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大亮的時候,張郎中便起身了。


    鄉間村舍戶戶在院裏養著雞鴨,每到東方微亮之時,滿村此起彼伏陣陣雞叫。


    張郎中坐在榕樹下,看著來來往往的農人。牽著牛的,背著農具的,僚家娃娃們跑得特別歡快,他們似乎把這農事當做例行的樂趣,倒是自得其樂起來。


    稻黃的時節倒是不怎麽需要幹什麽力氣活,隻是偶爾下入田間拔拔野草、抓抓蟲害。主宅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裏邊走出一對老夫妻。男人頭發花白,皮膚深棕色,穿著寬鬆的白色褂子。女人張郎中見過,是那阿順的舅姥。


    張郎中向二老點頭示意。他們也對郎中一笑,然後下到田裏去了。


    不一會兒,阿順也跑了出來。他向郎中行了一禮,便向灶膛跑去。


    “阿順自己做飯嗎?”郎中走到他身邊,輕聲問道。


    “不,我隻會把剩飯弄熱呢。”隻見他從水缸裏舀出幾瓢水,倒進大鍋裏。然後把剩飯和雜糧混在一起。


    接著他吹開了火,在鍋子裏煮起了粥。


    南方濕熱,僚人好食米粥。把粥煮好後放涼,然後用鉤子把鍋吊在房梁上,防止蟲蟻爬進,也減慢米粥腐敗的速度。


    “阿順的舅姥和舅姥爺不吃了早飯再去做農活嗎?”郎中用蒲扇幫他扇起了火,讓火勢更旺一些。


    “舅公和舅婆喜歡早上到外麵去摘些野菜,順便活動活動筋骨。”阿順白皙的臉被黑煙熏出一條條黑色的痕跡。


    “先生,我家沒什麽好菜肴。隻有些許酸菜能配著粥吃。先生如果介意的話,我帶先生去浩源家吃吧。”阿順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哈哈,阿順你可真小看我了。我們行醫之人風餐露宿什麽苦沒有吃過?別說這白米粥,在窮山惡水之地就是連草根都要炊熟入腹。何況一簞食、一豆羹,皆來之不易。要為君子者,切不能貪此口腹之欲啊。”


    “先生遊遍四方,阿順想聽先生說說各地之見聞。”阿順一邊用木鏟攪動著鍋,一邊問。


    “阿順想到山外見識嗎?”


    “那是當然,其實四年前,我同娘親自邕州府來。隻是年歲長久,當時我又太過年幼,早已記不得邕州府是個什麽景象。”阿順走到水缸前,取了一些水捧入掌心,然後細細洗起臉來。


    “邕州府啊。”張郎中遐想著。“那邕州府乃是桂中平原上最大的商埠,人家何止萬戶。市鎮南方的大江上每日來往千帆,運送著這桂西桂東的貨物。”


    阿順走過來,坐在郎中旁邊。


    “那邕州府的人,說的是哪裏語言。是僚話,還是我說的漢話?”阿順把腳盤起,雙手端放在大腿上。那景象,像是私塾裏的學生在聽老師父講學。


    “邕州府大多是漢族人家,遠離市集的地方,倒是有不少僚人遷居。隻是這言語嘛......”張郎中用木鏟趕緊攪了一下鍋裏的米,“喲,要粘鍋子了。”他繼續說道,“你可知我是哪方人士?”


    “自然,先生昨日說是桂中橫州人士。”阿順接過木鏟。


    “這橫州話也是漢話的一種,隻是和你說的官話不甚相同。倒是與邕州府的言語十分相似。”


    “這橫州話和邕州話又從而來呢?”阿順太好奇了,他幾乎對山外麵的世界一無所知。


    “你可知桂東臨近一大省,名曰粵?”張郎中反問他。


    “知道,黃老爺請來的先生,就是粵地番禺府人士。”阿順回答。


    “這黃老爺竟有如此之財氣,請得起這千裏之外的廣府人來此山村教書?”張郎中十分驚異。他繼續說道,“桂中到桂東的地方,說的就是這粵地的語言。隻是這語言與官話相差倒是不小。”


