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二時許,人們從四麵八方再次聚攏到廣場上。莫夜行沒有像上午一般準時出現,人們也不曾著急地尋他蹤跡。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立在原地,也不言語,也不張望,他們知道下午的排位賽必然不會在兩點整舉行,至少要往後推遲一刻鍾,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等待的就是這個下午兩點一刻的到來。


    周圍太靜了,靜的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所有人都垂著頭,垂著手,默哀一樣的等待著。


    下午二時一刻。


    不知道是不是分秒都齊全了,眾人不約而同的抬起頭來,而就在下一個呼吸間,隻見未名教的主峰上,升起一道淡灰色的孤煙。


    眾人立在廣場“拜師台”上,麵向的是遠處鱗次櫛比的一百零八峰。就在主峰的烽火剛舔到天邊的流雲時,如同綿密的蒸汽一般,從一百零八峰的位置,有氤氳的山氣如同潮水般,流淌向這個山腳下的小城鎮。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未名教,相傳是一位仙人成仙時的道場,下午二時一刻,他羽化飛升,騰起的煙塵化為烽火,震落的雲朵化為仙氣,時隔千年,仍然不曾間斷的在每一天的同一時刻再現於人間。


    仙氣襲來,如春風拂麵,楊柳不寒。


    仙氣迎麵撲來的感覺,就像是身上的薄衫被濕潤的海風打濕一般,不過這陣“風”,卻能滲透到人的肌理之中,經脈之內,鞭策著陰陽二氣的運轉,滋養著血管骨骼的輪廓。


    若不是並非第一次受此洗禮,必然會有八成的人忍不住要突破修行的瓶頸了。這些人最少也在此地停留了兩天,對於這氤氳的仙氣已經有了些“免疫力”。


    “噗!”但還是有人席地而坐,緊閉著雙眼,神色鄭重的入定了。他的身邊熟悉的人不乏低聲的耳語:


    “初到此處之時,他便突破了化靈小圓滿;七天不到,又步入了化靈巔峰……真是被仙人眷顧啊!”


    語氣中有少許豔羨,更多的則是酸溜溜的嫉妒。


    仙氣來也匆匆,去也惶惶,不到五分鍾的功夫就消散了,那個席地而坐的青年人喜氣洋洋的站起身來,他已經站在了化靈巔峰,換句話說,如今的他,已經有能力挑戰排位,躋身前五百,選擇一百零八峰!


    待到仙氣完全退卻,氤氳的山氣回歸到一百零八峰中,主峰的烽煙已然散去,莫夜行才穿著上午的麻衣,拖著一雙不太合腳的大鞋,大喇喇的出現在方形石台之上。


    “喂,喂,能聽見嗎?喂,啊,好啊。”日常試音之後,他又抱住了擴音筒,開始神采飛揚的嘮叨起來:


    “啊,首先那,要祝賀這219隊、995人進入我們未名教,啊,那個啥吧,反正我們這兒也沒什麽規矩啊,想要吃喝呢,就主要在這


    個山下的小鎮上,山上也有食堂啊,主要是‘炊飲峰’的老家夥……啊,老,老前輩和他們的弟子給準備,食材呢,自給自足哈;種類呢,看心情哈;價錢呢,也看心情哈;時間呢,哈哈,也看心情哈……”


    眾人或神色凝重,或一臉黑線的看著石台上說的熱火朝天、甚至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的莫夜行,再一次感覺這個教主不太靠譜……


    “玩樂呢,山北邊的賭場、窯子眾多,物美價廉,寒暑時期還有優惠啊,特別是那邊的姑娘還有點兒西域玉門的血統,會的就更……”


    身後的弟子、小童聽著話鋒不對,趕緊手忙腳亂的跑上台去奪下了擴音筒,人們隻聽到一陣雜亂的“教主慎言啊……”,就看到莫夜行一臉慌張的捂住了嘴。


    “我是不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了?”他的表情透露出心思來。


    台下不少男子鄭重的點了點頭,不忘讚許的悄悄豎起一個大拇指。


    也許是怕自家教主在說出什麽“損毀未名教顏麵”的事情來,莫夜行像被關進小黑屋一樣,可憐巴巴的留在台下,再次上來的是個長一張路人臉、從發髻到衣著都與未名教眾人無甚分辨的人。


    “莫教主的意思是,恭喜眾位成為未名教中的一員,下麵進行排位賽。為了便捷、公平,規則如下:請眾位到工作人員處隨機即領取名牌號碼,並選擇自己希望挑戰的人,戰勝者可獲得兩個號碼中靠前的那一個,戰敗者繼承靠後的那一個。提示,提示:名牌號碼前540者不可拒絕挑戰,但可以棄權;出現重傷、亡者視為違規,立刻逐出未名教;如有不公現象,請速報工作人員,規則宣布完了!”


