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蘇做了一個夢。


    夢中她初到九重天,以靈貓的形態,被漫天諸神抱在懷裏擼毛,他們誇她毛色有光澤,乖巧不咬人。


    文白會從瑤池抓來錦鯉給她吃,棠梨調戲過仙子後會特意給她帶來糕點,連水輕鴻也會溫柔地撫摸她的下巴。


    隻是畫麵一轉,因為水清淺一句需要靈骨,他們便將她釘在十字架上,不顧她的呼救和掙紮,眼睜睜看著水清淺取走屬於她的靈骨。


    文白說:“姐姐忍一忍,一會兒就好了。”


    棠梨說:“小蘇蘇別哭,不疼的。”


    水輕鴻說:“夫人對清淺的恩義,輕鴻沒齒難忘。”


    白蘇蘇驚出了一身冷汗,猛地睜開眼,和床前的水輕鴻四目相對,又慌忙閉上眼,在心裏不斷安慰自己:過去了,都過去了,那些痛苦難熬的經曆,都過去了。


    魂魄修補完整了,靈骨也取回來了,沒有人能再傷害到她,她會保護好自己。


    可是發白的臉色,和不斷顫抖的嘴唇還是出賣了她內心的恐懼,臉上一陣濕意。


    水輕鴻將這一切盡收在眼底,心揪疼一般,可是還在榻上沉睡著的水清淺在提醒著他,自己心動的意中人,傷害了自己最疼愛的妹妹。


    抬手為白蘇蘇擦去臉邊的淚痕,坐到床邊。


    白蘇蘇感受到他的動作,身形一僵,直挺挺地抓緊了被子,咬緊了下唇。


    水輕鴻柔聲道:“師父,你睜開眼,看看我。”


    “別叫我師父。”白蘇蘇道,“你要麽現在帶水清淺走,要麽等我恢複過來,親手殺了她。”


    頓了頓,又道,“還有你,也跑不了。”


    她會殺了她們,親手。


    水輕鴻落在白蘇蘇臉邊的手頓了頓,目光落在白蘇蘇露在外麵的雪白的脖頸上,那上麵係著帶著金紋的黑色項圈,顫了顫。


    想到白日同六月雪打鬥時,他指著脖頸上相同的一條項圈對自己炫耀道:“二師弟?嘖,白蘇蘇連條狗鏈子都沒給你,你還真以為她不會扔了你?”


    簡直礙眼極了。


    “是六月雪動的手?”水輕鴻在自欺欺人,手指沿著白蘇蘇的耳廓,一路向下,停在那黑色的項圈上。


    “是我。”白蘇蘇偏偏不如他的意,撕碎他虛偽的偽裝,“我能給水清淺下毒,自然能將她一劍穿心,我要她死,水輕鴻,我也要你死。”


    “你在騙我,蘇蘇。”水輕鴻充耳不聞,手指繼續往下,白蘇蘇卻突然睜開眼,漂亮的貓眼含著笑,伸手抓住他的手指,阻止他的動作。


    水輕鴻繼續說,“是六月雪動的手,六月雪傷害的清淺。”


    “嘖,水輕鴻,你讀了幾萬年的書,就是讓你這麽自欺欺人的嗎?”白蘇蘇一把甩開水輕鴻的手,一手將被子捂在胸口,一手撐在床上,支起身子,湊近水輕鴻,微微仰著下巴,固執地瞪著水輕鴻。


    噩夢驚醒,白蘇蘇還心有餘悸,可傷口處的痛感始終在提醒著她,那並不僅僅是噩夢。


    水清淺是真真實實地傷害過她,水輕鴻也是,這漫天諸神一個比一個虛偽。


    隨著白蘇蘇的動作,身上的被子向下滑落,從水輕鴻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香肩半露,左邊的鎖骨上被紗布包紮得嚴嚴實實的。


    卻因為牽扯到了傷口,原本止住了血,又不斷往外滲出。


    水輕鴻匆匆別過臉,呼吸沉重,便聽到白蘇蘇的輕笑聲:“水輕鴻,你過來,我告訴你,誰對水清淺動的手。”


    水輕鴻又轉過頭去看白蘇蘇,剛好同白蘇蘇鼻尖貼著鼻尖。


    四目相對,呼吸糾纏。


    白蘇蘇微微往前湊了湊身子,眨了眨眼,帶有撒嬌的意味一般對水輕鴻道:“你再過來點,你抱住我,我疼,真的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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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輕鴻鴉羽般的睫毛輕顫,遲疑地伸出手,落在白蘇蘇光潔的後背上,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托著,生怕再傷到白蘇蘇的傷口。


    白蘇蘇狡黠一笑,仰起頭吻在水輕鴻唇上。


    天雷勾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水輕鴻愛憐地吻著白蘇蘇,動作輕柔,隻是胸口突然傳來的痛意讓水輕鴻瞬間睜大了眼,離開白蘇蘇的唇,抱著白蘇蘇的手輕顫著。


    不可置信地看著白蘇蘇手上插進自己胸口的匕首,鮮血從自己的胸口流到白蘇蘇的手指間,嘀嗒落在床上。


    水輕鴻眼尾泛紅,斯文清雋的臉上蒼白一片,痛苦地盯著白蘇蘇,“蘇蘇……”


    白蘇蘇歪了歪頭,笑得格外無辜,挑挑眉,將手中的匕首狠狠往裏麵捅了進去,又猛地拔出。


    血噴不止,濺得白蘇蘇臉上,脖頸上,被子上,手臂上,全都是鮮紅一片。


    “看見了嗎?水輕鴻,我要你死,我要水清淺死。”


    白蘇蘇舔了舔唇角,將口中的血一口吐在地上,舌尖頂了頂腮幫子,笑得明媚,“你們是水族的最受寵的孩子,身份高貴,身後有水族給你們撐腰,任由你們無法無天。”


    “可是水輕鴻,我白蘇蘇活了十萬年,也不是沒人要的孩子,你憑什麽就覺得,你妹妹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


    “你幫著水清淺去我的靈骨,替她要了我一條命,將我一條命轉到她的身上保護她,又為了她追殺我到天啟,你我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你又憑什麽心安理得地跟我說你愛我?”


    水輕鴻有意壓在心裏最深處的記憶被白蘇蘇一件件擺在明麵上,像一座座巨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卻無力反駁。


    白蘇蘇說的沒錯,他確實是最會自欺欺人,以為隻要將那些傷害過白蘇蘇的過往全都埋藏在記憶最深處,不去看,就可以自然而然地遺忘。


    甚至於,那些所作所為在他眼裏明明再正常不過了。


    哪怕那曾經是他最喜歡的小貓兒,他也從來沒想過為他過去的所作所為去道歉。


    到後來真正意識到自己對她的感情也不是尋常的喜歡時,他也隻想著將白蘇蘇搶走,哪怕她是有夫之婦。


    可是如今,白蘇蘇的一席話,以及捅進自己心髒的一刀子,給了他當頭棒喝,讓他瞬間清明。


    他讀了這麽多年的詩書禮易,怎麽就會做出那般不可饒恕的行為?


    回想起將白蘇蘇一劍穿心的自己,水輕鴻一陣心悸,那樣自然而然地笑著將溫順的小貓兒用長劍挑起,又重重地摔過去,熟悉而陌生。


    緊閉著雙眼,水輕鴻不止一次希望那些都是假的,不曾發生過的。


    可白蘇蘇又將匕首狠狠地捅在他的心髒上,一字一頓道:“水輕鴻,帶著水清淺滾回你們的九重天,天啟不歡迎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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