌漫硝煙中,是毀了。所有人頓時哄作一團,恐懼,哭泣。巨大的變故讓人顯示出不同的反應。呆然,麻木,逃跑,搶奪……火光裏劈裏啪啦的響聲,房屋倒塌的響聲,護城河泛起的漣漪,搖曳的樹也應景的更厲害了。


    “開場很好。”越離眼裏閃爍著燈火。


    “亞桐,我沒騙你吧。”葉沐拉著亞桐在火海裏曲折前行。


    也許在飛燈升起時,或許在煙霧蔓延時,葉沐就永遠活在了有些人的心裏。變成永遠不可磨滅的一種精神,一種信念,一種執著,一種守護。


    在時維看來這是一場完全沒有預兆的行動,對葉沐來說,計劃了很久,久到中間幾次都想放棄,久到自己的強烈執念快漸漸消退。


    葉沐不知道自己是多久入的思江樓,因為他剛進來時被發現精神模糊不清,種種經曆讓他的記憶力出現了錯亂。他也不曾問過自己進千層院有多久了,覺得那沒有意義。漸漸恢複正常後,就一直以各種手段暗中聯係和他一類的人。對思江樓厭惡的人。把這些人一一鍛煉,發揮不同的作用,組合成一把鋒利的堅固的針對思江樓的刀劍。他們因為類似的經曆,相同強烈的感情而聚集。為著共同的目標,以葉沐為主要領導人,相互扶持,默默鬥爭。名妓伶人,書生粗人,老者孩童,當然也不乏武功高強心思嚴謹有勇有謀的人。能力懸殊,身份各異,但心向一體,誓死不悔。


    這屬於他們的時刻。爆炸聲響起,心心念念的時刻終於到了!


    思江樓,也從來沒有一個人是閑人。


    所以這場較量注定是一場殘忍的血腥的宏大的廝殺。毫無意外,這場廝殺轟動了整個武林江湖,甚至波及到了朝堂。


    炎炎火光中,思江樓最高處,真氣護體的屏障中。


    “思江樓這次不得不歇業了呢。”男子略帶惋惜道。


    “一個思江樓而已,你手下的地方不是多著嗎?”女子嬌美的臉融在火光中,笑聲醉人。


    “淩恭維的脾性真是越來越見長了。”


    女子嫣然一笑,“柝,我們還不走嗎?”


    “怎麽,真氣護體這麽點時間就不行了?”離柝故作嘲諷道,“有我在,怕什麽。”


    離淩的頭靠在離柝身上,“當然不怕,隻是,再不走就要被有些麻煩精纏上了。既然已經舍棄了思江樓,我們再留在這裏有什麽用呢?”暗處的狩獵者可不止一個,也不是容易擺脫的。


    “走吧。”隨著離柝話音結束,四處突然跳出許多思江樓的人,恭敬的圍在離柝離淩四周,離淩手指一揚。人影隨著清脆的聲音淹沒在紛亂聲中。


    有些人不得不淪為可有可無的地位。比如說思江樓被留下的那些人。與其說是被光榮的留下的做保衛,不如直接點說是被遺棄了。垂死掙紮終成白骨。


    毀了思江樓也好,這個地方承載了太多悲涼。


    每次離柝處理完思江樓的事總是靜靜的抱著離淩沉默,一句話也不說,什麽動作也沒有。眼神空洞,裏麵什麽都沒有,死人一般死寂的模樣。想到這裏,離淩在離開之前回頭看了思江樓最後一眼。


    思江樓的這種結局應該是最好的吧。


    “果然,這隻是一個引子。到底是有什麽樣的靠山?!如此大的產業居然都可以可有可無。官府江湖都要給上幾分麵子!”冷眼的看見思江樓上一瞬間的身影,越離心裏燃起憤怒。


    另一邊。


    “千層院應該知道沐之下這個組織,從開始到現在都不曾幹預過?”少女問老者。


    “層主,葉沐組建自己的組織並沒有違反千層院的規定。”


    “我當然是知道的。我隻是好奇為什麽。”少女一副什麽都懂的樣子,片刻正色道:“如果千層院不是這麽自由,也就不會有這麽人來到千層院。”包括我自己。少女在心裏想。


    老者沉默。


    仿佛少女的心情是可以時刻切換的,不出一會兒又用故作嘲諷的聲音道:“木寒,雖然你的年紀是比較大,但是為什麽你一點非要扮成一個邋遢的老頭子?是嫌自己還不夠難看嗎?”


