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好大的膽子,竟然仗著不世神通與天龍會相互勾結,屠繆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蟒衣宦官兩隻大袖猛地一蕩,卷起一地油桐花,雙眸之中盡是深不見底的寒意:“你可認罪?”


    此話一出,除了氣定神閑以劍拄地的李峰之外,其餘飛來峰眾人麵麵相窺,雖不知這蟒衣宦官有何來頭,但大都對飛魚衛的名號多多少少有過些耳聞,這些大內虎豹身手不凡,行事手段心狠手辣,讓無數流竄逃亡作奸犯科的江湖重犯聞風喪膽,那位童顏鶴發的長眉宦官既然能對飛魚衛“揮之則來,揮之則去”,身段自然是不會差到哪裏去,隻是從這位身手高深莫測的蟒衣宦官的言辭中,眾人似乎聽出了他有栽贓嫁禍之嫌。


    在飛來峰閑來無事的時候,林學書總是一頭紮進書山文海中,正所謂讀書破萬卷,浸泡久了幾乎能褪出一張皮子來,那蟒衣宦官語出驚人,可李峰卻由始至終都不曾凝起眉頭,林學書便也穩住絮亂紛飛的神思,打量起那位來頭不淺手段驚世駭俗的宦官來,大紅蟒袍上繡有一條四爪彩蟒,過肩纏身,衣中金織邊五彩。


    五龍四蟒,能經得起這份聖恩深寵的宦官普天之下能有幾人?林學書好讀書,讀的書涉獵甚廣,泱泱大梁能身著四爪過肩五彩蟒袍的宦官,隻有官居人閹極位的大內總管,林學書霎時有如芒在背之感,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幾乎浸濕了他的整個後背,他曾去過一回京城長安,在那座天底下最富麗堂皇的金琉璃瓦宮城內,有一隻叫天下人膽寒的人貓。


    李峰輕輕提起青鋒劍,劍鞘帶起一抹泥土:“既然在魏總管的眼裏,李峰是身懷不世之材的大能,那若真要作奸犯科又何須勾結天龍會?”


    當“魏總管”這個名字在李峰口中道出時,包括周慕雲在內的眾人無不虎軀一震,亦錘實了林學書的猜測,眼前這位蟒衣宦官正是當今大內總管魏忠仁。


    “你可認罪?”魏忠仁冷聲重複了一遍,似乎鐵了心要把這樁罪名扣在李峰的頭上。


    “何罪之有?”李峰麵無表情地問道:“還是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人證物證俱在,你就莫要再狡辯了。”魏忠仁頗有深意地掃了一眼被李峰擋在身後的飛來峰眾人,最後目光落在青袍道士周慕雲的身上。


    不知為何,周慕雲打了一個冷顫,宛如被千年寒冰包圍在其中。


    周慕雲稍稍抬首,與那位執掌大內生殺的權閹正直對視,在那雙晦澀不明的眸子中,周慕雲好像看見了一絲若隱若現的恨意,但這種令人不寒而粟的感覺並非直指於他,而是隱隱照著李峰。


    李峰的臉上先是浮掠過一絲訝然:“原來是舊怨難消。”


    魏忠仁沒有答話,嘴角


    勾出一道詭異的弧線。


    李峰斜看了一眼周慕雲,平靜地說道:“魏總管好大的手筆,想來早就知道了青玄劍派之圍一事,先是故意露出蛛絲馬跡,讓這位入蜀尋找機緣的萬象觀大弟子深陷其中,引他咬上天龍會餘孽,好讓他撞破天龍會要在此處動手血洗我派弟子的秘密,魏總管明知區區天龍會餘孽根本就毫無勝算,並算好了時辰路過客棧,好讓天龍會餘孽有所忌憚,動手的時辰往後壓,待到天龍會血洗幹淨整個客棧,這位萬象觀大弟子便也趕到了,他也正好是魏大總管處心安排的人證,如此看來,與天龍會相互勾結殘害百姓的,更像是魏總管才對。”


    魏忠仁尖聲細氣地笑了幾聲,又嚴正其詞道:“本宮倘若真有這般大手筆,還容得那天龍會狂妄猖獗?”


    魏忠仁邊搖頭歐邊嘖嘖說道:“都說青鋒劍主李峰是泱泱君子,乃當世劍道澄明清流,是髻霞山的擎天石柱,卻想不到是那敢做不敢當的偽君子,看來啊是天下人看走了眼了。”


    溫文爾雅的周慕雲向那蟒衣宦官拱手一拜道:“魏大總管,李師叔句句屬實,晚輩周慕雲可以項上的人頭做擔保,還請魏大總管莫要冤枉了好人才是。”


    魏忠仁冷笑了一聲,目光在周慕雲的身上一點而過:“雖說這場大龍鳳與本官無關,可你這趟入蜀不正是為了尋找一份潑天機緣,好讓萬象觀有取代青玄劍派躋身正道五大巨擎的理由嗎?”


    白雲以及飛來峰眾人終於聽出了弦外之音,當下麵如死灰,這位蟒衣宦官的心腸當真是塗了蠍毒砒.霜了?


