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記看起來平淡無奇,甚至像是個天然的太極,半個巴掌大小,顏色比皮膚略深。夕霜有種直覺,這個印記絕對不是那麽簡單。


    謝安在的半邊被燒灼傷,衣衫焦黑,外皮受損,隻有這塊印記的位置毫無損傷,看起來和周圍有些格格不入。


    夕霜大致能夠確定,謝懷宇不知用了什麽法子,把無凝煙藏於謝安在的本命鏡之中。修靈者皆知,本命鏡隱在體內,隻有本尊方可調動。除非對方用了什麽特殊的手法,乃至藥物。


    謝安在的本命鏡剛才靈光一閃後,再次不見。應該是他受傷後,自覺回到原位,那麽畫軸呢!


    夕霜的手猶疑了一下,堅定地把手掌按向謝安在肩膀上的印記,她耳邊應該是聽到水魄的鳴叫。沒有等她回頭去看水魄怎麽了,眼前一黑,又是一亮,那種感覺最多是眨了眨眼的功夫,可她麵對的所有完全改變了。


    眼前是貧瘠荒蕪的景色,曾經青山綠水的地方,被什麽吸取一空,剩下的是行將枯槁的空殼子。夕霜不用多想,立刻判斷出,她已經離開原來的地方,這裏正是無凝煙。那個被影獸糟踐到快要崩塌的地方。與她前一次離開時,完全沒有生氣不同。眼前的地上,有很淡的綠色,仿佛是浩劫之後,重新開始生長的生命力。


    是因為無凝煙的畫軸,曾經在謝家吞噬了不少所謂新入門的謝家弟子,補充了少量的靈氣入內,才能夠循環而生,不至於真正成為一片死地嗎?


    夕霜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出幾步,地麵硬實,沒有陷阱,暫時看起來沒有什麽危險。她再要邁前一步,衣角又被拉扯住,那種熟悉的感覺,夕霜一轉頭,果然水魄收攏著翅膀跟在身後。她心口一鬆,仿佛是見到了最可靠的援兵:“你怎麽跟著進來了,這裏很是危險的。”


    水魄輕輕扇動翅膀,它的身形比先前穩當了一些,損耗的靈力正在緩緩補充回來。夕霜吸了口氣道:“這裏比先前要好了一點,否則你根本沒有辦法恢複分毫。”這種好轉是用無辜修靈者的性命血肉換來的,夕霜隻要想到這裏,全身連帶著不舒服起來。


    她的手碰觸到謝安在身上的印記,自然地進到無凝煙之中,那麽韓遂和金瑤,會不會也是這樣進來的。這是兩者當著她的麵,無故失蹤最合理的解釋。


    “水魄,我們要找到他們,帶他們出去的。”夕霜有個念頭,韓遂應該是受了傷,否則的話,隻是這樣一個結界,困不住他。


    緊接著,還有個更加嚴峻的問題呈現出來。憑借相同的渠道進來,為什麽她看不到韓遂和金瑤?要知道無凝煙的時間概念和外頭向來要相差很多很多,在外麵短短的幾個時辰,無意中闖入的人則已經在裏麵被困住十幾天,甚至更加長久。


    她和韓遂先後掉進來,從外麵來算最多是一炷香的時間,在無凝煙裏可能是三五天過去了。還有,其他的三隻影獸是否同樣在這裏,金瑤和血親有沒有感應,它們一家是否團聚了!


    “水魄,這裏的危險到底有多大,你可知曉?”夕霜向著水魄伸出手臂,水魄正在努力控製住自己身形的大小,勉勉強強恢複成最合適的樣子,撲棱著翅膀飛起來,停在了她的肩膀上。


    水魄的兩隻爪子落下,很輕很輕,夕霜隔著衣衫能夠輕易地察覺到,她微微側過頭來笑了笑道:“你看,就算有再大的危險,我至少不是一個人。”


    眼前是什麽情況,夕霜一無所知,她隻有往前走,去尋找韓遂和金瑤的線索,才能安心。危險不算什麽,要是失去了最為重要的,才更會後悔。水魄雖然口不能言,還是用嘴巴在她的發鬢處磨了磨,表示願意跟隨於她,不離不棄。


    “我覺著我的運氣真好。”夕霜邊走邊大聲地說著話,權當是給自己壯膽。否則這鬼地方,陰測測的,也不知道前頭有什麽在等著她,一個不留神就把小命交代在這裏了,總要讓自己不多想才好,“當時我把你帶回鋪子裏,韓遂就來了。要是他執意要帶走你,我也無話可說,你也知道,我很弱的,實話說是養不了你這樣的靈物。”


    也是韓遂告訴她,水魄是由鏡川之底的殘魄成年累月積攢凝結而出的靈物,機緣巧合才會被她無意中帶回。


    “我應該是在鏡泊湖邊遇到了你,難道說鏡泊湖當真是鏡川的一部分嗎?”夕霜沒有方向,隻朝著能夠看得見前方的路在摸索著走,漸漸的,她發現視野開闊了許多,應該是選擇的方向不錯,那種荒蕪貧瘠的現象漸漸改善,甚至路邊能夠看到矮樹叢。


