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宇聞言,仰頭哈哈一笑道:“這些日子甘家出的叛徒還少嗎,變數還少嗎?別以為我不知道,甘望梅要不是重傷在身,快要應付不過來了。哪些人心懷叵測,哪些人又蠢蠢欲動,甘望梅都無法確認,你們幾個,就妄想能夠做到嗎?”


    夕霜清楚謝懷宇這番話說的一點也不錯,甘家看起來平靜如水的偽裝之下,是無法確定控製的不安感。她的確不能挑出誰會出問題,可隻要大局穩定,暗子不敢輕易行動。正如這七七四十九個甘家弟子中,誰敢在這個時候出頭出挑,那還不成為眾矢之的,死無葬身之所!


    “多謝謝家主提醒,甘家很好,反觀謝家用幾十個新招來的弟子去填了個永遠補不齊的無底洞,就算是好事了嗎?”夕霜必須用現實來殺一下謝懷宇的威風,先前是顧及了謝安在的臉麵,這時候謝安在已經口頭脫離父子關係,那麽就不再需要這一塊遮羞布。


    “你怎麽知道!”謝懷宇的臉色陰沉下來,無凝煙的畫軸是他的殺手鐧,所以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也要將畫軸將養成熟,不能有半點的閃失。那些填進去的謝家弟子算什麽,才入門,連名字都記不清楚,物盡所用,才是真道理,可夕霜是幾時進的謝家,又來去自如,他絲毫沒有察覺,這才是讓謝懷宇真正感到膽顫的地方。他再次把目光鎖定在了韓遂身上,這個人,這個人就是他的攔路石,必須要除去!


    白衡齊找了個機會,湊到了謝安在的身邊,低聲道:“你既然不想跟他走的時候,還是回避一下比較好,免得他老拿你說事兒。你帶著小珍離開這裏,她需要療傷。”


    謝安在同意了白衡齊的建議,小珍傷得不輕,而且情緒變化太大,加上她一旦情緒爆發到某個點上會露出讓人生畏的另一方外表。


    這樣,讓她以後在甘家留下來會變成極大的困難。不要說,她無所謂,甘家弟子從此以後看向她的眼神都會帶著試探,帶著疑惑,這不是謝安在所想看到的。小珍是秦雲行所留下的回憶中的一部分,所以謝安在不想她有所閃失,辜負了秦雲行這些年來,盡心盡力的養育之心。


    “自己做下的孽,還要問別人是怎麽知情的?謝家家主為了一個妖物,到底填了多少無辜之人的性命,如今謝家還能收到弟子嗎,怕是消息傳出去,早就讓人望而卻步了吧。”夕霜毫不留情地刺中謝懷宇的軟肋,“把畫軸交出來!”


    “小丫頭好大的口氣,告訴你,不是什麽東西,可以想要就有的。給你了,你也未必吃得下去!”謝懷宇知道夕霜膽子不小,沒想到她會直接討要畫軸。十年的心血,無數資源的填補,這是他的!哪怕親手毀了,也不會給任何人。


    金瑤本來一直躲在夕霜的腳邊,它很不喜歡謝懷宇。這人非但挑唆謝安在殺它,而且身上有股讓它非常不舒服的氣味,那是一種本能要避讓開的氣味。


    它偷偷看了一眼謝懷宇,發現對方也在看它,而且還衝著它詭異地一笑。金瑤後背的鬃毛全部豎起來,立時擺出防守的姿態,一雙獸牙眥出來,警惕地盯著謝懷宇。


    夕霜見謝安在扶著小珍離開,陣法中的甘家弟子分開左右,讓出路來給他們通行。謝懷宇非但沒有再次勸說,反而沒事人一樣。他不就是為了謝安在才跑到甘家來撒野的嗎?難不成是見到韓遂的手段,知難而退了?


    “你以為我要畫軸,也和你一個目的,那麽你就想錯了。”夕霜親眼見到畫軸吃人,比起影獸,這是更應該銷毀的妖物,多留一天就是禍端。


    謝懷宇把目光從金瑤身上收回,神情中再不見絲毫驚惶:“小丫頭年紀不大,知道的不少,也知道謝家最好的東西就是畫軸。說來巧了,我把畫軸帶來了,你當真要看?”


    白衡齊同樣見識過畫軸的妖氣衝天,直接把夕霜往身後拖,不願意讓她和謝懷宇正麵交鋒。這人身上透著一股邪氣,不再是他印象中的那個謝家家主了。


    “我剛才想,甘望梅傷重不能見人,為什麽沒有選擇從小撫養長大的養子來繼任,而是選了個私生在外頭的小丫頭。這會兒,我可是看得明白,她不過是你的傀儡,說什麽做什麽,全部要聽你的。可憐她以為自己搖身一變,麻雀變鳳凰了,真是可笑。”謝懷宇的一張嘴也是不饒人的,要不是夕霜心誌堅定,不會左右動搖,怕是已經被他給說動了。


    “你怎麽想是你的事,甘家由不得你來說三道四。”反觀白衡齊的反應,稍許有些不自在。他不在意謝懷宇怎麽說,他在意的是夕霜如何看他,抽眼要去看夕霜的反應。


    就在白衡齊轉頭的瞬間,謝懷宇取出了畫軸。與他正麵而立的夕霜不由睜大了眼。這人居然真敢帶著畫軸到甘家:“韓遂,把他手裏的畫軸奪下來,斬草要除根!”


