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罰入體,除了死,沒有解救之法。”小珍說話不懂迂回,邱長吉整個人都搖搖晃晃起來,“也有人練邪術,入了魔道,但是入魔道以後會不會就不痛了,我可不好說。”


    越是聽起來天真的話,越是刺傷人心,邱長吉一手掩胸,跌跌撞撞地跨過門檻離開了甘家。他沒有再提自己被驅逐,甚至連累到整個邱家家族的恥辱,他知道有些東西是不能挽回的,成則王,敗則寇,離馭圃依然還是甘家的。


    韓遂一手依然搭載小珍的肩膀上:“你有想過要把失去的回憶找回來嗎?你看她,身體裏也有她娘親結下的封印,後來解開了。”


    小珍的目光沒有跟著韓遂的指引,而是被那些蹦蹦跳跳的嵌觀丸所吸引:“它們還能恢複原樣嗎?”


    “你說的原因,是回到萬家家主身邊的原樣,還是砌在院牆裏的原樣。”韓遂見小珍分神,嚐試著分出一縷靈識探入到小珍的身體。一開始暢通無阻,一直碰到那個封印的時候,封印發出了一道青光,把他的靈識完全擋在了外麵。韓遂認得那道青光是尉遲酒的,給小珍下封印的人是尉遲酒。當爹的一早就預想到自己的下場會有多麽慘烈,又放心不下年幼的孩子,所以企盼著孩子的生母會因為這三個封印而心軟放手嗎?


    茹娘在甘家待了十幾年,甚至沒有去看過小珍一眼。韓遂再仔細想也對,小珍不算太歹命,被路過的秦雲行帶走,領到謝家,發現小珍身體異樣後,再沒有現過身,直到今天。茹娘真要回到天秀鎮去找人,又哪裏找得到。


    韓遂的靈識再次加壓,極為緩慢地滲透進了第一個封印中。


    小珍緩慢地轉過頭來,雙眸無光,嘴巴一張一合,發出的聲音不是本來的那一個:“你不要解開封印,不可以!”


    韓遂嘴角微挑,冷聲道:“尉遲酒,這是你親女,你也要算計嗎?”


    他的靈識霸道,不再顧忌會傷害到小珍身體,把尉遲酒留下的封印撕個粉碎。小珍再次雙眼翻白,暈了過去,秦雲行眼明手快把人給扶住了,擔憂地問道:“前輩,她的身體會異變嗎?”


    “不會,對她隻有好處。”韓遂讓秦雲行把小珍留在甘家,等她醒過來,會想起很多過往的事情。秦雲行的保護是讓小珍十多年不能出門,然而修行者的年歲很長,一個活生生的人,應該可以走可以四處看看。


    這些話,韓遂對夕霜說過,在確保她性命無憂的情況下,帶著她離開天秀鎮,到過還確山再回到離馭圃。小珍就像是另一個夕霜,隻是身世更加詭異,藏不住她半人半屍的身份,藏不住就必須有自保的能力。


    韓遂沒有多餘的話,雙手收攏陣法把所有的嵌觀丸全部推入院牆,那一地狼藉根本不用人來清理,青石板恢複成原狀,所有的花草歸位到原來的地方。


    所有人安靜看著他,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隻有甘望梅捏著那個內核,心下忐忑不安,收下了這東西,對甘家來說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你過來。”韓遂衝著夕霜招招手,“我有話同你說。”


    “韓前輩有什麽話不能對大家說。”白衡齊壯著膽子阻止夕霜向前,他和韓遂的實力相差太遠,可又看不過韓遂對待夕霜的態度,“這裏暫時無恙,韓前輩不應該去看看蘇前輩的現狀嗎?聽說不是很好。”


    韓遂這個時候最聽不得蘇盞茶的名字,他眼中晶光一閃,快速抓住了夕霜的胳膊:“剛才說要出門去看看,被這些雜事絆住腿腳走不開,還是要出去的。”


    在場諸人看傻了眼,韓遂麵對強敵時,麵無表情地冷靜,這會兒不但慌亂,還要抓住夕霜做擋箭牌!


    夕霜被他抓緊,跟著往院門外跑,眼角餘光見著白衡齊眼底星火爆裂,這個有些意思。這人和當時在天秀鎮所見時完全不同,不知是否因為甘望梅的強勢壓製,回到甘家以後倒是順眼了許多,也沒有說那些她不愛聽的。


    隻是她可以不恨,卻完全沒有想要親近的心意,更見不得甘望梅亂點鴛鴦譜的架勢,於是心安理得地跟著韓遂而去,不再看前麵各人臉上精彩紛呈的表情。


    “我說你不去看看蘇前輩嗎?”等出了院門,夕霜才笑嘻嘻地問道。


    “阿茶可以照顧好自己,不用你我操心。我這是不喜歡留下來,聽他們說那些廢話,你少給我添亂。”韓遂很清楚,甘望梅和萬謝兩家必須商議接下來的戰略,可敵人是誰都不知道,甘望梅捏著那顆內核根本不知何用。


    他低頭看一眼夕霜:“那個內核應該給你,沒準倒是能派上些用處。”


    夕霜連忙搖手推辭:“這東西不幹不淨的,進了身體,誰知道會發生什麽,我可不要。”


    “外層的魔障已經清理幹淨,內核純淨無瑕。甘家家主討要了去,興許與我想法一致,就看你在她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韓遂雙手負在身後,大步向前走,“你猜我要帶你去哪裏?”