    “罪人李峰勾結天龍會,領髻霞山飛來峰一眾弟子屠繆無辜百姓,萬象山首席大弟子見義勇為將其繩之於法緝拿歸案。”魏忠仁繼續說道:“這份潑天機緣可不是人人都能求得來的福氣,萬象觀不僅能藉此名正言順登上五大巨擎之位,而你這位萬象觀大弟子還能名滿天下,何樂而不為?你要知道你眼前之人可是泱泱劍道的一棵擎天巨樹。”


    周慕雲漸漸放下拱禮的雙手,義正言辭道:“萬象觀要躋身正道五大巨擎不錯,但要走路是莊康大道,要求的機緣也是光風霽月的福緣,斷不可操之過急,更不得彎曲事實取他人之痛成自身機緣,如此方能保萬象山氣運百年興盛。”


    魏忠仁並不打算浪費口舌說服這位萬象觀大弟子,眼中充滿著鄙夷:“不打緊,萬象山上自然有的是人巴望著這份機緣。”


    周慕雲臉色一沉,竟啞口無言。


    此時,那撥如邪魅穿堂,進入客棧大肆搜尋的飛魚衛無功而返,在蟒衣宦官身後一字排開。


    為首的飛魚衛統領對蟒衣宦官拱手行禮道:“稟魏總管,並無收獲。”


    魏忠仁


    臉色驟變陰沉,目光第一時間投向與他隻有數步之隔的李峰。


    沉默了許久後,李峰終於開口說道:“我這趟下山隻為了解青玄劍派之圍,無意摻雜汙穢渾水,還請魏總管讓出一條平坦大道。”


    魏忠仁的眼中有道不清的陰沉,像是天空上積鬱許久的烏雲,幾乎就要在這一瞬作岩漿迸發。


    青鋒劍分明是嗅到了殺機,如同籠中猛獸錚錚嘯鳴,欲要掙脫掌控與那襲蟒衣大戰一場,隻是李峰由始至終都沒有鬆開握住青鋒劍的手,青鋒劍似乎也心有靈犀,褪去了些許勢不可擋的淩厲。


    李峰從懷中取出一卷殘缺不齊的刀譜。


    林學書與白雲都是一震,他們認得這張泛黃褶皺的刀譜殘卷,乃是血刀門的獨門刀法九曲斷魂刀譜之一,二人不約而同的轉頭對視,想起在龍首山的遭遇,前後何其相似,莫非一切都是這位大宦官的手筆?


    魏忠仁握住雙拳,臉上的肌肉隱隱抽搐,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苦苦尋覓的東西竟然會被他處心算計的獵物捷足先登,這無疑讓整座局勢翻天覆地扭轉,他反倒成了被人揪著鞭子走的那個人。


    “魏總管此趟入蜀,是不是為了這個東西?”李峰將那卷九曲斷魂刀刀譜殘卷撰在手中,隻要稍稍一用力,整張手卷便會成為遇風而散的餘燼。


    魏忠仁的臉上雖然沒有任何表情,但此時上下顎緊閉,牙關碎碎發響,這種響聲隻有他自己才能聽得一清二楚。


    李峰撰住刀譜殘卷的手下垂至褲縫邊,仿佛是在告訴蟒衣宦官,他沒有讓刀譜殘卷灰飛煙滅的念頭。


    “這份刀譜你是如何得來的?”魏忠仁如琴弦繃緊的神情仍無一絲緩和,似乎還愈演愈烈,眼眸驟成一條縫隙,像極了一頭吐著信子的怨毒惡蛇。


    “魏總管早就心裏有數,又何必再明知故問呢?”李峰說道:“從前李峰所認識的魏總管光風霽月海納百川,絕不是心胸狹窄之人,當然,時過境遷難免會讓磐石打磨圓滑,失去了往日的靈性光澤,可魏總管如此耗費心思,以客棧為殺點苦心鋪排,如果說隻是為了報複舊日恩怨,未免太過於牽強,其中隻有一種可能,那間客棧又或者說那個掌櫃的身份不如表麵上看那般粗淺,那老掌櫃乃血刀門傳人,手執五份九曲斷魂刀譜殘卷其一,若是李峰沒有猜錯的話,借天龍會之手取九曲斷魂刀刀譜殘卷,並藉此將血刀門餘孽斬草除根,這才是這魏總管這局棋的目的,而李峰便是串聯起頭尾的針線。”


    魏忠仁臉頰抽搐,沒有去點破李峰這番深入淺出分析得出的結論,目光明滅不定,緊盯著李峰手中的刀譜殘卷,雙手悄然成爪。


    李峰神態自若:“還請魏總管讓出一條平坦大


    道。”


    那隻蟒衣人貓依舊不為所動,擋在官道的中央,發鬢無風擺蕩,猶如撞了邪入了魔。


    其餘的飛魚衛見狀,四散鋪開陣勢,將飛來峰眾人圍了個密不透風,隻等魏忠仁發號命令,便一並上前將這撥勾結天龍會的亂臣賊子拿下。


    李峰卻出乎意料地一抬手,將刀譜殘卷丟給了蟒衣宦官:“禮尚往來。”


    蟒衣宦官一手接過刀譜殘卷,但身上令人窒息的殺意卻不消反增。


    李峰沒有說話,隻是鬆開了握住青峰劍的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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