    “西南官話又是何也?”這阿順,倒是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勁頭。


    “桂北大片地方,說的都是西南官話。這西南官話與中原官話最為接近,所以最為漢人所用。”


    門外又傳來了歡快的腳步聲。那韋家二東家浩源,風風火火地就趕來了。


    “小東家,莫不是韋老爺病情有變?”張郎中起身問。


    “不是不是。”浩源擦了擦頭上的汗。“阿哥叫我拿些酒菜來給先生,順便讓我和阿順一起與先生讀書。”他從布包裏拿出一個竹籠,裏麵是些豬手和雞鴨。


    “謝過智先少東家了。這少東家如今?”


    “阿哥陪著阿爹呢,一夜過後,阿爹也能斷續說些話了。”浩源把菜肴擺到桌上,然後望了望阿順,“順,你家酸缸在哪裏?”


    “在那邊櫃子下麵。”阿順指著放置碗碟的竹櫃。


    浩源三兩步走過去,在櫃子裏取了一個碗,然後從櫃子下邊掏出幾個壇子來。


    “哎喲!你這有欖果!”他一邊掏出一些酸食,一邊叫嚷起來。


    這欖果乃是山間野樹上結的黑色的果子,鄉裏僚人喜歡趁他成熟時把它打下來,然後用鹽巴醃漬,作為配粥食用的小菜。欖果富含油脂,吃起來有一種奇異的油香,僚人深愛此物。


    浩源取來滿滿一碗小菜,擺放在桌子正中央。然後坐在阿順身邊,一起等著米粥煮熟。


    “你與先生聊些什麽,那麽熱絡?”浩源用肘撞了撞阿順。


    “聊山外麵的去處。”阿順看著黑色的鐵鍋,那裏邊慢慢冒著泡泡。


    “山外麵?哪裏算山外麵?”浩源笑了,這僚人孩子的牙也真是潔白。“阿哥說他去了德保、東蘭、萬涯、田州,那裏還不都是山。”


    “那還不夠遠咧,還要再往外走,走到沒有山的地方,那裏就是山外麵。”


    “那山外麵的地方,那裏的人說僚話嗎?”浩源依舊笑著,露出尖尖的虎牙。


    “自然不說,都說漢話。”


    “這韋家小東家倒不似他哥哥那般勇武縝密,倒是天真可愛宅心仁厚,沒準教他些禮儀之道,能淡化一些韋家的霸戾之氣。”張郎中想著。


    “那你不要去,留在安德不好嗎?”浩源拉著阿順的衣角。


    阿順沒有說話,他不斷攪動著鍋裏的米粥,等到米粒開了花,粥水變成了白色,他知道,粥做好了。


    浩源走到櫃子前,取了一個深色的碗,把它遞給阿順。


    “先給你娘盛是吧。”浩源白色的牙,露著似乎永遠隱藏不住。


    阿順夾了一些菜,配了些許酸食,端著碗走到東宅。


    浩源則從鍋底撈出一些米,盛給張郎中。


    “先生先用,我才能用。”浩源學著阿順的語氣,把郎中逗樂了。


    “昨天我看見昌發哥哥了,他從東蘭回來了?”阿順走進來,用僚語問浩源。


    “是啊,昨天剛回到。他本來是送我阿媽去東蘭探親的,聽說我阿爸生病了,就先回來幫事。”浩源大口吸著米粥,似乎也不怕燙。


    “那韋老太什麽時候到?”阿順坐下來,給自己裝了一碗稀粥。


    “叫什麽韋老太嘛,叫‘你阿媽’就好了嘛!何況我阿媽又不老。”浩源嚼著欖果,那黑色的汁液讓他的舌頭染了色。“我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能趕回來。”


    “那昌發哥真的打過老虎嗎?”


    “打過啊,他還給我看過他的虎皮咧。”浩源迅速吃完,走到水缸前舀水洗幹淨碗,又走回來坐在他們身邊。“先生,今天我們學什麽?”


