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又是幾天過去了,白舒苦不堪言,精神幾度陷入崩潰,又幾度憑著驚人的毅力撐了過來。到了這個時候,白舒已經不再去想恢複修為之類的事情,隻是單純的想重新變回一個正常人,吃的下去東西,睡得著覺。


    如果陸靜修重新出現在白舒身邊的話,白舒都不敢保證自己不會跪地求饒,求陸靜修幫自己結束這痛不欲生的生活。可陸靜修這次離開可不止三五日,仿佛將要一去不返。


    如果是正常人,這麽多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恐怕早就死了,可偏偏白舒沒有死,而是在身體差到一定程度之後,就基本保持不變了。


    如果說陸靜修還在忘月水榭之中,白舒這樣咬牙堅持,至少還可以做給陸靜修看。可現如今陸靜修不在水榭之中,白舒不管受了多大的苦痛,就真的隻有自己一個人清楚了。


    這日清晨,白舒剛要出門,就被侍女喚門,請進來之後,那侍女遞給了白舒一個小盒子,解釋道:“先生今早路過水榭門口,吩咐我把這個盒子給你。”


    白舒連苦笑的力氣都沒有,心裏卻清楚這盒子裏麵裝的是什麽。不是單純的藥丸,而是另外一種痛苦。


    “你家先生沒有進門麽?”


    “沒有,又急匆匆的去了。”


    “也沒講歸期?”


    “是了,我家先生向來不言去留!”


    直到那侍女離開,白舒都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坐在桌前,望著那個見過兩次之多的小盒子發著呆,卻缺乏打開它的勇氣。


    在此之前白舒除了對分離滿懷恐懼,還從來沒有這樣怕過什麽東西。天知道這最後一顆青色的藥丸,會奪走白舒的什麽東西。


    可跟著陸靜修也是白舒自己選的路,陸靜修第一天早上就問過白舒,想清楚了沒有,日後若是後悔可不行。


    白舒言出必行,也從不後悔自己做的決定,於是白舒輕歎一聲,歎自己命運多舛,也歎世事無常。


    他打開了小盒子,吃下了最後一顆青色的藥丸,卻隻是茫然的坐在了凳子之上,連動也懶得動一下。


    因為很長一段時間白舒日常的狀態就是枯坐發呆,默默承受著身體上和心理上極大的痛苦,現在就連白舒都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失去什麽東西了。


    很快白舒又有了答案。


    第一天白舒發現自己失去了嗅覺,荷花的香氣,夏風的撩人,都在一刹那間失去了味道。


    實際上這麽長時間以來,忘月水榭中的花香是白舒為數不多的依賴,而到了現在這般光景,白舒甚至連花香都嗅不到了,他生命中為數不多的美好的東西,也隨之幻滅。


    第二天白舒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他聲嘶力竭的哭喊,卻連一點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在這種時候,隻想喊出一聲董色或者是淩問兒的名字,卻都不可以做到。


    第三天白舒失去了聽覺,隨之而來的是死一般的寂靜,風聲水聲,鳥啼花語,都和白舒沒了關係。


    第四天白舒失去了光明,就在黑夜和白晝還沒有徹底交替之前,白舒就已經失去了視物的能力,白舒不知道時間幾許,可白舒心裏清楚,世上從來都沒有如此漫長和純粹的黑夜。


    如果說之前白舒在忘月水榭,他至少還可以吟風賞月,醉花戲水,那到了現在,白舒徹底失去了生活之中任何美好的東西,甚至是極為尋常的東西。


    白舒饑不能餐,夜不成眠,嗅無所品,聽之寂然,目不能視,口不能言。現在的白舒,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他唯一剩下的就隻剩下一顆逐漸冰冷而不願安分的心了。


    一連很多天白舒都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他不想走出門去,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現在這個廢物的樣子,白舒情願自己已經死了。


    在這段時間之內,白舒黑夜不知星辰與明月,白晝不知冷暖與晴陰,他除了知道自己變成了廢人以外,他什麽都不知道。


    曾經那些活躍在白舒腦海中熱烈的幻想和憧憬,都在幻化成泡影之後,又一遍一遍的以破碎的樣子漂浮在白舒的腦海之中,給白舒造成一次又一次痛徹心扉的傷害。


    白舒真的覺得自己已經死了,直到很久之後,白舒微微活動了一下。他發現自己抬不起胳膊,也坐不起身,身體上的每一個部位,都不再受到自己的控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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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舒終於失去了自己的行動能力,即將幹巴巴的腐朽在這一方木塌之上,最終被世人所遺忘。


    也許有些人不會忘記我吧,白舒最後這樣想著。因為他就算死了,也不會忘記曾經那些給予過自己溫暖的人。


    白舒他曆來就是這樣簡單。


    直到最後,白舒逐漸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他呼吸愈發的困難,腦海中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最終陷入了死一般的混沌。