    老者怔住“層主,這不是你吩咐的嗎?”無奈。


    “是嗎?我什麽時候吩咐過?你為什麽要拿我來當借口?”


    清子對木寒一拂手,老者頓時變成一個清俊瀟灑的男子。約莫三十三四歲的樣子。


    “還是你這老樣子我看得習慣。”清子嘴角大幅度的撇在一邊。


    “能見識到思江樓這麽多的高手,也不枉我們暗中協助了葉沐那麽久。”木寒正色,眼裏都是不可捉摸的深意。


    “我們的人暗中給了他一層,不有這點本事那我們就是挑錯人了。”清子說。


    正如葉沐所說,和他擁有同樣願望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他隻是正麵出手的一個而已。


    時維的眼收入了所有它能看到的畫麵。葉沐帶著亞桐衝出包圍。那些平時看著都是思江樓不起眼的奴仆實則都不是平庸之輩。雖然他們的武功單個都不及葉沐,但如今共同攻擊葉沐,到最後可能也是以同歸於盡為結局。


    葉沐他,是決絕的。在他眼裏除了毀掉思江樓就不剩其他。背負那麽重的執念,平日裏的清閑姿態都是假的。


    他怎麽可能會為了生而逃走。


    在葉沐眼裏,時維仿佛看見自己。


    一直都沒能為了自己的心而行動。她不知道自己是因為懦弱還是害怕或者是其他什麽。是因為知道自己一個人無能為力還是自己已經不在乎了。可明明每時每刻都在痛。進入千層院,也是因為這疼痛。


    “我,今日就要毀了這思江樓!無論你們是否對思江樓忠誠還是身不由己,葉某今日,以性命得罪了!”


    當所有人一起對對付葉沐時,葉沐折扇一開,幾人立馬倒地。身體同時躍起,巨大的氣息從他身體裏迸發出,周圍的人都被震出去好遠。


    快,真是快。葉沐的折扇一開,暗針飛出,眨眼的時間與葉沐的動作相比都遜一色。但是,終究隻有一個葉沐。寡不敵眾。就在葉沐被一人擊中左側肋骨快要倒下時,一陣風帶走了葉沐身邊的亞桐。


    “葉沐,你不應該這樣死去。”


    葉沐聽到這樣一句不帶任何感*彩的話。對自己說的話。她說,你不應該這樣死去。


    “我知道。我死了,還有你。”葉沐心裏這樣想著,但最終時維聽到一句,“對吧,阿時。”快速的行動讓話語變得含糊,不清晰的還有葉沐標誌性的柔和的清爽的微笑。給時維的微笑。


    另一處。


    “層主,我還需要動手嗎?”木寒問。


    “當然,葉沐還是千層院的人。千層院的規矩,你作為眼睛的規矩,都得守著。”


    盡管可惜了。


    木寒與另外七人立即飛向思江樓。那七人迅速點住圍攻葉沐的人的穴道,讓其無法動彈。


    “沐哥哥……”亞桐聲嘶竭力的喚著葉沐。


    木寒飛快的衝向葉沐,氣場與氣場的相撞發出讓人疼痛的氣波。不過刹那,光芒之後,葉沐倒地。沒有爭鬥,來得幹脆利落。就像一堆亂麻,一刀下去,塵埃落定。


    即使是正常狀態下葉沐也是不可能逃脫的。何況,看見眼睛時,他選擇了什麽都不做。他就那樣靜靜倒了下去。


    能活到現在已經很好了。思江樓已經殘敗不堪,會有人接替自己處理剩下的事情。葉沐在最後一刻這樣想。


    折扇掉入火海。化為灰燼。


    ……


    “走吧。”清子惋惜的說道。


    “戲完了呢。”越離惋惜的說道,“封策。”