    “既然你也要學,那就和阿順一起從《三字經》學起吧。”先生不緊不慢地用筷子撥著米粥,看上去儒雅極了。“隻是不知令尊身體何時稍複,我好前去打擾,探探脈息。”


    “這倒是不知,先生若空閑,今日同我一起回家查看。”


    “如此也好。”張郎中點點頭


    韋家宅裏,韋智先坐在韋存福床邊,一手攙著,喂他喝米湯。


    “阿爸此次重病,不知萬涯和武勒兩處豪強又如何變故了。”智先眉頭緊鎖。


    “倒是不妨,這萬涯大姓農氏是我生死至交,也是你姐姐的公公。何況你族叔如今是萬涯縣令,有何差池這邊也能立刻知曉。而武勒乃僚漢混雜之地,那的僚人都沒什麽血氣,也奈何不得。”韋老爺慘白的麵上也終於有了些血色。


    “那如今?”


    “如今該是防備的,是田州的周群現。”韋存福麵色凝重。


    田州乃靖西、德保以東一大縣,去德保百餘裏。坐鎮右江河畔,沿河兩岸遍是肥沃良田,東南沿江直下可達邕州府。那周群現乃是田州僚人大戶,仗著卡住靖西通往邕州的要道,沒少做些截道攔山的買賣。若不是周家咄咄逼人,韋存福也無需南辟新道,繞數百裏山路取道武勒前往邕州。


    “那周群現乃是陰險毒辣之人,仗著靠近邕州官府,沒少在那進讒。”智先幫老太爺舒活了背,然後伺候他坐起來。


    “這倒無妨,隻要邕州知府還是那些個草包,朝廷對僚人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對了阿爸,你可知道那昨日給你治病之人,是什麽來曆?”


    “倒是不知。”


    “阿爸可知當年大理國東犯,那朝廷派來的名將王莒濱?”


    “自然知曉,隻是那已是三十年前之事,如今說來何用。”


    “那王莒濱半月之內複桂西一十二縣,勢如破竹,全仰仗一人。”農智先壓低了聲音。


    “你是說,那橫州軍師張光祖?”


    “阿爸,那張光祖出仕之後,便用家傳醫術,在桂西治病救人。那張光祖的兒子,就是這給您治病的郎中,張育德。”智先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你是怎麽知道的?”這韋老爺臉上露出了狐疑之色。


    “阿爸,這德保可是我們的地方,要查一個人太簡單了。”


    “可這父業未必子承啊,那張育德若隻真的是個郎中呢?”


    “那倒不妨,總之我讓浩源去向他求教,若他真的隻是個郎中,那便也無甚大害。若是真有經天緯地之才,那我們可必須網羅麾下。”


    “智先啊,你這心思可日見縝密了。所以你趁我重病之時,順便把他請來一探虛實,對吧。”韋存福真不知該是高興,還是生氣了。


    且說那黃家深宅內的先生,同樣姓黃,單名一偉字。此人乃廣州府的進士,算得上是個飽讀詩書、多謀善斷的智士,受黃老爺重托,來此荒僻之地教書。


    那黃家的大小姐,芳名筠栩,年僅一十整,倒也不似僚家模樣,著絲布衣裳,下身穿百褶襦,腳下踩著繡鞋,倒像是桂中哪個漢家財主的姑娘。這黃老爺從小便教授她詩詞歌賦,甚至家中日常皆用漢話,仆人也不許教導筠栩說僚語。雖然如此,黃小姐耳濡目染之下也學會了僚話。而那黃家大少爺,長其妹六歲,雖也跟著一同學習漢家文化,隻是這好玩天性難滅,終日跳牆離家,在村中與僚家少年翻山下水。這黃老爺見其如此沒有出息,幹脆送往靖西,讓他學些買賣。