    水魄沒有辦法回答她的問題,這一點,連它自己也記不得了,本來就是殘魄,哪裏會記得麵麵俱到。可它清楚的是,夕霜的說法不對。無論強弱,它選擇的飼主始終是夕霜,絕對不會是其他人,有些事是命數安排好的,誰也無法阻攔。


    夕霜的腳步一下子停住了,水魄差點沒抓牢摔出去,被她抬胳膊一擋,才反應過來。眼前不遠處,有隻熟悉的身影在晃動。獸類的感官敏銳,應該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正調轉腦袋,衝著這邊方向細看。


    差一點以為見到的是金瑤,夕霜激動地嘴巴張開了,又勉強暫停住了。這隻影獸不是金瑤,盡管身形模樣和金瑤很是相像,然而稍微比較一下就可以知道,這隻要比金瑤大了一圈。短短離開的時間,金瑤沒有可能長這麽快。


    認定不是金瑤,情況更加微妙。夕霜估摸著,這是兩隻成年影獸生下的第一隻,血緣上來說的話就是金瑤的哥哥。雖說是兩兄妹,當哥哥的絕對沒有妹妹的好脾氣,認準了夕霜所站的位置,飛快地一頭跑著撞了過來。


    夕霜拚命捂住嘴,才沒有發出慘叫聲。影獸看到她做出這樣的反應,隻能說明這隻影獸餓了,修靈者的鏡魄和靈氣都是它們最好的食物。夕霜跑得快,水魄開始給她加持,用力抓緊她的肩膀,再扇動翅膀。夕霜雙腳幾乎是離開了地麵,身體變得輕盈,逃跑的速度何止快了一倍,短短時間就把那隻覓食的影獸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水魄很聰明地把夕霜放在隱秘的位置,前麵有一片矮樹林,哪怕等會兒影獸追趕過來,視野受限也不能很快發現她的藏身之所。


    夕霜按住心口,剛才那一通跑,當真是為了保住小命。要救韓遂,必須先保證自己不死。可她雙拳難敵四手,更別提對方有三隻,而她隻有水魄一個幫手。一旦正麵交鋒,她必然會敗下陣來,到時候秦雲行的歸宿就是她的寫照。


    水魄放開夕霜,飛到更高的位置,打算替她望風。四周的樹木基本長不到一人高,最大的優點是視野開闊,最大的缺點是,要藏起自己也沒那麽容易。


    “你剛才有沒有看到它在做什麽?”夕霜好不容易安撫了心跳,才小小聲地問道,“那隻影獸在發現我之前,分明是在吃草。”


    影獸以靈氣為食,怎麽會去吃地上的草!夕霜當真以為是自己慌亂之下看走眼了,轉念一想,要是影獸產生了變化,當真可以吃草吃花,對於修靈者而言,豈非要友善得多,至少不用擔心它們會冒充對方心裏藏得最深的那個人,更不用驚惶自己會淪為食物。


    “不知道三隻影獸的胃口大不大,我看這裏的植被生長速度不快,要是食量驚人,即便是好現象也維持不了多久。”讓影獸去吃草,原來就是逆天的操作。盡管看起來很了不起,可越是逆天越是容易被反噬。想到這裏,夕霜經不住抬起來看了看停在頭頂一側的水魄,“你可有看到什麽?是不是什麽也沒有看到,剛才追得這麽凶,難道是耐力不夠,才追了多久,就直接放棄了?”


    水魄本來以為至少還有一場惡戰,已經打算拚盡全力了。誰知道對方雷聲大雨點小的,盡管追上來的瞬間很凶猛,結果他們輕易地就把它給甩掉了。


    夕霜能夠聽到沙沙聲,她很快分辨出來,有什麽在接近過來。對方移動的速度極快,身體擦著那些矮樹林,才會發出這樣的聲響。難道說,在這方小小的結界中,影獸還有其他的天敵?


    等沙沙聲越來越接近,夕霜向著聲音傳過來的方向用力一指,突然她被完全展開雙翼的水魄迎麵撲倒在了地上。摔得又重又疼,夕霜齜牙咧嘴地差點就站不起來了。


    在她掙紮第二下的時候,有什麽與她擦身而過,夕霜下意識要去拽住對方,抓到線索,被水魄俯身下來,用力在她的手背上重重地啄了一下,讓她長些記性,不能見到什麽都要碰觸,很多看起來無害的獸類,全身都是毒。萬一沾染上了,連喊救命的機會都沒有。


    那飛跑著的身影,明顯是衝著影獸去的,剛才夕霜驚鴻一瞥,看著奔跑的身形也不小,這會兒與影獸站在一處,顯得十分稚嫩嬌小。而夕霜的心髒再次被釣到了嗓子眼邊上,要是剛才差點看錯,把一隻大影獸看成金瑤的話,那麽這會兒出現的不是金瑤又是什麽!


    金瑤要是平安無事,韓遂同樣應該如此。夕霜隨便默不作聲的,嘴角從下垂慢慢向上揚起,金瑤在這裏,韓遂必定離得不遠。隻是她這會兒若現身去見金瑤,誰知道另外的兄長姐妹會如何看待與她?


    這不是夕霜願意看到一幕場景,她既然是金瑤的飼主,必須要盡全力保護好自己的靈物,隻要她不死,靈物就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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