    身邊的守衛立即恭敬道:“是,公子。”


    “盡力而為。”


    “是,公子。”封策帶著幾人奔向火中燃燒的思江樓。


    有人生,就一定要有人死。這是自然的守恒。無法避免的。


    眼睛選擇了葉沐,那麽時維便是這次對決是勝者。按照她的資曆,其實可以上升很多層級了,但這麽多年來,從沒有想過,一直是千層院最普通的身份。多次的勝者,讓她獲得了一些特權,除非是直係上層直接安排的任務,其他任務她可以自己選擇做還是不做。這給了時維充分的自由。上級安排的任務對應的報酬從來都沒讓時維失望過。所以除非有用到大量錢財的時候,時維很少做其他任務。千層院裏做任務的能力越高,給的限製就越少。即使是地位高的人如果能力沒有達到被認可的範圍也會被限製很多,甚至不如普通地位的人。


    這裏的人縱然有私欲都是以自己的能力來實現的。利用壓迫地位低的人這種現象是被禁止的。這裏沒有人會把你的生死看做私有的或者低賤的,沒有惡意的爭鬥和欺侮。


    “時維大人,沐哥哥說你不要對他的死有什麽……”亞桐看了時維一眼,又看向遠處的火光,繼續道,“沐哥哥說,他的宿命如此。”


    真是好笑。時維對葉沐除了對方是自己的對決對象之外就沒有其他任何想法。什麽都沒有。她答應他,不過是覺得這是恰當的交易。他能選擇自己想要的死去的方式,自己能不廢任何力氣成為此次勝者。各取所需罷了。


    “他還說了什麽。”不是問句。


    “給我一條路。”


    “路從來都是自己選擇的。”


    “我跟著你。”


    “生死不由己。”時維略微頓了頓,“你跟著我,沒有好處。”


    “我可以進千層院。”眼裏還有不確定的神色,還有對未知的恐懼,還有對自己的懷疑。但是他斬釘截鐵地說,他可以進千層院。好像在亞桐眼裏,隻有這一條路可以選擇,無論害怕還是怎樣,都要走。


    “我讓你跟著我,這僅僅因為我對葉沐的承諾。”


    白色麵具隱在夜色裏,並沒有因為遠處的耀眼火光而折射出光亮。


    時維又說道:“以後不要叫大人,你從來都是獨立的,沒有人有奴役你的權利,你更不應該放低自己,那樣隻會給別人糟踐你的機會。”


    亞桐想起葉沐的話。亞桐,不要埋怨別人沒有幫助困境中的你,世界沒有賦予人看見困境中的人必須要拉一把的權利或者義務。每個人都有不可言說的痛苦,每個人都有會自己的準則,幫助或是不幫助你他人都沒有錯。就像你,也有不願意對別人說的事情,也有幫助和不幫助別人的兩種選擇。


    葉沐折扇一合。“你也許想知道我為什麽幫你。你不必多想,我可以毫無遮掩說你是我某件計劃中的插曲。你恰好在我心軟的時候出現,換做是其他人,我的行為也是一樣的。這對你也沒有什麽不好。”不過是想多救一個像自己那樣的人。


    “亞桐,你活著是為了自己嗎?”


    “當然。”


    “那就對了。想要為自己而活的人總是值得被幫助的。”亞桐還記得葉沐說這句話時臉上的淺笑。溫和儒雅。


    如果沐哥哥說的那句話時對的,那麽沐哥哥也是值得被幫一把的。但他永遠倒在了火裏。


    燦爛,輝煌,永遠的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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