    雖然那個路人臉看上去平凡無奇,但說話卻極為清晰明了,完全與嘮叨的教主是兩個世界的人。因此這一規則並沒有引起過多的討論與非議,以至於他的話音剛落,還沒來得及下台,就已經有人走向東北、西北、東南、西南四角的管理處領取自己的名牌號碼了。


    這四角上午本是用大竹筐收入教令的地方,下午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豎起了簡陋的白色牌子,上麵寫著歪歪扭扭的四個大字:工作人員。


    “學長啊,有緣,有緣啊!”葉未央笑嘻嘻的繼續去找上午收入教令的學長去了。那人生的白淨,麵龐規整,脾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小學弟,想要什麽號碼呀?學長給你走個後門。”


    “嗯……來個吉利點兒的數字吧,就是那種不用打也能進一百零八峰的數字。”葉未央說著一嘴不要臉的話,竟然還擺出個苦思冥想的姿態。


    “哦,那就給你個810(不要臉)吧,然後給這小丫頭一個666。”也許是看出了葉未央和溫飛卿的內在關係,


    學長一邊往上午裝入教令、如今裝號碼牌的竹筐裏摸去,一邊打趣他們。“喏,再好的號碼沒有了,就給你們個522、529、536、和540吧。”手中攥著三個手掌大小、刻著數字的大理石薄板,學長遞給他們。


    “想進‘長老峰’嗎?有意的話我在給你們換個排名靠前的。”


    “學長好人。”葉未央顧不得別人的惡心,比了個小心心。“改天請你往北山走一趟。”


    學長笑眯眯、神秘兮兮的一指自己。“有優惠卷。”


    “妥兒!”


    因此在雲飛拿到號碼牌的時候,同時看到的是葉未央洋洋得意的笑臉。“我感覺咱們這次有戲,全都有戲!”


    藍縷則反複審視著手中小小的大理石薄板,語氣中有掩不住的欣喜。“這我就不用擔心戴玉琪了。他有四五之上的修為,又有伴生法,自然會覬覦長老峰——前四十名的位置,能找上門來才是怪事了。”


    在三人都滿意於自己的號碼牌時,隻有溫飛卿在微微皺眉,有所心事。“你們說,雖然挑戰五百多名的人應該不強,但若是絕妙的攻者、守者,或是詭怪的聲援者怎麽辦?我們和雲大哥都非全能,有著明顯的劣勢啊?”


    “放心吧,運氣不會這麽差的,相信哥。”葉未央大喇喇的摟著她的肩膀,胸有成竹的拍著胸脯。“我們絕對會入一百零八峰的——我向你保證,如果你不入的話,我就陪你上大班的選修課!”


    說實話,雖然葉未央時常不太正經,但他許下的諾言,是絕對不會違背的。


    於是在未名教山前的廣場上,出現了如同人口販賣般的一幕:按照號碼順序,前540人排排站,標杆溜直的在陽光底下投下一大片黑乎乎的影子。剩下的一半人則將他們圍在中間,觀看動物似的仔細審度著。


    有兩個人在雲飛身邊來回打轉,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就差摸一摸他的肩膀胳膊,查看他的腳趾和牙齒了。


    溫飛卿那邊也遭遇了相同的情況。三個小混混一樣,衣著怪異的人不懷好意的在她身邊走來走去,時而瞟幾眼不甚豐滿的胸部和大腿,時而露出黃牙,“嘿嘿嘿”的笑著,用旁人聽不懂的家鄉話交流。


    “再看,本小姐挖出你們的死魚眼,丟到鍋裏去燉湯!”溫飛卿壓低了聲音,用藍田方言怒氣衝衝的威脅道。那三個混混有賊心沒賊膽,看見溫飛卿能聽懂他們的話,趕緊點頭哈腰的道個歉,飛快的跑掉了。


    雲飛看到葉未央在不遠處,朝她比了個“6”的手勢。


    “爸爸,我要這個。”雲飛聽到腿邊傳來一個糯糯的聲音,如果不是看到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扯他的衣服,他準會以為雲靛兒是不是趁他不備,悄然溜出來了。


    “哦,好,那就試試這個吧,反正不過是極致境界。”那小孩子身邊的男人足足高過雲飛兩個頭,含著下巴,兩隻銳利的眼睛俯視著他。老子和兒子竟同年入教,這倒是件稀奇的事情。雲飛想,這個大個兒男人,應該就是為數不多的通天強者之一!


    排在540號的好處多多,但要非說有不好的一點,大概就是容易被當成練手的沙袋吧?雲飛饒有興趣的看著小孩子,那孩子也抬頭看著他。


    “我今年六歲,是極致巔峰,哥哥你為什麽比我大這麽多,修為卻還不如我呢?”男孩兒好奇的抬起頭來,胖乎乎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很認真的問道。


    雲飛抽了抽嘴角,竟然被一個小娃娃看扁了……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他在心中不斷安慰自己。


    “譚兒,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生下來就有修為的。你要學會忍耐、容忍弱者的存在。”大個兒男人在一旁耐心的解釋著。


    嗯,你們說的意思我都懂,但能不能……說的委婉點兒,或者在我聽不見的地方進行評論?雲飛實在想把這話說給那男人聽聽。


    “哦,”小孩子似懂非懂的應了一聲,天真的大眼睛望著雲飛。“呐,哥哥,你就來做一次我的對手吧!我的拳頭很輕的,但也不要輕視我呀!”


    “好……好啊。”其實雲飛想說的是,我應該沒有拒絕的餘地吧?


    “握手,譚兒,這是排位,不是拚命。即便是麵對弱者,也要表現出同情與尊敬。”大個兒男人隨時隨地的給兒子“上課”,就像一個播音喇叭一樣,渾厚的嗓音在雲飛頭上響起來。


    雲飛張了張嘴,哎,算了,你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吧!


    他俯下身,握了握小孩子又軟又胖的右手,霎時間,一股信息如同天邊的一道銀色閃電,突然出現,鑽入到他的腦海之中。


    “玉門關區,45236,安石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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