    這日,黃先生從黃家出門,打算出村到靖西購置些器物。雖說這黃偉終日待在黃家宅邸中吃穿不愁,但呆的久了卻也望著高牆深院心煩意亂。


    他向黃家告了兩天假,打算到人煙稠密的市鎮裏逛逛。


    黃家出村本來另有一道,隻是那隱秘小道路過稻田,這黃偉怕田裏竄出什麽蛇蟲鼠蟻,倒是選了另一條路徑。


    當石板路變成了土路,黃偉走在路上開始有些跌撞。他本是黃老爺差人雇著轎子請到村裏的,如今轎子被黃老爺帶去了,這許久沒踩過鄉間的泥土路了,竟而有些像邯鄲學步的書生。


    黃偉路過榕樹的時候,聽到那方傳來琅琅書聲。


    “這荒僻小村居然也來了教書先生?”黃偉覺得有些奇異。


    他趕緊向榕樹走去,沒想著這步子邁得急了,竟一個趔趄摔在土路上


    “哎?那不是黃家的先生嗎?”浩源大聲喊著,三兩步趕了過去,把他攙扶了起來。


    “多謝小兄弟,這回可真是斯文掃地了。”黃偉自我嘲諷道。


    “這位先生沒事吧。”張育德把書卷在手裏,走向前靠近他。


    “先生有禮了,在下廣州府黃偉,不知先生?”黃偉向他深作一揖。


    “不才橫州張育德。”張育德還禮。


    “先生在此所教何書?”黃偉問。


    “哪是教書啊。”張育德打開那本書,是一本《三國誌》。“我隻是拿這史書當故事本子,給他們講講三國群英的事典罷了。這兩個娃娃倒是天資聰穎,教他們學三字經的時候,倒是對這三國故事感了興趣。”


    “張先生從事何業?”


    “我隻是一位鄉野郎中,算不得個有學之士。”張育德看到黃偉臉上的泥土,忍住笑意。“黃先生是否需要洗洗臉呢。”


    這黃偉也羞紅了臉。他那白色的長袍弄上了肮髒的點子,手上臉上都是泥漿。


    “先生那邊便是小溪,不如換洗一下如何。”


    “如此便失禮了。”黃偉脫下了鞋,踏著泥地走向小溪。那梁順和浩源跟著他,走到溪邊幫他提著衣服。


    “這......倒是令人羞赧。”黃偉看著這兩個娃娃,似乎覺得不該在他們麵前清洗身體。


    “黃先生,這荒蠻山村便不要在乎這許多了吧。”阿順笑道。


    “你看那黃先生,真白啊。”浩源用僚語悄悄在阿順耳邊說。


    “這先生每日隻需在家裏教書育人,不用從事農桑,怎麽會不白呢。”阿順也悄聲說道。


    “你也是不用下地幹活,你看你也是白白的,像是家裏養的豬崽。”浩源笑了。


    阿順好氣又好笑,“你這猴子精不也不用做農活,怎麽就又黑又幹?”


    “我不一樣,我從小生病,身體就不好。你看你,白白嫩嫩的,像個小姐一樣。不,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是那黃老爺家的小姐,嬌生慣養的,哈哈哈哈。”


    那阿順從浩源身後猛然一推,把他一頭栽倒溪水裏。


    “我聽舅婆說,古時候僚人生下小孩來,就把他放在水裏。若是小孩能自己遊動便罷了,若是溺了水,僚人就把扔進水中,讓他自生自滅。我看你這‘浩源’二字裏麵那麽多水,怕是缺水缺的厲害了。哈哈哈哈。”


    浩源在溪水裏胡亂折騰,不一會就像是溺了水一般大聲呼號。


    “莫非他不會水?”阿順急了,脫下黑褂子就往水裏跳。這溪水不甚深,隻是兩小兒身長不過四尺,要能探出頭來也略顯吃力。


    浩源撲騰了幾下,便不見動靜了。水麵平靜得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


    “黃先生!浩源溺水了,求您相救!”阿順一邊保持著平衡,一邊喊。


    那黃先生或是因為羞赧,躲得遠遠的。如今聽到呼喊,趕忙從遠處走過來。


    “浩源!”阿順用僚語喊他。隻是水麵依舊平靜得嚇人。


    “浩源!浩......”