    “自然去餘家看個究竟,這邊熱鬧得地動山搖,隻差餘家沒有出頭。餘長弦連天秀鎮都去的,這樣的場麵怎麽會輕易出缺席?”夕霜記得餘長弦一副驕傲的嘴臉,那可是四大家族中嫡傳弟子才能擁有的,再想到甘櫻月不甘心的樣子,不禁在心裏輕輕歎了口氣。


    “阿霜,你要去哪?”謝安在匆匆趕來,一臉的焦急“我娘親,可是來了甘家,她身邊是不是還帶了一個女的,看起來有些古怪。”


    夕霜一聽這話有些奇怪,秦雲行是來之前沒有與謝家家主溝通,偷偷放了小珍出來:“你娘來了有一會兒,帶來的那個是小珍。小珍這會兒暈過去,暫時留在甘家沒有大礙。”


    “小珍。”謝安在念著這個名字的時候明顯有些咬牙切齒,“我爹說得對,她迷惑了娘親,騙取娘親的信任把她帶出門不行,這樣不行,我去見甘家家主說明情況。”


    “謝家家主是不願意讓小珍見外人?”韓遂對謝安在的印象不壞,雙手把人攔住,“你先告訴我說,你在擔心什麽?”


    “小珍不是人,她不是真的活人。”謝安在麵對韓遂給予充分的解釋,“我娘有沒有說她被帶回謝家本來就是個錯誤,這些年我娘教了她多少,想要讓她凝神靜心,不要做出無法挽回的錯事。可是我娘白費力氣,她根本做不到。”


    夕霜想了想小珍的樣子,還有和秦雲行親昵的態度,怎麽和謝安在口中的小珍完全不同?她試探著問道:“小珍在謝家做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事嗎?”


    “要不是我娘親為她收拾爛攤子,她早就該死了。”謝安在的樣子完全不像在撒謊,“她因為身體的原因,每隔一段日子就會變成嗜血成性,想要吸食活人的鮮血,所幸的是她在謝家至少沒有傷人性命,後來我娘不知用了什麽法子,隔段時間弄了些血來喂她。”


    夕霜一臉震驚,扭頭看向韓遂,見他的神情平靜如水:“你早知道是這樣,你為什麽沒有說!”


    “我把她的封印解開了,不是嗎?雖然目前隻解開了一個,可她很快會想起來。”韓遂的確不會吃驚,小珍是半人半屍的體質,尉遲酒和茹娘的孩子,“你娘做得挺好,讓她學會控製自己與生俱來的本能,又用最正派的基礎功法教她。她不是怪物,至少目前不是。”


    韓遂的話讓夕霜稍微心安些:“你娘竟然有把握帶她出來,便是想通過此次現身的機會,讓她恢複自由之身,你爹謝家家主是不是想了斷了小珍的性命?”


    “為了此事我爹娘不知吵過多少次。其實我也不明白我娘為何執意如此。”謝安在再次確定小珍沒有在甘家做出荒唐的舉止,悄悄鬆口氣,娘親也沒有刻意隱瞞小珍的身份,“聽韓前輩的意思,還是我爹做錯了。”


    “他僅僅是你爹的話,那麽他做錯了。可他還是謝家家主,要顧全大局,自然比你娘想的要多些。難怪你娘這些年沒有出門,是生怕她出門,小珍會出意外。你放心,你娘教的很好,小珍這次幫了大家的忙。有目共睹以後,她的身份就算曝光出來也不會有人為難。”韓遂指引謝安在前往甘家,“你娘需要你,快去吧。”


    謝安在嘴巴動了動,本來想問是否需要幫忙,再看韓遂坐鎮,他若是真要強行跟著,反而是個累贅,於是多看了夕霜一眼,果斷地轉身離去。


    夕霜這時候才問道:“小珍會傷人嗎?”


    “誰又不會傷人呢,你看看邱長吉,堂堂邱家家主,還不是視他人性命如草芥,連自己親生兒子都不放過。”韓遂活得長久,看過了太多人,走過太多路,他不在意原本的身份是什麽,“秦雲行這些年來不容易,救一個人比殺一個人難得多。”


    “小珍以後繼續修煉是不是會變得很厲害?”夕霜想到那些黑氣纏繞小珍時,那樣痛苦之下,小珍也沒有放棄,可以說是很堅定的性格,而且尉遲酒生前把所學所知全部灌輸在她身體之內,一旦封印解開,她拿到了功法以後修煉起來如虎添翼,怕是普通人無法趕超。


    “很厲害,而且看她對秦雲行的態度,以後不會離開謝家,無論離馭圃發生多大的事,有她鎮守謝家,謝家會因此比別人多一點機會。”韓遂手指繞住夕霜的衣袖,“不要一臉的不舍,看個沒玩,還有正事要做。”


    夕霜氣得直跺腳,誰一臉的不舍!她就多看了謝安在一眼,想的還是正事兒。她突然想到了什麽嘴角一抿輕輕笑起來,殊不知對著韓遂的半邊耳朵已經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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