    在最後那一刹那,白舒有一種解脫的快感。


    想來白舒這短暫的一生,和世上最優秀的女子相依為命多年,又和魔宗小公主談了一場金風玉露一見如故的戀愛,還有著世上最善良比親姐姐還要親的仙子師姐,更有葉桃淩這樣風華絕代舉世無雙的莫逆之交。


    白舒這一輩子都泡在了脂粉堆裏,更不要提太虛和劍宗都曾經在白舒麵前唾手可得,他得到的這些東西,已經足夠稱得上是不枉此生了。


    可人總是貪心的,白舒他想要的,還遠遠不止這些。


    另外一邊,經過了一個多月漫長跋涉的葉桃淩,終於回到了最東邊的碧落山,見到了她最喜歡的東海。


    可不知道是為什麽,重新和東海相見,並沒有讓葉桃淩感覺到一如既往的歡喜,隻讓她感覺到了深深的遺憾。


    因為葉桃淩在騰霄廣場,和白舒並肩而坐,一起看過大海,所以她知道和別人一起看海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所以葉桃淩才因此感覺到了深深的遺憾。


    如故崖上,葉桃淩隻身一人站在風口,青絲被海風卷起,紅衣之上沾滿了寒意。


    她遙望著蒼茫東海,卻不知道為什麽,視線漸漸變得模糊,隻在大海之中看到了那一晚白舒和自己在月下小舟之中輕輕相擁的場景。


    東海便因為葉桃淩的思念,而容顏驟改。  她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就是最普通的那種寫字用的紙張,被葉桃淩裁剪過,隻留下不多的空白。


    紙張中間寫著兩個人的名字,工工整整的葉桃淩三字和歪歪扭扭的白舒兩個字,這是二人第一次寫對方的名字的時候,被葉桃淩收起來當做紀念的一幅字。


    葉桃淩還記得白舒當時說過的一句話:隻有分離才需要紀念,時常在一起的話,就不需要紀念這種東西!


    葉桃淩把這張薄薄的紙拿起來覆蓋在了眼前,透過這幅字再去看那東海,朦朦朧朧的視線之中,白舒和葉桃淩的名字都隨著海浪的起伏而變得柔軟了起來。


    時隔不過一年,葉桃淩再次站到如故崖上,緊挨著自己的崖棺,卻是忽然不想躺在裏麵,孤獨的安眠,聽上一千年的海浪了。


    葉桃淩回劍宗的第一天,在如故崖上整整站了一個下午。等到晚上的時候,葉桃淩才用柳枝折了一把木劍,登山路上了劍塚,把那柄柳枝折成的劍,放在了李安憶生前用過的那柄劍的劍塚之前。


    柳和留諧音,本是代表不舍,隻在分別時才會提及,但時間長了,柳字的含義也被引申成了思念的寄托。


    曆來劍宗之中,朋友之間的送別,都少不了柳枝折成的木劍。在李安憶之前,葉桃淩還從來沒有給誰折過這柄木劍。


    如果不是因為白舒的話,葉桃淩也根本不可能做這件事情,可現在白舒教會了葉桃淩如何去愛,如何去表達感情,葉桃淩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這裏,做到了這裏。


    隻不過劍宗之中的弟子不清楚葉桃淩也跟李安憶有著一分同門之情。眾人隻知道李安憶死於殺字符,是死在太虛觀的道法天才白舒手裏。


    眾人還知道,是葉桃淩在餘秋寒手下保住了白舒的小命。


    仿佛自從葉桃淩和白舒相見之後,那位紅衣桃主的心就不在屬於東洛劍宗,而隻屬於一個外人了。


    所以葉桃淩在回到劍宗的時候,眾人發現她腦後的發簪不知了去向,而且腰間還掛著一把名叫星隕的劍的時候,很多人生平第一次的不是那般喜歡葉桃淩了。


    可隻要葉桃淩為李安憶的事情解釋一句,眾人又會奮不顧身回到葉桃淩的身邊,繼續把她寵上天去。


    可惜葉桃淩沒有,她沒有解釋任何一句,眾人不知道葉桃淩夜訪劍塚,更不知道白舒修為盡毀的事情是真的。


    所以很多人都悲哀的以為,葉桃淩因為白舒的原因,根本就不在乎李安憶的死活。尤其是眾人再想起之前葉桃淩和白舒的種種傳聞,不管是誰,隻要真正的墜入了愛河,就都會變得麵目全非,就算她是葉桃淩也不例外。


    東洛劍宗十年以來,葉桃淩高高在上不可攀觸的地位,第一次變得搖搖欲墜了起來。可盡管如此,還是有很多人毫不動搖地喜歡著葉桃淩。


    自己守護了十年的夢想,怎麽可能因為一些傳言,就變得支離破碎了呢!


    葉桃淩隻用了一天時間整理情緒,第二天開始,葉桃淩就閉起了關來。等下一次葉桃淩重新出現在如故崖上的時候,說不定她就已經是天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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