    阿順感覺自己的腿被扯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向水底吸。


    他猛地灌了兩口水,手臂在水中胡亂揮舞。


    “水鬼?”他猛然想。舅婆告誡小孩子不要玩水的時候就經常用水鬼的故事嚇人。


    水鬼長著一頭長長的亂糟糟的頭發,臉上黑漆漆的,怎麽洗也洗不掉。當他看到有人在水裏遊泳,就悄悄遊過去,用他長長的頭發拉住那人的小腿,然後把他沉進水中淹死。


    當水流不斷地打著他的臉,他看到一切都模糊起來了。他不敢張開嘴,因為那甜滋滋的溪水會不斷往嘴裏灌。


    他隻覺得天旋地轉,“完了。”他想。


    不一會,他感覺自己被往岸上拉。等他抹幹淨臉上的水漬,他才看到浩源那副潔白的牙。


    “哈哈哈,你敢嘲笑我的水性?我怎麽死也不會被淹死。”浩源半躺在岸上,伸手去掐阿順的臉。


    “你是蠢貨嗎?!”阿順發怒了,他甩開了浩源的手。他從來不知道怎麽用漢話罵人,他說起了僚話。“這樣會死人的你知道嗎,你要是死了韋老爺和哥哥會哭死的你知道嗎?”


    “那你呢,你會不會哭?”浩源依舊磕磕地笑著。


    “不會!”阿順抓起岸上的褂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黃偉看到是虛驚一場,也穿起了衣褲。他想向兩人道謝,隻是浩源隨著阿順,也離去了。


    “真是兩個有趣的娃娃。”他想。


    待黃偉穿戴好鞋履,紮好腰帶,正要往村外走去,迎頭正巧遇上方要出村的韋智先。


    “好一個精神凜凜的漢子。”黃偉心道。


    韋智先抱拳施禮。“敢問先生就是黃老爺家請來的廣府大儒吧。”


    “大儒不敢當。”黃偉拜道,“敢問老爺尊姓大名?”


    “安德韋家智先。”這韋智先今日裝束倒是幹淨整潔,不似以往素褂開襟,袒胸露背。隻見他穿著僚家黑布衣裳,頭上還用藍色的長布寶成頭巾,看上去倒少了幾分粗野,多了不少豪紳氣質。


    “早聽黃老爺稱讚韋家大少爺氣度不凡,今日一見果不其然。”黃偉恭維道。


    “這韋家勢力在桂西盤根錯節,又聽說韋存福乃是靖西一霸,對此人也當小心才是。”黃偉心中思忖。


    “不知黃先生今日欲去往何處?”韋智先問到。


    “黃府上須置辦些紙筆,我怕那仆人不知如何分辨優劣,於是親往了。”


    “這黃老爺怎的不差人派轎子送先生出山呢?這山路崎嶇約莫有五十裏,先生到達縣府怕也是筋疲力竭了。”韋智先說到。


    “黃老爺這幾日也恰巧要行商,轎子已隨著一同出去了。”


    “既如此,那黃先生便與我同行吧。這山間猛獸眾多,還需得有一二力士保全才是。”


    “這......”黃偉略顯遲疑了。


    “智先!我們走吧。”村裏匆匆過趕來一位壯碩的黑漢,身材並不甚粗大,但肌肉結實、豹頭環眼、筋絡分明,顴骨高聳著,看便知不是普通務農的僚人。尤其是那壯士腰上圍著一條虎皮帶子,帶子上別著一把明晃晃的柴刀,看上去更顯武勇。


    “昌發,這位是廣府來的黃先生。”韋智先向昌發介紹道。他用的是僚語,看來那漢子並不會說漢話。


    壯漢向黃偉施了抱拳禮,然後站在韋智先身後,活像個衛士。


    “先生不要推辭了吧。你看這好漢子力能擒虎,威風赫赫,足以讓這靖西山間的猛獸望風而逃。”韋智先笑道。


    “既然如此,那便麻煩少爺和好漢了。”黃偉隻覺得胸內壓抑,不知這韋家少爺做的什麽盤算。


    三人踏過木橋,穿過稻田間的小徑,朝村外走去。


    這四月初的徐風,掠著稻子芬芳的氣味,一直輕動漂浮,把他們送到村口的山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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