    隻有毀了畫軸,謝懷宇失去了強大的加持,才會安生。


    韓遂剛要出手,謝懷宇的手臂一抖,畫軸迎風展開。按照謝安在所說,原先是懸掛在書房中的畫軸,一旦完全展開,仿佛是潑出來的流水,銀光粼粼,吸引了諸人的目光。


    不對,畫軸的正常長度沒有這樣驚人!夕霜的警告卡在嗓子眼裏,她看到畫軸中本來繪製的山水花鳥,全部浮現在了畫布的上方,仿佛是墨汁滴入了大量的清水之中,漸漸溶解,由墨黑變成灰色。然後匯聚成幾百上千縷灰色煙霧,向著四麵八方飛速地散開。


    雖然不清楚是什麽未明的情況,夕霜隻看謝懷宇露這一手,絕對不是好事。她下意識帶著金瑤要往後退去。那些灰色的煙霧眼睜睜向著她席卷過來,哪怕是韓遂以最快的速度,幫她挪移開原先的位置,依然有一縷站在了金瑤的身上。


    夕霜能夠感受到金瑤的不安,她安撫地碰觸著它的後背脊:“別怕別怕,他動不了你,他沒辦法動你的。”


    韓遂正麵對著謝懷宇,看到他臉上有種意外的驚喜,是什麽讓謝懷宇在已經必敗的情況下,還能自信滿滿地以為自己依舊能夠翻身。


    “怎麽會這樣!”夕霜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金瑤,那一縷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煙霧,黏住金瑤的皮毛。金瑤在她的懷裏開始以極快的速度融化開來,夕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見的,金瑤大半個身體化成了相同的煙霧,而它絲毫沒有察覺到,還很乖巧懂事地伸出舌尖來舔她的手指,像是讓她不用擔心自己。


    夕霜的懷裏一鬆,金瑤的分量徹底消失,煙霧被無形的力量拉扯著拖回進了畫軸之中。


    “你的靈物呢!”韓遂一發現不對勁,再看夕霜目瞪口呆的表情,“它去哪裏了!”


    “它變成了畫軸的一部分被收回了。”夕霜勉強組織成一句話來回答,“它被召回了。”


    “糟糕!”韓遂居然扔下這裏緊張的局勢,化形離開,“白衡齊,用陣法鎖住謝懷宇,不要讓他跑了。”


    “來不及了。”謝懷宇猖狂地笑著回答,又一大團灰色的煙霧飛速從遠處收回,幾乎是撞進了畫軸之中。


    “影獸,這是影獸。”夕霜能夠做的隻有站在原地,喃喃念叨。謝懷宇利用畫軸把留在甘家的四隻影獸全部收了回去,收到了畫軸之中。


    “收陣,別讓他跑了!”白衡齊大致也猜到那一大團是什麽,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謝懷宇帶著影獸離開。四隻影獸回到他手中,局麵勝敗馬上顛倒,他們所作出的努力和犧牲全白費了。


    “別過去!”夕霜失控地放聲尖叫起來,“讓陣法守勢,不要攻擊!”


    白衡齊剛要調動陣型,被她這樣破天荒的一喊,雖然不知緣由,還是選擇無條件地相信她的判斷:“別動,全部別動。”


    “算你識趣,小丫頭還有點真本事。”謝懷宇把手中的畫軸一抖一收,山水花鳥再次落入畫布,變成驚鴻一瞥後的風景,“今天我損耗太大,不宜久戰,暫且放過你們。”


    夕霜衝到白衡齊身邊,緊緊抓住他的衣袖,她聽到自己牙齒打架的聲音:“別過去,都別過去,讓他走,就讓他走。”


    白衡齊轉過頭來看她:“行,聽你的,都不動。”


    夕霜一直到謝懷宇徹底離開,全身冷汗,衣衫浸濕,雖然沒有直接動手,也像是經曆了一場惡戰。她的手指僵硬,要鬆開白衡齊的衣袖這樣簡單的動作也很艱難。隻能用另外一隻手將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你發現了什麽?”白衡齊見她辛苦,自行把衣袖抽離出來,被她拿捏住的一角,全是汗漬,“要是我們剛才攻擊他,又會怎麽樣?”


    “全部被吸進畫軸之中,成為影獸的食物。畫軸中,天地之地的靈氣被影獸吞噬得幹幹淨淨,謝懷宇暫時招不到新弟子,才使用了這樣卑劣的手段,想用我們這裏五十多人來獻祭。”夕霜再次把雙手攤開,就在剛才,金瑤還在她的懷裏,還好生生的。可她失去金瑤了,她失去了自己的靈物。


    “三隻影獸全不見了。”韓遂從畫下的結界中趕回來,他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看到的隻有一片空空,三隻影獸全不見蹤跡,而結界連一絲裂縫也不見。


    “回到無凝煙去了。”夕霜長長歎了一口氣道,“他一直在撒謊,說什麽要來接謝安在回去,不過是個借口,他要的是影獸,這才是他最終的目的。”


    “小霜,小霜,不好了。”謝安在跌跌撞撞地過來,臉上是驚魂未定,“剛才發生了什麽,小珍不見了。她明明就在我的麵前,居然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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